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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尸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作者:纯洁滴小龙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2-01 03:05:47 来源:平板电子书

“咚!咚!咚。咚!咚!”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

第一位: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

它的蛇躯盘迭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

第二位:

一头青牛,牛鼻子上挂着两只硕大的鼻环,密密麻麻的鞭痕遍布其全身,皮开肉绽的同时,有不知多少双手从这肉缝中探出,这些手大小、色泽、老幼不一,但通通都是一只手抓上方一只手抓下方,以这种方式形成合力,将青牛本该崩裂的身躯,强行闭合。

第三位:

一只全身赤红的猿猴,其外皮早已被强行扒去,只余下蠕动着的血肉,腥红翻滚中,有一条条锁链,自这些血肉里不断穿出又没入,似是枷锁,又像是在帮其固定这些肉块,让它不至于分崩。

第四位:

一头通体发白的蜈蚣,它的每一根触手,都是一只只小蜈蚣,当它挺起身子时,腹部密密麻麻的触角,如同四处攀爬的白色肉蛆,在其腹部开裂处窜动。

开裂处很大,似是曾经被利器径直劈开,形成无法愈合的创口。有些触手落下后,又很快爬回其体内,看起来,像是在腹部挂了一条流动的白色瀑布。

第五位:

它全身上下,长有细细的黄色绒毛,其拥有人的躯干,直立行走,但脑袋上顶着一颗猪头,双手双脚是猪的前后蹄,后头还旋着一条猪尾巴。

它站在那里,张开巨大的猪嘴,鼻子一耸一耸,发出渗人的笑声。

李追远目光逐个扫过它们。

五个一起出来,这是他没想到的。

但并不妨碍他现在按照原有习惯,将它们一一记住。

它们的颜色,它们的特征,它们身上的所有细节,全部烙印进自己的脑海。

脱离了白雾掩藏后,这五头尸妖似乎也不再有那么多顾忌。

黑蟒蠕动,青牛刨蹄,猿猴拍胸,蜈蚣甩身,猪头狞笑。

它们集体向平房方向移动,开始进行压迫,肆无忌惮的气势,带动身后白雾内无数邪祟的呼应欢动。

如果说它们过去这些年的蜂拥而上,只是为了折磨秦柳两家流传下来的唯一血嗣。

那么现在,它们的真正目标,已经变成了针对秦柳两家当代的唯一正经传人。

明明两家的牌位不再有灵,正当它们认为自己可以肆意狂欢的时候,少年忽然出现。

少年将它们视为池塘里所饲养的鱼,以灯笼当鱼钩对它们进行垂钓,仿佛它们一个个,都是未来砧板上预定的待宰祭品。

它们,不是尊严被冒犯了才愤怒。

它们这帮东西,又哪里来的尊严?

无非是身为秦柳两家历史上诸代龙王的手下败将,逐渐惊觉,眼前这少年,实在是太过年轻,可风采却又不逊当年的那些成年龙王。

这样的人,一旦成长起来,一旦让他走江成功……

秦柳两家历代龙王心有余而力不足所未能尽善尽了的事,他能了结;

那些藏匿在缝隙角落里苟延残喘死命隐藏的**杂碎,他能一点一点地抠挖出来,清理个干净;

他能清扫过去,他能坐镇现在,甚至还能继续将目光,投送至将来。

这样的人,如此年纪就开始走江……谁又能说得清,是否连天道也在忌惮呢?

一想到身为邪祟的自己,有一天竟也能“代表天道”,这些肮脏的玩意儿们,就笑得越发得意狰狞。

李追远默默地将白灯笼插入墙缝,转身,踏回门槛。

外头的东西们以为他是怕了,畏惧了,退缩了,那五头尸妖,就开始进逼,一个个地欺身临近。

身后的雾霾,也渐渐变得稀薄,稀薄到能够看清楚里头一尊尊身形轮廓。

李追远背对着他们,目光看向供桌上那一座座破裂的牌位。

要是他们还在,外面绝不会这般吵闹。

李追远知道,阿璃其实不恨他们,但也谈不上多尊重。

普通人家,就算没有祖宗遗泽就算纯粹是虚无缥缈,可好歹能提供点情绪价值,逢年过节烧香时,不至于人有我无。

阿璃这里,则纯粹是祖宗们给她留下的一个巨坑,这坑里头,全是肮脏污秽。

李追远双手插在上衣袋子里,看着这些牌位。

少年的身后,是群魔乱舞。

最终,这一阶段,还是后头的那些东西暂时赢得了胜利。

因为李追远还有事要做。

他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已回归阿璃的卧室。

女孩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看着男孩。

李追远知道,阿璃应该比自己早一步,预感到了这次的局面。

因为自己只是那里的过客,而阿璃,对那座平房对那道门槛以及门槛外的环境,更加熟悉。

正因如此,女孩在担心自己,这其中,应该还有愧疚、不安与忐忑。

这种情绪,在以前的她身上,是不会出现的,因为她没有。

以前的她,在意的是那扇可以带她领略外面风景的窗户,她害怕窗户封闭。

现在的她,在意的是为她支撑起这扇窗户的男孩,她害怕他因此破碎。

窗外的风景,看久了也会看腻,真正舍不得的,是双手承载窗台上的接触与习惯。

她的病情,确实在不断向好。

虽依旧显得有些毛躁,但她的确是在尝试着对外界,展现出自己的细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两元钱纸币。

这是以前太爷夹在信里寄来的一张,太爷每次信中夹钱时,都会在信中加一句:寄信容易丢失嘛,就少夹点钱意思意思,就算丢了咱也不心疼。

李追远知道,一个月两次的汇款,掏空了太爷身上的所有的大钱,所以寄信时,只能从兜里到处摸索,才能找出点小钱,太爷是为了面子,才故意这般写。

少年对着女孩,挥舞着皱巴巴的纸币,笑得满脸得意。

“阿璃,不要担心,我有的是钱,有的是钱。”

在庄户人家里来说,太爷是有钱的,家里生活条件也很好,但真的和富贵,沾不上边。

可太爷的确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他能给你,他的全部。

少年将这张钱,放在了床上。

女孩将这张钱拿起,两只手,不断抚摸,试图将它抹平。

可无论如何努力,上头的痕迹依旧清晰。

“阿璃,你再忍一会儿,它们会很快消停下去的,而且会比以前,更懂得安静。”

转身,李追远拉开落地窗,走了出去。

梦,是现实的延伸与反应。

在梦里与它们吵架,没丝毫意义。

只有在现实里将它们抽疼抽痛,那么即使在梦里,它们也将不再敢龇牙。

推开院门,走出去时,李追远脚步停顿了一下,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很快收回视线。

“你演得很好,但问题就是演得太好了。

还真就差点,

让你给骗了过去。”

……

往回走的路上,秋日的风,开始卷起地上的枯黄的落叶,在少年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旋儿。

