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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尸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作者:纯洁滴小龙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2-01 03:05:47 来源:平板电子书

天,终于黑了。

老赵家后宅的厅堂里,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红布,四周碗筷酒盅井然有序,中间是八凉八热。

热菜和酒放久了,会凉,但那得等客人到了后,再端下去重新温热。

老赵家的老祖宗赵娟花,坐在陪坐位,半低着头,沉着脸。

村里与她同等年纪的老太不是没有,但一个个早就弯腰驼背老得不像样子了,可她的脸上,甚至连皱纹都不见有多深。

只是人到了一定年纪哪怕平日保养得再好,也依旧会呈现出那个年龄的状态,若要强行违反,就会显得违和。

赵娟花的脸,过分得白了,额骨凸起,下颚前倾,唇鼻厚重高耸,五官过于立体使得整体搭配变得不伦不类。

似不该留在人间活动,而是该摆在庙里供奉。

赵娟花手里正拨弄着一串黑色念珠,口诵道德心经,可内心的焦躁不安却并未因经文而得到安抚,反倒因此变得更为焦灼。

已过饭点,人还不至,则意味着人可能压根就没打算与自己这边吃饭联络。

难不成,自己就是想跪,也找不到磕头的对象?

她儿子,目前为止又多失联了一个白天,那人,应该就是真的没了。

赵娟花默默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一对曾孙辈。

赵溪路依旧恭敬地站在那里,几乎就没动过。

赵梦瑶脸颊上的红紫还未消散,整个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其实,这曾孙子,才最像自己。

甚至,比自己更优秀。

他自幼心黑,童年时,他母亲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竟挣扎而起握着他的手对他说:我是被你曾祖母害死的!

他转身,就去喊了自己,把母亲刚刚说的话告诉自己听。

赵娟花现在还记得,孩子母亲那一刻的神情绝望。

等他母亲咽气时,童年赵溪路还询问自己:曾祖母这种延年益寿的术法,可不可以教他?

听听,小小年纪,他就想着要长命百岁了。

可惜,这老赵家,就是被自己吸得太狠了。

民国时地方军阀收税,动辄提前往后几十年,她倒是没这般夸张,却也差不多了。

曾孙子的那个女人,接连生下两个孩子,都早早夭折,就是这老天爷,在对自己收账呢。

赵溪路对此也心知肚明,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天没死,那他,就一日不可能有子嗣。

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他还年轻,虽然看起来,已显得过分老成。

赵娟花是既欣赏这个曾孙,心里又有些怵他。

她还没活够,所以得压着他。

反观这曾孙女,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指望,指望着她能出去,为老赵家这近乎枯死的井里,再添一份福泽之水。

老赵家走到这一步,单靠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行不通了,她的“父母之命”,也沾不得什么福字。

只有靠将鱼竿远远地甩出去,靠机缘造化,去往外钓一个回来。

赵梦瑶填志愿前,赵娟花特意斋戒三日,卜了一卦。

卦象三言,见之大喜。

赵娟花几乎是喜极而泣,就给自己曾孙女定下了金陵市大学的志愿。

卦曰:

吉在金陵,

运起江湖,

化蛟成龙。

可以说,曾孙女开学去学校后,她赵娟花就在家里,安神自在地等着曾孙女在以后的某日……

带着乘龙快婿上门!

“轰。”

一声闷响传出。

赵娟花手中珠子随之散落一地,她猛地抬起头,问道:“哪里出事了?”

赵溪路:“似是祠堂那里。”

“你快去看看!”

“是,曾祖母。”

赵溪路马上跑了出去。

“梦瑶,你过来。”

“曾祖母?”

见曾祖母再次恢复对自己的慈爱,赵梦瑶心里顿感委屈,主动走上前。

下一刻,她的脖颈就被一股巨力抓住,整个人也随之腾起。

赵娟花提着她,窜出厅堂,正欲过拱门入前院时,脚下忽地生滑,景物竟在移动。

老妪双眸流露出惊骇,

是谁,

竟能使得自家布置的阵法倒戈?

既前进不得,赵娟花再度抓着赵梦瑶向西侧奔跃,单腿蹬着墙面,再加单手一抓,就带着一个累赘高出了围墙。

可刚瞧见围墙外头的田野,视线就再度变化,围墙好似拔地而起,又将其拦在了里头。

“噗通!”

