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峨州可真是够偏僻的。”
喜子用力跺掉脚上沾的黄泥,叹了口气——
昨天刚下了场雨,本就坑坑洼洼的官道瞬时变成了小型的湖泊,马儿吓得连走都不敢走了。没柰何,喜子只得下来牵着马走。
心里也越发替少爷愤愤不平——
这世上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皇帝的闺女就能这么不讲理吗?竟是生生逼得少爷这般满腹经纶的人沦落到这样的穷乡僻壤。
以少爷大才,理应高居朝堂之上,受诸人膜拜才好……
正自胡思乱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喜子忙不迭跑过去:
“少爷,地上泥水多,你还是在车上的好,没得踩一脚烂泥!”
口中说着,已是拿了蓑衣,但等着陈毓下车就给人披上。
陈毓不禁失笑:“好了,喜子。我什么时候那么金贵了?”
两人本来是一起长大的,说是亲兄弟一般的情分也不为过,可从自己有了功名,喜子就越发恭敬了,而等到自己中了状元,喜子简直都快把自己当成神来供着了。
雨已经小了很多,陈毓自是没放在心上,却也不忍拂了喜子的好意,接过蓑衣披在身上。
隔着层层雨幕,已经能瞧见远处高低起伏的山脉,可不正是东夷山所在?待过了东夷山再有一天路程就是苜平县了。
陈毓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哎哟,好冷。”
女子叹着气,甚而还夸张的抖了抖身体。却依旧牵着马在雨水里一脚低一脚高的跑着,再加上时不时踩到水坑里时长长的抽气声……
坐在马背上的男子身体顿时一僵,终是一下拽住女子执着马缰绳的手,半晌,咬着牙无可奈何的郁郁道:
“别跑了,上来吧。”
“真的?阿玉你不生气了?”女子瞬时喜笑颜开,仰着俏脸一眨不眨的瞧着男子,却不待男子回答,已经飞身上马。
一直到那匹马没了影子,喜子才回过神来,不住匝巴着嘴巴:
“都说东峨州民风彪悍,倒还真是名副其实。”
初时还以为是兄妹呢,这会儿瞧着,分明是夫妻,只这么厉害的婆娘,寻常人还真就消受不起。
陈毓抬头,正好瞧见李老汉眼里也全是笑的模样,明显是经常见到这样的情景,不觉莞尔:
“瞧老伯的样子,和那私塾先生是熟识的了?”
接触到陈毓的眼神,李老汉眼里的笑意却是一下敛去,又恢复了之前老实的有些木讷的样子:“小郑先生是十里外郑家村的小少爷,最是个心善的,一文钱不要,教村里的娃娃们学字。就是他那婆娘,瞧着风风火火的,也是菩萨心肠,经常来救济村里吃不上饭的人家……”
陈毓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那边李大娘已然烧好了饭菜,一大盆糙米饭,一大锅鸡汤,上面还撒着不知名的野菜,香喷喷的味儿道,闻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喜子忙从褡裢里掏出锭银子硬塞到两位老人手里:
“老伯,大娘,辛苦你们了。一点银子,不成敬意,两位一定要收下。”又兴致勃勃的邀请两人一起吃饭,李老夫妇却是连道“不敢”,又说灶膛那儿留的还有饭,那儿也暖和,两人就不去凑热闹了。
那边陈毓几个也跟着坐下,每人盛了一碗饭,各自无比香甜的吃了起来,只是一碗饭没用完,几人就慢慢软倒在地。
“成了。”李老汉一步跨出灶间,哪还有之前表现的丝毫老迈?便是木讷的李大娘举动间也多出几分彪悍来,抬脚踢了踢陈毓,脸上露出几分嫌弃:
“果然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孩子,这么容易就被撂倒了,早知道也让五爷和大小姐留下来……”
话音未落,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两人抬头,明显吃了一惊——
怎么五爷又回来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方才还中气十足捉弄五爷的大小姐这会儿竟是横躺在马背上,一点声息也无。
“李堂——”那五爷明显骑马的水平不高,再加上行动不便,一勒马头之下,一个坐不稳,登时从马上栽了下来,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陈毓几人身侧。
“五爷——”李堂吃了一吓,忙要跑过去,不妨方才还“昏迷不醒”的陈毓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手臂闲闲一伸,正好扣在男子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