不出意外,润生、阴萌和谭文彬,应该都出了意外。

这次,其实题型并未有实际性的改变。

天道,也没有急哄哄地赶着趟来修改规则。

甚至这次,都不是出题人与自己的较量。

李追远联想到以前在少年班时,老教授们一个个被自己这帮学生们折磨得精疲力尽,最后逼不得已,选择了另一种应对方式。

但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否认的是,神秘莫测的江水高高在上的天道,在这里,进行了些推波助澜。

行进途中,李追远弯下腰,捡起三片落叶。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三条选择。

第一条,以最激进的方式,尝试强行将那东西给逼到自己面前。

但这同时,也正是自己先前忍住没做而对方却想要自己这般做的。

一旦自己真这般做出选择,那就等于把自己和团队所有人,都投入到对方设定的节奏中去。

这太蠢。

李追远捏碎了第一片落叶。

第二条,自己充当一个救火队员,去对三个在外正在发生意外的同伴,进行救援。

谭文彬应该在周云云的大学附近,润生应该在那座医院附近,阴萌应该在那座她最常逛的大商场附近。

虽然目前联系不上,但自己只需要去了大概位置,再使用罗盘定位辅之以寻香指引,应该能慢慢摸索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因为他们正在发生意外,意外区域附近的磁场肯定会有所变化,只要愿意花费时间,就不难找到。

但问题,就在时间上,自己余下的时间,其实还算挺充裕,但这充裕是相对的,因为自己只能来得及去救援一个同伴。

自己不去,三个同伴都有生命危险。

自己三选一,能大概确保一个安全。

有危险,不一定就会死。

他忽然感到庆幸,自己提前帮谭文彬补上了那一块短板,要不然,在这种对方率先发动的局面下,谭文彬的死局,是最大的。

自己眼下的局面就会变成,润生和阴萌有生命危险,谭文彬大概会没生命体征。

现在,三个同伴的生命,至少是个概率学,有高有低,可以掷骰子决定结果。

拿同伴的命去做赌博,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他们,都是李追远精心栽种下来的固沙草,无论哪一棵枯死,都将对李追远的病情造成打击。

可身处于团队决策位,又必须要做出这样冰冷的决断。

不过,同样的事,换个角度来想,就能收到不同的效果。

李追远右手继续抓着两片树叶,左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

自己,居然也会开始换位思考了,是为了解决内心的负罪感么?

我居然……有这种情绪了。

和阿璃一样,自己的病情,也是在好转中。

有时候,连本人,都会疏忽掉这种悄无声息的变化,直到忽然发现的那一刻,自我惊讶。

李追远继续行进,这会儿距离学校寝室还有一段距离,这是必须要走的路,正好拿来思考决断。

少年的视角里,自己身前出现了润生的身影,他习惯性站在自己身前,身侧则出现了阴萌的身影,她每次都站在自己侧面。

背后,也传来了脚步声,那是次次保护自己后背的谭文彬。

谭文彬一直觉得他自己实力最弱,所以不去抢正面和侧面,留在后头,至少可以给小远哥充当一下后方偷袭出现时的肉垫。

李追远开口问道:“三选一,救哪一个?”

没有人回答。

“大家”都在跟着李追远,继续前进。

少年左手接过一片树叶,没急着做出决断,而是右手拿着最后一片树叶晃了晃。

“第三个选择,你们三个,我一个都不去救,我不去管你们,你们自己争取活下来。

我直接去终点等它,去把它制定的这场游戏规则,彻底翻转过来。

这样,不一定能赢,但至少赢的概率,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它,

可能会输得很惨。”

润生:“选第三个!”

阴萌:“选第三个!”

壮壮:“选第三个!”

这些身影,这些声音,都出自于李追远的臆想。

但这也是少年根据自己这三个同伴的性格,所做出的模拟推断。

三选一,只能确保一个安全,另外两个,都还有生命危险。

到时候,救人的和被救下的,面对其余两位可能殒命的同伴,心里都会不舒服,不得劲。

那还不如,

干脆一个都不去救,

直接去掀那东西的桌子!

不管谁最后真的交代了,只要能把那东西拖下来陪葬,那办葬礼时,至少也是个“喜丧”!

李追远将左手的那片树叶捏碎,只留下第三片树叶。

这,就是走江。

李追远再次走入平价商店,陆壹还是对李追远摇头,示意依旧没人回电话。

“陆壹哥,再帮我全都呼一遍:正阳街十字路口,萍聚照相馆,集合拍照。”

陆壹马上点头,拿起电话开始重新呼。

不知为什么,这只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不过是拍照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手心也变得汗渍渍的,入秋的天,竟让他这个东北大汉,打起了冷颤。

就连与接线员对话时,他说话时也是磕磕绊绊的,让对面接线员女声确认了好几遍,才总算是明确了地点位置。

都呼好了后,神童哥早就不在这里了。

陆壹放下电话,旁边有人来柜台结账,喊了好几声,他也没理睬。

最后,他站起身,示意兼职打工的学生去柜台帮忙结账,他自己则急匆匆地往寝室里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莫名有一种预感,应该是正在发生什么事。

他不懂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在跑回寝室后,关上门,拿出家里寄来的红肠,切了起来,再摆上香烟。

用收纳箱充当的临时小供桌摆起,陆壹双手合什不停摇晃:

“老乡鬼,你帮帮忙,保佑保佑,平安无事。”

……

在陆壹打电话时,李追远来到了宿舍,他没上楼,而是站在楼下,对着边角处三楼位置,喊了一声:

“林书友!”

之前被吩咐待在寝室里不要走的林书友,马上从窗台上探出头。

李追远向身侧点了一下头。

林书友退离窗户。

然后,

林书友背着一个登山包,直接从窗台跳了下来。

现在是课点,宿舍院子里没什么人走动,倒是有几个路人远远瞧见这一幕,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李追远走在前面,林书友跟在旁边。

虽然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但这种被钦点的感觉,林书友很享受。

而且,他也渐渐摸清楚了一些规律,每次自己去给小远哥帮忙后,都能得到一些回馈。

以前,自己干的是临时工;然后干上了日结;现在终于混成了编外。

下一步,自己就要朝着真正的编制进发了!

走出校门,打车。

重新回到正阳街十字路口,下车时,林书友主动掏钱结车费,还潇洒地甩手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不要找了。”

可等他下车时,才发现坐在后排的小远哥从司机那里收下找零后才下了车。

李追远将零钱递给林书友,林书友有些尴尬地收下了。

“无端没意义的因果,不要随意扩散。”

“明白!知道!”