赵娟花摔落在地,松开了赵梦瑶,赵梦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双肘在地上磨破出血,此时就搂着自己破皮的位置,“嘤嘤”哭了起来。

赵娟花也哭了。

明明自己家里先折了一个人,还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自己不仅不计较,还提前在厅里摆下酒水准备好好赔罪。

可你们,怎能这般不讲道理,毫无人性?

过门不入,见席不坐,先控阵法,瓮中捉鳖,这是摆明了,谈无可谈,誓要断绝老赵家!

先前赵娟花几次运动,这会儿身上已出了汗,只是她的汗和常人不同,她是黑色的泛着粘稠腥气。

赵娟花扭头,怒瞪向还在旁边哭出声来的赵梦瑶,骂道:

“丧门星,你到底给家里招来了什么!”

……

谭文彬将一根木桩子往地里一插,然后拿着黄河铲,对着它连拍三下。

第三下之后,木桩子自燃,火星飞溅。

与此同时,老赵家后院位置,也传来一声轰鸣。

再瞅一眼赵毅盘膝而坐的位置,十八根木棍上端,都浮现出了鬼火一样的晶莹,其本人更是双手不停翻动,快出了残影。

谭文彬好歹也是跟着远子哥身边见过世面的,见赵毅这番操作,也不由感慨了一句:“我艹,人质哥有点东西啊!”

坐在那里的赵毅听到了这句话,嘴角泛起矜持的笑意。

虽说为了尝一口烤红薯,使得自己沦为人质,现在也是受制于人,但双方之间的试探,其实从未结束过。

对方明显瞒着身份,可越是这般瞒着,就越是值得试探挖掘出来。

自己的手段既然能引得对方出脏口赞叹,且对方亦是其团队里最精通阵法的一个。

看来这个团队里,阵法水平,也就那样了。

赵毅收手,四周鬼火消散,只余下那最粗的木桩还在“噼里啪啦”地继续燃烧。

谭文彬小跑上前,将赵毅搀扶起来,赵毅微笑道:“赵某,班门弄斧了。”

彬彬:“可以了,很花里胡哨。”

赵毅一时没能理解这“花里胡哨”的意思,大概……应是在夸赞自己吧。

其实,是因为谭文彬见惯了小远哥布置阵法,往往很朴实无华,第一次见到弄个阵法还带光影效果的。

赵毅看向李追远,继续保持微笑道:“好在,幸不辱命。”

李追远很平静地点点头,本就是他赵家的阵法,对方要是连改两个节点都能出问题,那真可以找根红薯把自己噎死了。

赵毅说道:“祠堂已经被我毁了,整个后院也被我封锁了,可以进去捞鱼了。”

说完,赵毅的目光就落在了田老头身上。

田老头应了一声,双手一甩,匕首再次出现在掌心,纵身跳进前方院墙。

李追远看向润生、阴萌以及林书友,润生和阴萌马上转身,同样翻墙而入。

林书友还在手指着自己的脸:我也要去么?

谭文彬上前,对着林书友的屁股就是一脚。

林书友这才意识过来居然真有自己的打架任务,当即兴高采烈地翻过了围墙。

赵毅看向谭文彬,问道:“你不去么?”

谭文彬撩起黄河铲,架在了赵毅脖颈上:

“天太黑了,打架时容易闹腾生乱,我的任务是保护人质安全。”

赵毅有些害怕地把自己脖子往后挪了挪,提醒道:“稍稍收力,稍稍收力。”

谭文彬将黄河铲放下,转过身将其背上。

这个人质,可得随身携带。

李追远先爬上了围墙,再顺着围墙跳到了对面屋顶,最后走到屋顶飞檐处,纵览下方全局。

他虽还是少年身材,但坚持吐纳基本功,底盘格外扎实,以前是因为润生在,他直接把手搭上去就可以了,省得麻烦。

但如果他真想靠自己,飞檐走壁那自是夸张了,可论身形灵活步伐稳健,却也超出了正常成年人水平。

谭文彬将赵毅背起来后,爬上围墙已是不易,再往对面屋顶上跳,就有些有心无力了。

这赵毅别看是个病秧子,可毕竟是实打实的成年人体重。

最终,还是靠着快速一小段助跑,这才堪堪成功跳上了屋顶。

赵毅指挥道:“屋顶东侧角有颗珠子,得掰开,上方阵法才能成型,我们在上面才算安全,不会出意外。”

谭文彬:“我觉得不用。”

赵毅:“还是稳妥些好,虽说这家的祠堂被我毁了,但这家人手上应该还有咒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谭文彬背着赵毅去往那处飞檐区域,见有一只鹤,长嘴里含珠,可那石珠早就被掰开了。

谭文彬:“你看,我说了不用了吧。”

赵毅则马上将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石桌赵是九江赵的分家,其家里阵法也是源自于本家,因此他能熟悉且轻易操控,甚至玩起来比石桌赵家里人更为熟练轻松。

可这少年,竟也能一眼看透?

谭文彬将赵毅背到李追远身侧,下方有两处战局。

一侧,是田老头面对赵溪路。

另一侧,则是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将那赵娟花和赵梦瑶围住。

那田老头既是要当刀的,那就独刀一面去。

这边很显然没想过要分人去支援,当然,目前来看也确实没有支援的必要。

事实上,当阵法被破自己等人杀进来时,石桌赵的结局,就已注定。

眼下无非看的是,他们能在这覆灭过程中,再翻点儿什么浪花,增添些娱乐性。

没办法,这灭家的配置,有些过于豪华。

本来对李追远这边而言,任务就不算难,远远比不上走江踏浪,中途竟还能再拐到俩帮手。

当老天爷想让你倾覆时,不仅不会给你留下机会,反而会帮你狠狠地再踩一脚油门。

“田爷叔,您这是做什么!”

赵溪路身上已经出现了三条可怖的伤口。

他刚来祠堂查看情况时,惊愕地发现祠堂塌了,然后身后就传来锋锐的寒意。

若非他躲避得快,第一道伤口就该出现在自己脖颈上。

田老头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分家的小娃娃,还懂得一手深藏不露。”

自己先前出手时虽未全力以赴,可也没准备留手,就这,竟然还让对方躲去了致命伤,哪怕后续连补两刀,依旧没能让对方倒下。

赵溪路:“田爷叔,毅少爷呢?”

田老头抬起头,看向屋顶。

赵溪路也随之抬头看了过来。

赵毅这边刚从谭文彬背上下来,见到这一幕,只觉得眉心生疼。

自己这边和石桌赵切割关系还来不及呢,你居然还主动往自己身上引!

谭文彬阴**:“哟嚯,关系不错嘛。”

赵毅看向李追远,解释道:“对田爷爷来说,他只需忠心即可。”

对这类家生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其余都是次要的,而且,要是脑子太灵光的,主人家反而无法太放心。

“毅少爷!”

赵溪路刚喊出声,身前的田爷叔就不见了。

锋锐的匕首,刺向赵溪路的脖颈。

赵毅内心无奈,田爷爷这是故意拿自己打窝吸引对方注意力,好为其自己偷袭创造契机。

可眼下是能不能覆灭石桌赵的问题么,大家已经进入比拼家世背景的阶段。

田爷爷,你这样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让我在这少年眼里,怎么拿高分啊?

“呵呵……”

下一刻,赵毅自己都笑出了声。

因为田老头的匕首,还是没能刺入赵溪路的脖颈,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出现挡在了赵溪路身前,张嘴,咬住了匕首。

赵溪路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女人后背上。

女人当即发出一声厉啸,气力增大,身子向前一撞。

“砰!”

田老头一时不慎,竟被撞飞了出去,好在落地时腿脚并未凌乱,倒也没显得太过狼狈。

可对比另一处战局的井然有序稳稳推进以及两个女人凄厉不绝的惨叫声,你这里竟然还能打得有来有回,就真的是够丢人的了。

李追远对那个女人,起了兴趣。

赵毅忙介绍道:“这是活咒物,以活人为载体炼制出的咒物,成功率极低,而且很容易反噬。”

李追远摇摇头:“不止。”

“嗯?”赵毅闻言,将自己额头上的布条揭开,肉缝蠕动了两下后,发出惊呼,“他是怎么做到的,两个婴怨居然就落在那女人身上!”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活咒了,因为其既是咒物,又是下咒者,按理说,这样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李追远:“母子连心咒,他让那女人把那俩刚出生的死婴,吃了。”

赵毅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包括眉心的肉缝也是微微闭起,比起这种完全非人道的炼咒手段,他更感到害怕的是,这个少年,竟然能如此直接地把原理过程说出来。

“尊驾,也擅长下咒?”