萍聚照相馆的门关着,拉环上挂着个木牌:“暂停营业”。

李追远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砖头以及玻璃橱窗,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指了指隔壁巷子里的二楼窗户:

“上去开门。”

林书友一个箭步冲出,往上跳时,忽然感觉起跳高度不够,可又不好意思在小远哥面前丢脸,就赶紧顺势在巷子两侧墙壁各踩了一下,接力上蹬,这才攀上了窗户。

窗户门是锁了的,但这锁早就生锈了,稍微用力一推就开了,里头是蓝色的照相幕布。

身子往里钻时,被卡了一下,林书友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起跳时忘记把登山包先卸下来了,怪不得这么沉呢。

很快,林书友从二楼下来,帮李追远自里面打开了门。

李追远将木牌翻面,“暂停营业”变为“正在营业”。

随后,他将店里的窗帘都打开,然后找了块抹布,开始擦里头的柜台和玻璃柜。

林书友在各个房间里进进出出,检查完毕后汇报道:“小远哥,店里没人。”

“嗯。”

林书友挠挠头,看来小远哥早就知道店里没人了,他走上前,准备也拿一块抹布,帮忙一起打扫。

不过,这店里本就被打扫得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李追远也只是为了打扫而打扫,再来一个手脚更麻利的加入,那就纯变成演小品了。

“你不用打扫了。”

“没事,全都交给我吧,小远哥。”

李追远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窗外对街,拉了拉林书友的袖口。

林书友马上微蹲身子,把自己的头凑过来,目光跟着小远哥一起仔细观察起对面街道,压低声音道:

“小远哥,何处有异常?”

“看见对面那家刘记炸串店么?”

“看见了。”林书友默默攥紧手中的抹布,看来,那家店有问题,所以,进这个照相馆,是为了方便观察那家炸串店?

“它隔壁那家老糕点铺,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看来,两家店都有问题。

“你先去那家炸串店,多买一些炸串,什么鸡肉串、火腿肠、炸豆腐、鸡骨架,都多买些,然后再去隔壁糕点铺,鸡蛋糕、脆饼、桃酥这些,都多买些。

买完后,你就坐在这家店的门口,慢慢吃,不管谁进店,都不要阻拦。”

林书友眨了眨眼,这个任务,怎么这么奇怪,是自己没能领会小远哥的精神么?

李追远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好的,小远哥。”

虽然不懂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林书友还是照做了。

他跑去炸串店和糕点铺,买了两大包吃的,然后走回来,坐在萍聚照相馆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炸串很好吃,点心味道也不错。

路上车流也不多,灰尘也不大,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挺舒服。

林书友起初吃的时候还有点疑惑,但吃着吃着,就投入进去了。

习武之人,饭量本就比普通人大很多,就算肚子不太饿,但真要撑,也能撑下去。

之前放假在李三江家,头天家里都没剩菜,原因就是食物分量是按照润生和谭文彬的胃口做的,本该绰绰有余,谁知新来的骡子也贼能吃,直接干成了个意犹未尽。

这也是临走前的那天,李三江特意带大家伙去村里抓螃蟹抓鱼抓鸡,回来猛做了一大桌的原因,人家伢儿第一次上门做客,可不能让人家连顿家里饱饭都没吃上。

李追远把柜台和橱柜都擦了后,看了看角落里的扫帚和拖把,再看看干净到在反光的瓷砖地面。

算了,不表演了。

李追远往柜台后一坐,身子一靠,这个位置这个角度,应该是那个叫邓陈的老板平日里最常保持的姿势。

不仅迎着阳光,对着马路,恰好这一侧橱窗上摆着的,都是孩童的照片,看着一个个活泼开朗可爱的孩子,应该能让人感到心情不错。

旁边,有一个糖盒,打开,从里头捡出一块,剥开糖纸,放入嘴里。

李追远装作自己很喜欢甜食的样子,慢慢抿着,脸上还要流露出闲适慵懒的神情。

邓陈老板不在店里。

因为自己来过,他害怕了。

但李追远相信,邓陈即使不在这里,但他的眼珠子,也会盯着自己的老窝看。

或许就在街面某个人流角落里,或者就在对面某个建筑的房间里,甚至可能在下水道的某个窖井盖下面,他必然在看着这里。

李追远指尖在玻璃柜台上轻敲,眼睛渐渐闭起。

那些孩童的可爱纯真的照片,他真的不喜欢,因为以前观察模仿得太多了。

在别人眼里是童真可爱,在他眼里就仿佛是一个个昔日的演戏范本教案。

至于嘴里的这颗糖,它还居然是夹心的,外头没那么甜,含化到里头居然堪比糖浆,他在忍着没皱眉。

来吧,

乖,

出来吧。

“嗝儿……”

林书友打起了饱嗝儿,再是武林高手,这高油高糖一下子干多了,也腻得慌。

就在这时,对面,有一个人穿过马路向这里走来。

林书友只觉得自己双目一颤,似要开启竖瞳。

可一想到小远哥的吩咐,不管谁来都不要阻拦,他只能抱着头,将脑袋深深埋下。

那人似乎也被林书友这个状态吓了一跳,脚步出现了迟疑,竟不再往前走,反而还倒退了一步。

林书友:你快走啊,你快走过去啊,你快啊!

犹豫之后,那人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从林书友身侧绕行,来到照相馆门口。

咽了口唾沫,很是紧张地伸手,推开了店门。

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

他在这里表演闲适轻松,让林书友坐门口享受美食,就是希望对方能回来。

睁开眼,

站起身,

李追远手撑着柜台,看着进门的邓陈也就是这里的老板,说道:

“欢迎光临。”

……

医院。

“医生,孙华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手里拿着片子,皱起了眉头。

“不乐观,他脑子里出现了血块,要是不及时处理,可能会……”

“那可以手术么?”

“主要是血块的位置有点棘手,你等一下,让我们再研究研究。”

“好,麻烦你了,医生。”

润生走出医生办公室。

他心里既有对孙华这个老乡的担心,也有另一种怀疑。

这是不是就是小远在《走江行为规范》里所写的因果线索?

上次民安镇那次事件里,谭文彬和阴萌各自追一条线,他是跟着小远走的。

虽然他的实力在三人里是最强的,但他沉默寡言不擅交际,所以哪怕是这次,他也依旧有些捉摸不定。

不过,好在他把规范里的内容都背下来了,接下来应该是……

润生重新打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在几个医生的目光注视下,他把每个医生桌前或胸口上的工作牌都看了几遍,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然后,他又重新走出办公室,向病房走去。

刚推开病房门,里头就溢出了灰色的雾气,润生伸手挥舞驱赶,可这雾气却源源不断。

有问题?

不,是线索来了!

他擅长粗暴直接的战斗,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没太多办法。

但好在,他有小远配的东西。

润生将口袋里的符纸掏出来,取了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自己额头。

面前的灰雾顿时散去了不少,他也终于能看清楚里头的情况。

孙华被从病床上提起来,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医生双眸里流转红色光芒,在啃食孙华的后脑。

双方的目光,透过已经变淡的雾气交汇。

润生立刻攥紧了拳头,气势提升。

医生快速将手中的孙华推倒,跳下病床,然后直接对着润生扑了过来。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眨眼之间就来至润生身前,举起双臂,向润生甩来。

润生只能先以双臂格挡。

“砰!砰!砰!”

连续迅猛的撞击声传出,这力道,润生都感到诧异。

但他身上的气门马上发动,趁着医生换力的空档,一拳砸了过去。

“啪!”