“不擅长,没下过。”

“那尊驾是怎么……”

“我说了,我老家地下室里有很多废书。”

赵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你又敷衍我。

李追远将手指默默抵在自己眉心。

赵毅见状,还以为对方在调侃自己,可等到对方闭上眼后,他才隐约察觉不对劲。

这是,在走阴?

可是,这会儿走阴要做什么?

下方。

女人如同疯魔了一般,不停地对田老头发动攻击,且任凭田老头如何闪避下刀,女人都毫无畏惧,压根就不感到疼痛,只想着将田老头挡住。

每次田老头想要脱离她去对那赵溪路下手时,女人身上就会传来两声婴孩的哭啼,田老头的脑袋就随之晕眩,重心不稳,此消彼长之下,竟真的让这女人给他圈住了。

赵溪路第一反应是爬墙逃跑,可这家里的阵法已经被更改过了,目前只准进不准出。

见逃跑不成,赵溪路就扭头想去找曾祖母。

他真不关心曾祖母,若非那老不死的一直藏着掖着不把真正的家传绝学尤其是那借寿之法传授给自己,他早就想法子给那老东西给弄死了。

可眼下家里既已乱成这样,“自家人”,就只能抱团取暖。

可谁知刚出拱门来到厅堂前面,就瞧见地上多出了两滩黑色的灰烬,明显是两个被打爆的咒怨。

而曾祖母本人,更是被一个体格强壮的大汉和一个身形挺拔气息诡异的年轻人,来回捶来踹去。

这已不是抵抗不抵抗的问题了,对方分明是在以戏弄的方式对曾祖母进行折磨,要将其虐杀死。

这曾祖母的状况,还不如自己呢。

至于自己那妹子赵梦瑶,被另一个拿着皮鞭的女人,抽来抽去,在地上哀嚎着打滚。

赵溪路扭头往回跑,他跪到家族祠堂前,用手扒拉上头的瓦砾,祠堂里本就藏有诸多咒物,现在都被埋在下面,要是自己能将它们挖出来,倒还有些机会。

没办法,逃又逃不出去,死又不愿意死,就只能拼尽全力抓住身边一切生机。

上方,赵毅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下方的田老头估计也有所感应,知晓自己这人丢大了,因此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双臂青筋毕露,两只匕首向下一斜,割破自己手腕,匕首染血,中间被一条血链黏连。

田老头周身气势也是一变,向前一推。

女人肩上的两团婴孩怨气被那带血的匕首所震慑,发出惊恐的尖叫,连带着女人也只得不停后退。

田老头本是不想用这招的,他是使匕首的,手腕坏了那接下来挺长一段时间就会处于战力滑坡阶段,还怎么护佑自家少爷。

可眼下真是不玩儿点狠的不行了。

“纳命来!”

赵毅也是终于舒了口气,对身侧说道:“可算是要解决了。”

李追远此时也睁开了眼,点点头:“嗯,解决了。”

田老头以强横之气势压上去,正欲将那女人连带着其身上的两团婴怨大卸八块以报先前周旋时所落下的面子。

谁知女人竟忽然转向,将田老头弃之不顾,转而扑向了正跪在那里挖祠堂的赵溪路。

赵溪路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气息,都没转头,一边继续用血淋淋的双手挖着瓦砾一边不耐烦地说道:

“去拦住他,死也要拦住他,我马上就挖出……啊啊啊!!!!!”

赵溪路发出了惨叫,他的脖颈被女人死死咬住。

紧接着,女人一个甩头。

“哗啦!”

一大块皮肉,被硬生生从赵溪路脖子上撕扯下来。

“你……”赵溪路脖颈处鲜血汩汩,想斥责却发不出声音。

女人将他压在身下,继续疯狂撕咬,拼命啃食。

女人身上的两团婴怨也是不停兴奋地尖叫,将精神折磨注入眼前这个男子内心深处。

这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这是他们名义上的父亲,却同时又是世上最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一刻,赵溪路,承受着来自**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田老头尬住了。

自己这边刚割破手腕,淋了血,用了压箱底的招式,眼见着要一雪前耻了,怎么就忽然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别啊,那这样自己这手腕不就白割了么,显得自己很蠢,连带着上方的自家少爷,也……

田老头深吸口气,算了,把他们全都切割掉了事。

屋顶上,李追远开口道:“让他收手。”

赵毅:“田爷爷。”

田老头抬头向上看去。

赵毅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田老头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包扎手腕伤口,嘴里念叨着:“完咧,这次给少爷丢大人了。”

李追远:“别咬这么快,慢条斯理。”

“嗯?”赵毅再次看向李追远,是在对自己说话?

李追远:“细嚼慢咽,凌迟处死。”

赵毅马上看向扑在赵溪路身上的女人,那女人果然放慢了速度,开始用指甲,一点一点地将赵溪路身上的皮肉撕扯下来,送入嘴里。

他在和这个女人对话!

不,他在控制这个女人!

刹那间,赵毅手脚冰凉,九江赵家的古籍藏书自是丰厚,以他的地位也不会对他设限制,他可随意取看。

但他真的未曾见过,就人往这里一站,就能将别人所掌控的东西,归于自己掌握的手段,这到底是哪门神鬼之术!

而且,透着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性!

李追远:“不能让他死得这么快,得让他慢慢享受,让你那俩孩子,刺激他的精神,控制力度,吊着他的气,让他意识清醒,清晰感受痛楚。”

原本已经虚弱下去的赵溪路,只觉得耳畔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他那浑浊的眼神,再度变得清澈。

随之而来的,是痛苦的清晰,恐惧的具象。

他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凌迟,被食肉。

哪怕是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受自己操控,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人,为何会在这时反水?

李追远不清楚赵溪路现在在想什么,要是知道的话,大概会感到鄙夷与不屑。

他刚刚是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式,去尝试操控那女人。

女人不是死倒,但她简直比死倒,更容易被操控。

因为她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似乎听从赵溪路的吩咐,已经是她的一种本能与惯性,而实际上,赵溪路压根就没有对其有更具体的制约。

可以说,赵溪路就是一个运气极好的疯子和傻子。

他一直坐在火山口上,洋洋得意,认为自己培育出了一件多么厉害的咒物,实际上他到现在都没被反咬死,真的就是走了狗屎运。

李追远只是在女人的记忆里轻轻一点拨,不需要去更改其记忆,只需要将赵溪路如何逼迫她吃掉自己死婴的记忆,把上头的“雾气”擦一擦,她就醒悟了。

她是被折磨疯了,在逃避,当她开始面对现实时,她自然就清楚该怎么去做了。

李追远结束了走阴。

他的心里,传来两道婴孩刺耳的啼哭以及女人癫狂的笑声。

虽然都不是什么美好的情绪,但他确实是在细细体会。

这是魏正道黑皮书的反噬。

老家桃树林下埋着的那位,就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煎熬到现在,也是咒骂魏正道到现在。

李追远则是在享受这种反噬的感觉,如同贫瘠的沙漠,正在汲取着好不容易盼来的那一点雨露。

赵毅额头上被揭开的肉缝,此刻正在快速夸张地蠕动,不,这叫撕扯!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

如同看见了一只鬼!

借着自己的生死门缝,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恶魔,正在咀嚼着灵魂,细细品味着其中滋味。

眼前的少年,就是这头恶魔,凡人的灵魂,即是他的贡品。

“哎哟……”

赵毅脚下一滑,若非谭文彬眼疾手快将他抓住,他就得掉下去了。

谭文彬骂道:“人质哥,你疯啦,你想自己给自己撕票?”

李追远这会儿也重新睁开了眼,目光恢复平静。

桃树林下的那位,弄得满身都是人脸,可在自己这里,只够片刻回味。

少年的目光落在赵毅身上,赵毅身子直往谭文彬怀里缩。

李追远没搭理他,而是看向谭文彬:“你要自己动手吧?”

“这怎么好意思……”谭文彬故作扭捏地搓了搓手。

李追远:“我看出来了。”

“啊,哈哈哈。”谭文彬学着林书友的样子,挠挠头,“我确实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谭文彬提前对伙伴们说了,那个赵梦瑶,要留给自己来杀。

李追远点点头:“去吧。”

“哎,好。”

谭文彬将赵毅丢到一边,转过身,往后倒退着落下,再双手抓住边缘,向后一荡,落地。

普通的平房这么下去,问题真不大。

可问题是,石桌赵家的平房,建得要高些。

谭文彬落地时,脚后跟如同被电击了一下,整个人向后翻滚了一圈,好在又迅速立起,也算是动作流畅了。

这边,润生和白鹤童子,也都停手了。

赵娟花被打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肉瘤,却依旧还活着,留有一口气。

没办法,善于下咒的人,本就是阴暗背地里使劲的主儿,何曾见过打小人的婆婆拿着刀冲上街头去砍人?