医生速度很快,及时后撤,整个人爬上了病房上顶,身体倒转,盯着润生。

“你……”

没等润生把话说完,医生在天花板上手脚并用,朝着病房窗户位置奔去。

润生洞察到对方的意图,抢先一步来到窗口位置。

医生对着润生扑来,带来强大的力道。

“哗啦啦……”

窗户破碎,二人一同摔出窗外。

但二人均未落下去,各自一条手臂抓着窗台边缘。

医生见状,快速沿着墙壁向上爬,润生立刻跟上。

双方前后脚,来到了天台。

刚一落地,毫无交流,拳脚的对拼再次开始。

但伴随着润生的气门一个接着一个开启,他的力道也在变得越来越大,任凭医生的招式有多凌厉,那一套类似通背拳的打法多狠辣,也渐渐被润生以强横绵绵的力道,给压制了下去。

而且,润生之所以逐步提升力道,也是怕一不小心对方扭头又要逃跑,现在伴随力道提升的,还有对医生周围气息的拉扯。

润生身上的衣服不断鼓起又快速贴合,带来的气流束缚住了医生的手脚,他现在想要脱离战场离开,就必须得将后背交给润生,吃上一拳。

这对于他来说,是难以承受之重。

但这种拖泥带水下的软刀子割肉,也是将他一步步逼入颓势。

这就是《秦氏观蛟法》的妙处,虽是一个人,却能生生不息地将你一直耗下去。

最终,医生在被挡开一拳后,无力组织下一波防御,被润生一拳砸中了胸膛。

“砰!”

医生身体倒退了出去,润生气门开启,四周的气流都向他汇聚,连击飞出去的医生也被迫倒卷了回来。

润生再次一拳砸下,医生很是勉强地一记格挡,但下一拳却无力再架,拼尽全力想要腾挪,最终还是被润生砸中了肩膀。

“啪!”

医生身体一歪,双膝跪地,地面的水泥破裂了一大片。

被砸中的肩膀,皮肤裂开,露出了里面的鲜红,血肉还在蠕动,一缕缕血光从这里溢出,飘散向空中。

润生伸手,抓住了医生的脖子,另一只手攥拳,气门呼啸,蓄势待发。

“我叫你害人!”

被抓着脖子提起来的医生,开口道:

“我没……没有害人……”

润生的拳头,停住了。

“我都亲眼看见了。”

“我在……吸出他脑子里的……血块……”

润生皱眉,换做以往,他是不会相信邪祟在临死前的狡辩,但他确实刚刚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知道孙华脑子里血块这件事。

“你说真的?”

“真的……我……在救人……没有害人……”

“那你为什么要先对我动手。”

“我以为……你是来抓我的……正道……正道人士……我……我害怕……所以……所以才……”

润生的拳头,到底还是没有落下去。

“我要去查看孙华的情况,才能确认你说得对不对。”

医生眼里流露出不解。

他先前的解释,只是希望自己在被杀前,不要被冤枉,他是真没料到,对方居然真的收手了。

“如果证明了……我在救他……你就不杀我了?”

“如果你在救人,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是邪魔……”

“但是。”

医生:呵,果然,还有但是。

“但是,你得为你先前,先对我出手这件事,道歉赔罪。”

医生一脸惊愕,反问道:“你是……正道人士么?”

“我是的。”润生很笃定,“我们一心为正道。”

如果证明了这是一场误会,那就没必要生死相向。

对所谓的邪祟,自家团队的标准,一直有些灵活。

高高在上代表正义无暇的阴神,开始了谄媚;

身为死倒的小黄莺,成了李大爷家里的帮工。

当小远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时,他们自己都感到很稀奇,至于震惊,那还不至于,因为润生很清楚小远和小黄莺之间的关系。

他还目睹过,小远把小黄莺从池塘里喊出来,请到家里坝子上,只为了和阿璃聊天。

包括桃树林下面的那位,大家甚至都已经把它当做守护石南石港这几个镇子的“土地公”。

“我要下去查看,你……”

润生看着医生,他不可能现在把他放开,万一对方说的不是真的呢?

润生开始思索,要是小远在这里,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小远应该……会把他打个半死或者打残,让其失去反抗能力,封印好后,再去查看孙华的具体情况,要是对方说的是真的,那小远会给他解开封印,治伤,帮其复原。

可是自己不会封印,而且,下手也容易没轻没重。

似是察觉到了润生的心思,医生原本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像是一条带鱼,被润生提着。

润生脸上露出笑容,身为练武的人,他清楚对方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但凡对方想要再出手,就得先一步收气紧绷肌肉,那就能给自己以充分的反应时间,先一步扭断他的头。

“很好。”

润生很满意,打算带着他去查看孙华现如今的情况。

来时爬墙上的楼顶,现在就不需要了,走楼梯下去就是。

唉,还得赔病房窗户的钱。

不对,要是谭文彬在这里,他应该会指责病房窗户质量太差都炸裂了,要让医院赔钱,至少,得减免一下孙华的医疗费。

然而,刚准备下楼梯时,润生似乎听到了周围传来的异响。

像是有谁在说话,说的,又不是人语。

到底是什么声音?

润生左顾右盼。

他不会走阴,他觉得如果此时能走阴的话,应该能多看出些东西。

而原本被润生提在手里的医生,忽然开始摇头晃脑:

“不……不……不……不!!!”

医生的皮肤开始脱落,身上的白大褂被染得血红一片。

“嘶……”

润生松开了手,他的左手手掌,已经被烧红。

“不……不……不!!!”

医生跪在地上,抬起头,发出咆哮。

他的皮肉彻底崩开,如同一个血人,他的身体在燃烧,里头似乎有锁链在快速穿梭,随之而来的,是戾气的急剧上升。

“正道……正道人士……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血人扑向了润生,润生双手伸出,想要将其架住,但对方身上流动的鲜血如同滚烫的岩浆,泼洒在自己身上后,让他感到疼痛难忍。

不得已之下,润生只能将其踹开。

再看自己的双臂,已被烫的血淋淋一片。

“啊,杀,杀,杀!!!”

血人手脚并用,再度扑来,每一次甩臂,抽打在润生身上时,都像是岩浆柱的喷发,润生就算挡下来了,也依旧疼痛难忍。

它如果这么厉害,为什么先前打架时藏着掖着?

“砰!”

润生被对方连续多臂抽飞,身形落地后,还在天台地面上滑出了很远。

这真的是没法打,要是黄河铲在自己身边……不,面对这种状态下的对手,手上有没有铲子,区别并不大。

除非小远在这里,用术法,破开对方身上的炙热血液,要不然根本就没办法和这种家伙近身格斗。

润生艰难地爬起身,看着自己全身上下被烫出来的坑坑洼洼,深吸一口气,准备气门全开。

秦叔在教自己这一招时,曾告诫过他,非到万不得已时,不要使用这一招,因为用完后,你会瘫痪很长一段时间,除非你能确认,你面前的敌人……只有这一个。

不过,就在这时,润生忽然发现对方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弱了。

怎么回事?