赵娟花本就靠着一条烂命不停地苟活着,真论身手,她还不如自己那已经死去的老儿子。

要是家里阵法还在,祠堂里那些咒物存货还能使用,她说不得还能撑一撑,现在,就相当于蜗牛被砸破了壳,面对两只大公鸡使劲地啄。

但她现在还想活,她抬头,看向屋檐上站着的少年,她知道那位是这帮人的头儿。

“饶我一命……饶我一命……饶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让我咒谁都行!”

“咳咳……咳咳……”旁边的赵毅听到这话,既感到害怕又觉得滑稽,两种情绪在胸腔交织,使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要咒谁,还需要你来帮他下咒?

搞不好,人家比你更会下咒!

李追远压根没瞧赵娟花,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白鹤童子身上。

田老头那边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还出了些变故,可赵娟花这里,其实一直就一个基调,她被从头打到尾。

但这里有一个细节很有趣,那就是……只杀不渡的白鹤童子,居然默契地陪着润生,在那里只虐不杀。

上次林书友连开三次乩后,却依旧能活蹦乱跳地插着人头自个儿跑回来,再算上这次。

意味着,一向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童子,竟然也讲起了人情世故。

祂,在向自己示好。

自己能威胁到它的地位,甚至能改变阴神在官将首体系下的格局,可同时,祂似乎也发觉了,要是这乩童能跟随着自己,那功德积攒的速度,将会非常之快。

自有该派系以来,有哪位官将首,能随龙王走江的?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童子也学会了敬酒。

不过,这倒是苦了林书友。

他在这里哼哧哼哧地努力,使劲地往这个团队里挤,认真刻苦地表现,只为了能带领官将首体系更上一个台阶……他万万没料到,自家的阴神居然开始和他争起了宠!

李追远目光落在童子身上,向前迈出步子。

一脚踏空,落下。

润生赶忙上前去接,但白鹤童子更快,高高举起右手。

李追远踩在了白鹤童子的手掌上,被其托举。

童子手臂回收,慢慢下放,等到一定高度后,李追远走了下来。

后方,白鹤童子再次立起身子,一缕缕白气不同地从其眼耳口鼻处喷出。

即使开了脸,也依旧无法掩盖住此时的愤怒发红。

李追远停下脚步,略微回头。

白鹤童子屏住白气。

李追远指了指前方的赵娟花。

白鹤童子白气疯狂喷涌,手持三叉戟,一个箭步上前,捅入赵娟花心窝,一捅,二捅,三捅……

一秒六次,这三叉戟竟被祂捅出了残影。

赵娟花死了,当她生命彻底消亡的那一刻,一股股腐臭味儿从其已被捅烂的皮囊里散发出来。

她本就是一具腐尸,但强行残喘到了现在。

李追远掏出一张破煞符,随手一丢。

符纸“啪”的一声,燃起,连带着赵娟花的尸体也一并燃烧,这情景,像是往沼气池里丢了颗小鞭炮。

但烧着烧着,里头出现了一根白色的木条,木条上刻有字——借命还魂。

等赵娟花的身体烧得差不多,臭气也消磨得差不多后,那根白色木条,也燃烧起来,散发出阵阵吸引人的异香。

李追远站着没动,他没去捡,也没吩咐别人帮他捡。

不过,刚刚结束扶乩状态的林书友,主动上前问道:“小……大哥,我去帮你把它捡回来?”

“噗哧……”

远处站着的阴萌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林书友身上,她仿佛看见当初刚进团队的自己,但自己至多也就废话多一点,可没这么愣。

李追远看了林书友一眼。

林书友默默后退两步,学着谭文彬先前学他的样子,挠挠头。

或许是因为想当一个正常的人对李追远而言一直是一种奢望,所以他很不理解,为什么像之前的玉虚子和这老妪,为了所谓的“寿命”,会不惜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好好做个人,不行么?