它是无法保持这样的状态么?

血人的眼窝里,流转着一种悲伤愤怒的神采,他张开嘴,发出不甘地嚎叫。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哪怕是先前宁愿被杀死,也不希望再重现这一面,现在,一切都毁了。

不仅毁了,他还被“点燃”了,仿佛术法层面,就是完全透支的自我燃烧。

但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戮本能被全部唤醒,他必须得杀人。

他看向前方的润生,这个人,愿意相信自己了,愿意去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救人,他是真的不想杀对方。

可是,对不起了。

血人再度向润生扑来,润生抿了抿嘴唇,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从血人的情绪变化上判断出来,在自己看不见的附近某个角落里,应该还藏着一个家伙。

不止一个敌人时,气门,不能全开。

血人再次扑了上来,润生不再硬拼,开始闪躲。

不管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确认对方的气息在下降,状态不会持久,那就先不急着和他打。

但对方的身形,却如同猿猴一般灵活。

快速移位之下,润生根本就无法躲开。

哪怕最后润生翻身跳下了天台,对方也依旧不管不顾地跟了上来。

润生单手抓着下一层的墙壁边缘,正在挪动时,就见上方那血人垂直落下,抱住了他,冲势推动,带着润生一起向下坠落。

得亏这个位置下方,有好几层露台,双方是掉落个几层就砸落到露台上再继续滚下去,要是没这露台卸力,真这般从天台上快速落下,那结局就真的注定了。

“砰!”

最终,二人一起坠落进了停车场,砸出一个凹坑。

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那个血人了,因为双方身上都已鲜血淋漓。

可即使都到了这一地步,血人依旧挣扎着伸手,掐住了润生的脖子。

润生也只能用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向外拉扯。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

好在,血人身上的鲜血不再那般滚烫,要不然脖子这里被融穿,润生的脑袋都得从身上滚下去。

像是一根蜡烛,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蜡油。

血人喉咙里发出声音:“对……对不住……”

下一刻,血人身上的铁链断裂,其肉块也随之散落。

一团红色的光圈飘离,没入了前方柱子后面,消失不见。

生死危机解除,润生双臂垂落,躺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

柱子后面,传来了声音,似是有东西打算从那后头出来,向这里逼近。

躺在那里如同昏迷的润生,内里微微运气。

他现在伤势非常之重,哪怕是在经历特训时,秦叔都没有给自己造成过这般严重的伤。

在这种状态下,要是十六处气门全开,自己必然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反噬。

但他愿意去尝试一命换一命,把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家伙拉去陪葬。

这样的话,不管这一浪具体是个什么模样,但自己也算是帮小远去除掉了一个威胁强敌。

只是,气门全开的预备动作,到底还无法做到悄无声息,他的皮肤如同充气一般开始鼓起,一卷卷气浪在其周边环绕。

那东西像是察觉到了可怕的危机,没再向前逼近。

紧接着,其身形自原地消失,直接离去。

“咳咳……咳……”

润生咳出了鲜血,他睁着眼,恨恨地看向那根柱子。

该死的,被它发现了。

润生努力想要站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烧破成碎条,很多皮肉也被紧黏在了地上,起身时,不得不将它们连带撕下。

不过,润生一声不吭,咬着牙,重新爬起,再撑着地,慢慢起身。

可当他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身形一个踉跄,重新跪伏在地,全身多处伤口,鲜血再度流出。

他现在遇到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自己明明还有战力,却因伤势太重无法移动,可如果强开十六个气门,自己是能拥有力量快速移动了,但到了目的地后,自己气门全开的时效,也差不多过去了。

这种感觉,就如同是手里明明抱着一枚炸弹,却没东西可以把它射出去。

润生生气地举起拳头,砸了一下地面。

低头,看向自己腰间位置,原本那里应该别着一个传呼机,那传呼机卡包还是阴萌去逛街时,给自己挑选的。

现在别说传呼机了,连卡包都不知道落哪里去了,大概率,是融了,因为腰间那个位置,烫伤了一片。

人在重伤严重失血时,精神就会容易恍惚。

就比如现在,

先前还打算抱着对方同归于尽的润生,此时脑子里居然想的是:

“唉,真是糟蹋东西……”

……

时下城市里的大型购物中心并不算多,也因此,每一个都能成为绝对的人流点,并且以其为圆心向外扩散延伸,附近会建有小吃街以及其它行业的大卖场。

郑佳怡父母经过上次那场大病后,俩人都看开了许多,当然,这里也有吴胖子忙前忙后照顾陪护的功劳。

人心都是肉长的,俩老人也就不再阻挠女儿和吴胖子的婚事,甚至还主动进行催促。

吴胖子搞人情世故确实是有一手的,结婚报告前脚打上去,后脚单位房就分了下来。

单位房不大,一室一厅,厅能再隔出一个房间,勉强做个两室一厅。

郑佳怡今天就领着阴萌来陪自己逛家具市场,她要好好装修设计自己未来的爱巢。

一路上,郑佳怡的嘴就没闲过,阴萌有时候也疑惑,这姑娘怎么话这么多?

不过,有时候身边有一个话多的朋友也挺不错,你只需要简单回应“嗯”“额”“哦”,然后就不用担心任何的冷场。

郑佳怡说过,吴胖子当初鼓足勇气与她接触的原因就是,有一次聚餐时,他们俩坐在一起,自己和他说了很多的话。

吴胖子就觉得自己很钟意于他,并把这个当作暗示,要是自己对他没意思,哪个姑娘会愿意热情地与你聊这么多话呢?

等后来两人真的在一起后,吴胖子带着自己回宿舍,发现自己能和住楼上的老婆婆站在楼道口一聊就是两个钟头。

吴胖子才终于意识到,是他当初会错了意,自己跟谁都很能聊。

阴萌倒是挺羡慕她的,她以前是开铺子的,而且开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按理说,这里的老板几乎各个都是摆龙门阵的好手。

偏偏她开的是棺材铺。

大部分情况下,她铺子里是门可罗雀。

家具城里,有专属于它的味道,阴萌还挺喜欢。

有一些店里的家具和板材,阴萌更喜欢,甚至有种小小心动的感觉。

不过,她很清楚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所以遇到“自己喜欢的店”,她就赶紧把郑佳怡拉走。

郑佳怡不明所以,但她选择相信“中医”的选择。

虽然,经过民安镇的事情后,她自己也怀疑过,现在的中医……竟都发展成这样了?

但既然萌萌说她是中医,那她就信了。

毕竟萌萌不仅救了自己父母,还救过自己,不信她还能信谁呢?

走到一家家具店,这里没有丝毫让阴萌喜欢的味道。

干净得,让阴萌都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清楚,这种味道,是不可能完全去除的。

老板是一个光头中年男人,酒糟鼻,见有客人进来了,他也没急着起身招呼,而是继续专注摆弄着他的熏香。

郑佳怡问道:“老板,这个柜子能不能再便宜点?”