没人去捡,那白色木条就逐渐被烧黑,最后龟裂,逐渐化为灰烬。

谭文彬走到了赵梦瑶面前。

因为被刘姨虐过,所以萌萌是懂怎么虐人的。

她将赵梦瑶抽得体无完肤,却又没伤她根本。

赵梦瑶是见过李追远和林书友的,当初李追远和警察一起来到寝室,点出了她将咒物藏在洗衣皂里的事,让她内心一惊,再加上李追远自称是周云云表弟,所以哪怕她没去赴约,也大概能猜出李追远可能就是那南通捞尸李。

因此,她对李追远和林书友没念想,可当她看见谭文彬出现时,她仿佛看见了救星。

“同学,你见过我的,在云云的病房里,我去看云云的,你记得么,同学?”

谭文彬点点头,同时做着深呼吸。

他杀过人了,也杀过邪祟,但那都是在对方发狂情况下,你让他现在弄死一个不在发狂的,嗯,不是下不去手,而是需要稍做一下心理建设。

“同学,你快救救我,你快帮我说话,我一直被我曾祖母控制压制,我讨厌这个家,我在这个家根本无法呼吸,我原本以为我去外地上大学就能摆脱这里,和我的原生家庭做切割。

但我没想到,我曾祖母还是把我抓了回来,现在她死了,很好,死得好,感谢你来救我,你快帮我和他们说说,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逼的,我和云云是好朋友,和云云在一个寝室,我是她最好的闺蜜!”

在场其余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赵梦瑶,诚然,一个人在生死关头迸发出强大的求生意志,这很正常,但真没怎么听说过生死关头迸发出如此强烈的蠢气的。

阴萌不由问道:“你的大学,真的是靠你自己考的么?”

赵梦瑶马上说道:“是我曾祖母安排的,她让一个养在身边的孤儿,顶替我去参加考试的。”

阴萌点点头,心里舒服了,要是这种蠢货也能考上大学,她心里还真有些不平衡。

谭文彬问道:“那个帮你考试的人呢?”

赵梦瑶手指着那边烧成灰烬的曾祖母:“被她害死了,呜呜呜呜,她可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呜呜呜……”

谭文彬攥紧了铲子,举起了手中的黄河铲。

赵梦瑶见状马上喊道:

“不,不,你不能这样我和云云是好朋友,云云要是知道我死了,她会伤心的,云云要是知道我是被你杀死的,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你是不是喜欢云云?

你放了我,把我救下来,我回学校,我帮你去追求云云,我帮你把云云收到的所有情书都拦下来,只给你一个人创造机会。”

“呵呵……”

谭文彬被逗笑了,手中铲子彻底举起。

“是你,给云云下咒,害得她几乎跳楼自杀。没道理,只准你去害别人,别人不能来对你出手的,这是你该的。”

赵梦瑶尖叫道:“我那是为了帮你,我告诉你,周云云就是个贱人,她早就背着你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拉拉扯扯了,早就不知道偷偷出去卖了多少次了,亏你还真的真心喜欢她,我是在帮你,怕你被她蒙骗,周云云她就是个婊子!”

“谢谢你。”

谭文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赵梦瑶脑门上。

然后,

奋力抡起!

坚硬的黄河铲,对着她身子狠狠拍下。

“砰!砰!”

蠢货,叫你给人下咒!

“砰!砰!”

贱人,叫你颠倒黑白!

“砰!砰!”

叫你无辜,叫你委屈!

“啊啊啊!!!”

赵梦瑶以一种不拟人的姿态,在地上哀嚎。

因为清心符的作用,她连痛晕厥过去都做不到。

谭文彬左手撑着铲子,右手从兜里掏出烟盒。

每次跟小远哥出门时,他都会带上烟,与人交流套近乎套情报时,得拔一根。

嘴里咬了一根烟,点燃。

深吸一口气,烟圈明亮向里燃烧,再从鼻尖里缓缓吐出。

旁边,是还在继续惨叫的赵梦瑶,纯当是配乐。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指着她笑着对四周说道:“妈的,让她帮我做一下心理建设,谁知道她把我心理建设做得太好了。”

再用力抽口烟,将烟头丢地上,鞋底上去使劲一踩。

然后抡起黄河铲,对着赵梦瑶的脑袋拍下!

“砰!”

世界安静了。

谭文彬举起手,示意:“不好意思,吵到大家了。”

这边刚结束,那边也该到了尾声。

不过,伴随着田老头的一声大叫:“小心,她出来了!”