老板拿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子,摇头道:“不能,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哪有,我先前看的一家,一样款式的家具,就比你这价格还要便宜。”

“姑娘,一分钱一分货,我卖得比它贵一点,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要是只想便宜,那你就去他那里买嘛。”

“嘿,老板,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我只能跟你说,买我店里的家具,你绝对划算,我这个安全。”

“谁家不安全了?”

“这可不一定哦。”

阴萌伸手摸了摸橱柜,疑惑问道:“怎么做到这么安全的?”

“因为不安全的东西,都被我坐在这里,用鼻子吸走了。”

光头老板说着,还揉了揉自己的酒糟鼻。

郑佳怡被逗笑了,然后扭头看向阴萌:“萌萌,不去别家店看看了?”

“如果款式造型合适的话,我建议你家具最好在这里买,确实不贵。”

“啊?哦,好。”郑佳怡点头,开始选起了家具。

阴萌则借着在店里看家具的名义,开始故意凑近,打量起老板。

她在怀疑,老板这里会有因果线索。

因为她很清楚,家具里的有些玩意儿,是不可能彻底清除干净的,你这里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这店里的款式别的店又不是没有,都是一个材质甚至是一个厂家送来的货,怎么就因为摆你店里就格外干净?

这时,有家具城的工人搬运来了一件梳妆台,老板指了个位置让他们放下,然后老板就坐到梳妆台面前,开始照起了镜子,观察自己的鼻子。

一边照,一边不停吸着鼻子。

阴萌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渐渐的,阴萌发现,他是真的在吸!

因为这件梳妆台的味道,正快速地变淡。

光头老板应该是完全没料到自己能“察觉”得到,因为这“味道”本该是无味的,闻不出来。

这倒让阴萌犯了难,对方这么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了,自己该怎么进一步呵护发展去套取线索?

阴萌先走到郑佳怡面前,对她说道:“你去糖水铺给我买杯加冰的糖水,等我消息,我留下来帮你砍价。”

“好的,加油,萌萌!”

很蹩脚的借口,但郑佳怡深信不疑,转身就往外走帮忙买糖水去了,要知道那个铺子在家具城外的美食街,很是遥远。

打发走郑佳怡后,阴萌又走到老板身边。

老板这会儿蹲在梳妆台下面,似乎是在检查做工细节,但阴萌知道,老板是在彻底让它变得安全,不放过任何遗漏。

这个老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阴萌已经确认老板不是人了,人哪可能靠自己的身体器官,完成这样的事情?

但不是人,他又算什么呢?

邪祟、死倒、妖物、怨灵?

甭管是哪种脏东西,它要是只是喜欢吸这种玩意儿的话,都能称得上一句“益虫”吧?

自己现在和润生住地下室,她不嫌弃这个地方,因为她和润生作为捞尸人,自是不会在意什么阴潮。

小远哥和谭文彬住寝室里。

但未来,大家肯定会购置自己的房子。

看着眼前这老板勤勤恳恳吸来吸去的样子,她都想等自己买房子后,把这老板关自己新房里让他好好吸上个三天三夜。

老板这会儿,好像感觉到些许不对劲了,他抬起头,看向阴萌,问道:

“你怎么了?”

阴萌犹豫了一下,问道:“老板,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怎么骂……”

老板双目猛地瞪大,然后左手抓住梳妆台,将其拦在自己和阴萌中间。

“你是谁?”老板的声音开始颤抖,不再有先前那般淡然自若。

“我们可以不用动手,只需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或者,你干脆和我回去一趟。”

“呵,你当我傻么?你们这些虚伪的正道人渣!”

光头老板手臂发力,梳妆台向着阴萌撞去。

阴萌一个侧身,翻过了梳妆台。

老板再次抓住一侧柜子边缘,鼻子耸起,这高高的柜子竟被提起,向着阴萌压了下去。

阴萌单腿蹬向柜子,身子借力,身体在地砖滑动,在柜子压下来之前,脱离了该范围。

老板转身,推开后门,打算逃跑。

阴萌自腰间抽出驱魔鞭,向前一甩,缠绕住了对方的脚踝。

老板奋力提腿想要挣脱,阴萌继续借力,向着他跳去,二人纷纷冲入了后门所通的消防楼道。

见怎么都甩不开身后的女人,老板伸手抓住脚下的皮鞭,深吸一口气后,再猛地从鼻子里喷出一缕火焰,火焰顺着驱魔鞭燃烧过去。

阴萌见状,只能松开鞭子,闪身跳到另一侧。

其原先所站的位置,已经被火焰彻底烧黑。

老板再度深吸一口气,打算继续喷出火焰攻击。

但阴萌的驱魔鞭里,夹杂着七种毒素,鞭子先前被这一烧,七彩毒雾就升腾了起来。

老板这时再一吸,这些毒雾一下子全部进入他的身体。

“额……额……额……”

老板身体开始发颤,眼耳口鼻处,都开始有各种颜色的雾气喷出。

他的鼻孔快速扩大,达到了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地步。

然后,断断续续的火焰,从其鼻子里喷出,像是堵住了,吸不进去,又喷不出来。

一缕缕绿色的液体,从他鼻子里滴淌出来,像是鲜血,不断溢散,化作光辉,向四周扬起。

阴萌站起身,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对方居然自个儿把毒都吸了进去,甚至都不用她来下毒。

老板很难受,也很委屈,他双手不停地挥舞,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这种情感的宣泄,倒真不像是伪装的。

阴萌开口道:“如果你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你跟我回去,我可以尝试帮你解毒。”

之所以说是尝试……因为这七种毒素混合一起火烧后再吸入,具体该怎么解,阴萌也不是太清楚,但她可以回去后慢慢试。

老板看着阴萌,似乎终于重新审视起这个女人说的话。

正如阴萌先前觉得这老板很奇怪一样,老板现在看这个女人,也觉得很奇怪。

双方位于不同的身份政治立场,都提前给对方打上了标签,可等接触后,发现对方似乎和自己的固有印象,有着很大的偏差。

因为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自己已经被完全压制住了,这个女人,没必要再做虚伪的假惺惺。

老板思索之后,对着阴萌,用力地点了点头。

阴萌:“你早点同意不就好了,非要摔东西,你等一下,我给你抓两只蛤蟆,看能不能先帮你吸一点毒出来,缓解一下你的痛苦。”

老板再次点头。

这次,他进一步确认了,这个女人不一样。

但就在这时,阴萌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

“什么声音?”

老板也是一愣,很快,眼里流露出惊慌和恐惧,再接下来,他开始发狂。

他的一张脸,已经变成了深青色,他的肚子也高高隆起,嘴巴张开,向里头猛吸一大口气。

这气卷之强,站在楼上的阴萌,都只得靠双手抓住楼梯栏杆才能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其身上的饰品、挂饰、钱包包括腰间挂着的传呼机,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全都被卷了出去,狠狠砸落在老板脚下。

老板眼眸里,全是憎恨与暴虐,他双手高举,鼻子耸起,对着阴萌所在位置,重重喷出鼻息!