那个女人,跑出了拱门,来到了厅堂前的院子。

田老头刚自残过,才包扎好伤口,一时没能来得及阻拦,只能双手向下吊着两根匕首跟着追了出来。

阴萌抽出皮鞭,林书友快步来到李追远面前,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润生更是站在了他的前面。

谭文彬更是提着血淋淋的铲子,大踏步走来。

壮壮现在觉得自己体内,充满着力量,甭管多么强大的邪物,他都能上去碰一碰!

“让开,没事。”

李追远的声音,熄灭了同伴们的情绪,润生和林书友也随之让开。

女人确实并未攻击,她站在李追远面前,喉咙里发出没有意义的音节,似是在哀求。

此时,原祠堂位置,升腾起了一缕缕黑烟,那是咒物的主人死亡后,咒怨也在随之消解,这亦是一种解脱。

女人也是咒物她还没死,因为她还没把赵溪路杀死,她折磨了很久的赵溪路,现在,还没让他彻底咽气。

放着最大的仇人不去杀,她跑过来对少年进行哀求。

女人的血淋淋的双手放在自己双肩处,不停用力拍着。

活人身上有三盏灯,一盏在头顶,两盏在双肩。

女人双肩处的那两盏灯,放的是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是赵溪路的咒物,她的两个孩子则是她的咒物,这也就意味着,当赵溪路死亡时,会将她连带着她那两个孩子,一起带走。

女人是想死的,她想复仇,自己也想得到解脱,但她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也随之消亡,因为这种消亡……意味着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一个来到这世上不到百日,一个不满月,还没真正睁眼看过这个世界。

李追远看着女人,说道:“你想让你的两个孩子与你脱离,想让他们得以投胎?”

女人激动地点头。

屋檐上,赵毅开口道:“即使脱离了,他们也无法投胎,不管的话,流落在外就是孤魂野鬼,管的话……除非积攒功德,消去业障,才能获得转世投胎机会,来世……能生到一个好人家。”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毅。

这位赵家少爷,应该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再次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不见先前的畏缩和恐惧了。

李追远直言不讳道:“你试探来试探去的,不嫌烦么?”

积攒功德,不就是暗指走江么。

赵毅摇摇头,说道:“一开始是为了试探,现在,是我想知道答案。”

他赵毅,是要代表九江赵走江的,可同一个时期,江上只能角逐出一位龙王。

一开始,他是为了试探对方身份家世;现在,他是想确定,这江,自己还要不要走。

李追远先没回应他,而是走到女人身前,双手结印后,各自搭在女人双肩处,等再将双手收回来时,掌心处隐约发黑,似乎还能听到两个婴孩交替“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扭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怔了一下,和我有什么关系?

随即,他又马上意识到什么,说道:“方法不分正邪,只在于使用的人,就算是驭鬼,也能除魔卫道。”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面前。

谭文彬已明白小远要做什么,他很干脆地蹲了下来。

李追远将双手倒扣,贴在了谭文彬双肩。

“养鬼,会折寿的。”

谭文彬笑道:“不怕的,他们俩,不都已经折过了么,我空留这么多,也没用,反正能补的。”

折不折寿无所谓,主要又能借用鬼魂的力量了,这样以后的自己,才不用每次打架时,都先留在后头。

顺带,这俩也能跟着自己积功德去投胎。

谭文彬站起身,倒吸一口凉气:“哟,忽然好冷哦……”

“回去再处理调和,先忍着。”

“没事,能承受得住。”谭文彬轻轻摸了摸自己双肩,“好像能听到孩子的呼噜声,俩小家伙这是睡着了。”

女人跪了下来,她不是在下跪感谢,因为她在长久的折磨中,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身为人的能力。

只见她左右两只手臂,各自弯曲,哼起了难听的儿歌,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告别。

已经被凌迟过一遍的赵溪路断气了。

女人身上也升腾起黑雾,歌声也越来越弱,最后,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抱着两个孩子的姿势。

结束了。

“少爷,少爷,我接您下来。”田老头举着双臂,双手垂落,准备接自家少爷从屋顶下来。

赵毅没理会,而是继续死死地盯着李追远,问道:“告诉我,你在不在上面?”

田老头有些不明所以,少爷这是咋了?事儿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呀,难不成这帮人事后还要灭口?

糟了,自己的双手现在废了!

李追远再次抬头看向他,

说道:

“我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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