刹那间,炽热的火焰从其眼耳口鼻处喷出,他本人像是个大滋花一样,开始旋转喷火。

因为他之前中了毒,身体出现了紊乱,原本鼻息就喷不出了,这次一下子蓄力太多,火焰无法外喷,那就只能自溢。

火焰,分别向上和向下席卷,阴萌不得不身子后退,退出楼道,将门关上。

把手,瞬间发烫。

好在,里头是消防楼梯,平日里根本就没人走,这一通火焰乱喷影响不大,要是在家具城内部来一下,那么一场大火灾将无法避免。

当阴萌再度打开门,走进去时,只发现这楼梯上下全是一片熏黑。

老板的身体,也变成了焦炭,一道黑影,站在那块人形焦炭前,伸手,从半空中抓住一道绿色的光。

“你是谁?”

黑影似要向阴萌逼近出手,可刚走一步,他就停住了,然后发出一声怒吼,像是有什么令其愤怒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快速向下飘去。

阴萌跳下楼梯去追逐,但每一层的楼梯门都被打开,楼道里又都被烧得黑漆漆的,目标很快就丢失了。

她尝试用耳朵想要听对方的位置,但很可惜,她没有小远哥那种听力。

身为阴家子弟,她甚至都无法走阴探查,最后只能攥着拳头挥舞,发泄着闷气。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过得好好的,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四叔举着两把菜刀,在小区里,继续着自己的追逐。

谭文彬起初拉着周云云一起跑,周云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跑,但她还是本能地相信对方。

但渐渐的,谭文彬发现不对劲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天气晴朗,怎么小区里忽然就起了这么重的雾?

不是简单的障眼法,而是如此大的覆盖范围……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瘴!

自己和周云云,正在逐步进入那位四叔所布置的瘴内。

不同于远子哥脑子转速快,谭文彬得先想到书的名字,再去想书的内容,才能将破瘴的方法列出,列出后还得考虑实际可执行情况。

好在,他在思索这个的同时,先将周云云推了出去,然后自己向另一个方向奔跑。

那个四叔的目标明显是自己。

果然,当自己开始逃跑后,四叔只对着自己追来,而那些逐渐覆盖过来的白雾,也仅仅是跟随自己,没有再去纠缠周云云。

破瘴,破瘴,破瘴……

谭文彬一边快速梳理着各种破瘴方法一边奔跑先和四叔拉开距离。

“孩儿们,帮我躲起来,我需要时间!”

应该是起作用了,谭文彬开始在小区里乱窜,和四叔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整个小区里,他见不到其他人。

虽然每躲藏一段时间,四叔的脚步就会出现,但每次他都能提前预警,选个新地方再继续躲。

就这样,也不知道躲了多久,前方,进入了小区的死胡同,除了进那单元楼,其它方向路都堵住了,而且在雾气笼罩下,也都不可见了。

雾气的范围实在太大,已经不剩什么空间继续给自己躲藏了。

谭文彬一咬牙,冲入单元楼,然后双手开始不停地结印。

出来吃饭,不可能带一套阵法旗在身,那玩意儿都是死沉死沉的,就算是去吃烧烤,拿旗杆当签子都嫌太重。

但徒手靠手印结阵,小远哥平日里都不常用,对谭文彬来说,就更有挑战性了。

只是,不管是调头和那个四叔拼了,还是逃跑去摇人,自己都得先把人家的主场环境给他破了。

“孩儿们,快跟我一起操练起来!”

谭文彬一边结印一边上楼,下方的四叔提着菜刀也在上楼。

能设瘴的主儿,打死谭文彬都不信对方真的只会拿菜刀砍人。

上到四楼,谭文彬忽然发现前面有扇屋门是打开的,他就想着先进去,然后从窗户里跳出,再继续和那四叔兜圈子。

只是,计划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刚一进去,就看见沙发上摆着的一个大相框,里头是正在炒菜的四叔,旁边是拿着话筒正在采访他的记者。

我艹,自己这是逃人家家里来了!

亦或者是,对方用黑暗,引导逼迫着自己,进了他的家。

这种上采访的照片,居然没挂在店里,而且也没挂在家中墙上。

谭文彬看向墙壁,发现墙壁上挂着很多孩子的合影,还有各种捐款助学的表彰,以及剪报。

这些东西,可谓贴满了屋子里的每一处墙壁。

谭文彬脑海中,又立刻浮现出罗明珠先前所说的话,她说她四叔是因为看不惯她爸妈食材以次充好才一气之下出来自己单干的。

不是,你个邪祟你在这里拼命积德行善?

到底你是邪祟还是我是邪祟?

提着菜刀的四叔,出现在了门口,他走了进来,菜刀刀锋轻轻一拨,关上了门。

“为什么,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可以,到底要我怎么做!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逼我的!”

谭文彬目光一瞥,从对方阴沉愤怒的神情里,还看出了一抹委屈。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方向,在很长时间以来,谭文彬因为个人硬实力垫底,只能选择往其它方向去发展。

作为龙王家的船头吆喝,察言观色,见人糊弄人见鬼糊弄鬼,是他的本职饭碗,他吃的,就是这口捞饭。

谭文彬立刻举起双手。

他不是在举手投降,而是因为这个姿势,最能降低对方敌意。

“四叔,这些都是你资助的学生?你真的好伟大,我需要向你学习。”

“这都是你们逼……”

四叔口中愤愤不平的话语,被这突如其来的拐弯,给卡住了。

“唉,想来惭愧,我虽然一直以除魔……以保护苍生为己任,但很多时候,我也是在荒废我的时光。

在有空的时候,我还是应该多去主动做些善事,少一点物质方面的追求,多去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谢谢你,四叔,你给我很生动地上了一课。”

四叔举起菜刀:“你到底……在说什么?”

谭文彬指了指四周墙壁:“这些事,要都是你做的,不值得一声表扬和学习么?”

“你是正道人士!”

“我们家的正道,他有点特殊,你指的是魏正道还是李正道?”

“你……”

“放轻松,放轻松,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邪祟,也不会冤枉一个好邪祟,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我刚吃的那顿你做的饭,食材新鲜么?”

“就是活人吃的。”

“呼……那就好那就好。真的,叔叔,你饭菜做得很好,我很喜欢,哪天我带我们家李正道来给你捧捧场。

那个,我就直说来意了,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比如遭遇到什么怪事,身边亲戚朋友什么的生了什么怪病?”

四叔已经将自己手里的菜刀放下了,但他身上依旧带着浓重的警惕。

“有没有?要是没有的话,请问你有没有什么分离的爱人、债主或者什么仇人,他们近期给你消息,要来与你破镜重圆、找你讨债或者要来找你报仇?”

“仇人……”

四叔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马上抬起头,刚刚笼罩整个小区的白雾,在此刻全部消散。

但他脸上已经流露出紧张的情绪,似是自己疏忽之下犯了一个大错。

“它……不会找来吧……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这时,谭文彬听到耳畔传来一个陌生人说话的声音:“是谁?”

四叔抬起头,绝望道:“他还是找到我了,还是找到我了……”

随即,四叔神情开始扭曲。

“不……你休想……你休想……你休想蛊惑我!”

四叔大叫一声,举起菜刀,对着自己胸膛,直接剖了下去。

鲜血当即飞溅,染红了墙壁以及上面的奖状。

谭文彬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场,的确很恐怖。

这位四叔,他在以最酷烈的方式,自杀?

“哔哔……哔哔……哔哔……”

也就在这时,谭文彬腰间的传呼机响了。

谭文彬低头快速按了一下传呼机,有两条文字传讯。

应该是自己先前在瘴里头,信息传递不进来,现在瘴被四叔撤掉了,两条不同时段的信息都进来了。

第一条:速回学校。

第二条:正阳街十字路口,萍聚照相馆,集合拍照。

集合拍照?

这会儿拍照?

谭文彬目露思索。

“啊啊啊!”

四叔的耳朵完全闭合住了,可即使如此,在那说话声音的影响下,四叔脸上的神情也是一会儿冷静一会儿癫狂。

“我宁愿自我了结,也不会给你机会,你,做梦!”

就在这时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变为一声怒吼。

谭文彬看见一道黑影,从门外进入,站在了四叔面前。

黑影应该是匆忙赶到的,先前的声音大概也是他发出的,但那时,他本体并不在这附近。

毕竟,声音的传播距离,能很远。

此时,黑影的手,刺入四叔的腹部,四叔停止了抽搐颓然倒地。

那双耳朵里,流出了白色的脓水。

黑影从四叔体内,抓出了一缕白色的光。

随即,黑影转身,看向谭文彬。

对方身上的气息,很是强大,围绕在其身上的黑色,是浓郁到极点的煞气,不需要走阴,都能看得见。

谭文彬知道,对方是个可怕的家伙,而且看其快速进屋快速从四叔体内抽出东西的速度,他相信,在其面前,自己没有躲藏和逃跑的机会。

只能……正面面对了。

谭文彬双手掐印,准备折寿请孩儿们附身。

他是学过,但还没实际练过,毕竟这东西你也不好随便去尝试看看效果,演练个几次就可以预备后事了。

两个怨婴开始尝试进入谭文彬体内,以前,谭文彬只尝试过把曾家那个鬼夫与自己捆绑,这次是一下子进两个鬼,他有些把控不住。

还没完全请上身呢,自己的身体就开始膨胀起来,皮肉绷紧的感觉让他十分痛苦。

一缕缕鬼气在自己身边环绕,将衣服吹得更加鼓起。

黑影看到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

此时,他竟表现出了一种忌惮,没有再靠近。

嗯?

我御鬼术还没完成施展呢,你这就怕了?

难道我现在这种状态下的形象,差到连邪祟都恐惧?

御鬼术是小远哥草创,而且小远哥也说过了,暂时比不过人家官将首的正经路子。

面对黑影所散发出的强大压迫力,谭文彬觉得,自己就算将御鬼术发挥到极致,也大概不是对方的对手。

就在这时谭文彬脑海中灵光一闪,马上喊道:“正阳街十字路口,萍聚照相馆,集合拍照!”

一道深邃的目光,自浓浓黑影中钻出,落在谭文彬身上,似是在进行打量与判断。

下一刻,黑影飞出屋门,离开了。

他是真的走了。

因为谭文彬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两个怨婴,也流露出了长舒一口气的情绪,他相信俩孩子的判断。

谭文彬马上喊道:“孩儿们,快点出来,施法停止,中断赔一半,中断赔一半!”

既然不用打架了,那赶紧把术法中断,这样损耗的阳寿还不至于太离谱,阳寿这玩意儿,还是得省着点用。

施法中断,谭文彬“噗通”一声跪在地板上,连续口吐鲜血。

两个怨婴正欲陷入沉睡。

“别急着睡,别急着睡,还得去照相馆,去支援!”

谭文彬擦去嘴角的鲜血,爬起身,目光扫向腰间传呼机。

先前,他主动告诉了对方照相馆的地址。

因为他知道,这是小远哥想让自己来传达的。

……

萍聚照相馆,二楼。

蓝色的背景幕布下,邓陈坐在那里,全身上下连带着椅子,都被用沾染了黑狗血开过光的归乡网完全包裹。

包裹得太严实,只露出了一张脸。

李追远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在邓陈的面前轻轻挥舞了几下,似是在下着某种决断,但最终,还是将小刀收了起来,放入口袋。

“你就坐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乱动,我答应你,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邓陈对着李追远,点了点头。

李追远拿起背包,背在了身上,是很沉,但他力气也不小,能背得动。

顺着狭窄的楼梯,往下走,来到一楼。

整个一楼,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

外面,已经升起了白雾。

不是山区,而是平原,近黄昏时起这种雾,还是挺罕见的。

李追远走到柜台前,抓起糖盒里的糖,开始剥。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外面的雾越来越重,少年面前的糖也就越剥越多。

终于,雾气不再加剧,到了某种极点。

李追远也不再剥糖,抓起两把,放入口袋,余下的,一个一个全部送入自己嘴里。

“嘎嘣!嘎嘣!”

李追远一边咬碎着嘴里的糖,一边走到门口,将店门打开,外头的白雾开始涌入,像是舞台上用了过量的干冰。

前方浓雾深处,出现了一道黑影。

黑影逐渐走近,到达合适距离后,就站在了不远处。

李追远:“怎么,就不想和我正大光明的见一见么?”

黑影消散,露出了里面的人,这个人一身皮衣,穿着皮靴,双手戴着手套,脖子以上则套着一顶摩托车头盔。

李追远:“就这么见不得人么,难道,长得跟个猪一样?”

头盔里,发出渗人的狞笑。

他伸手,将头盔摘下,里面,确实是一张咧着大嘴正在发笑的猪头。

“呵呵……”

李追远也笑了。

双方保持着那段距离,笑了很久。

李追远开口道:“虽然你长着一颗猪脑,但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聪明。”

那头猪,似乎因得到了夸赞,笑得更开心了。

“黑蟒为眼,白蚣为耳,青牛为鼻,红猿为舌,黄猪为口。

眼耳口鼻舌,黑白黄青红。

你们五个,本是一体的。

你想重新融合它们,它们不同意是吧?

而且,它们为了避开你,还特意躲藏了起来。

所以,

你就把它们在门槛前都带出来,借用我,借用我的人,借用江水,来帮你,一个个地找到它们。”

对方停止了发笑,开口道:

“谁叫它们,居然想积德行善,做个好人呢?”

对方抬起头,看向上方,继续道:

“可笑吧,它们也不问问这天道,配走这一条路么?”

“我不知道它们配不配走这条路。”

“是吧,就连你,也不知道啊。”

“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少年抬起左手,向身侧挥了挥,二人身前的这段浓雾,随即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紧接着,

李追远伸出右手,指了指对方:

“你的路,是走到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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