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在远处的河谷内回荡着,鼓点与小号此起彼伏。
至于圣风尖啸、圣雷轰鸣以及马蹄与兵甲撞击的铿锵脆响,更是一刻都没有停止。
五日前的猛烈进攻在斯滕托克等人的失败后戛然而止。
边境骑士们见突袭不成功,便老老实实开始了挖坑填土。
盾车停靠在壕沟边,捉来的民夫脸上混着汗水与泥土,流着泪咬着牙将土包丢入壕沟内。
胸墙内则是一**箭雨袭来,动辄便是十几名民夫中箭,捂着手臂大腿打滚哭嚎。
可等他们被运到后方,拔除掉箭矢后,僧侣们一个神术止痛止血,便又要再上前线。
从拉丹堡到盐滩集的这段空间内,半人马干起了旧日的老行当。
他们奔驰在原野上,杀入一个个牧羊人村庄或聚落,将人和羊一起驱赶着向拉丹堡进发。
目前推车填土挖坑的,基本都是这些可怜的牧羊人。
他们所能得到的只有一个空虚的承诺,每人每天扛十包土就有饭吃,能连扛三天就放他们离开。
这也是他们仅能指望的了。
看到那些麻木而绝望的牧羊人,拉洛尔心中莫名地有股怒气。
“看清了吗?怎么样了?”肩膀上架着同伴,法尔卡什满头大汗地询问。
手持瞭望镜,坐在他肩膀上的拉洛尔并不说话,只是仍在朝着战场上观望。
差不多半分钟后,他才拍拍法尔卡什的肩膀:“放我下来吧,这一波攻势打完了,那些狗骑士没有从西侧山道上来。”
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的法尔卡什·穆沙多尔才蹲下,让拉洛尔下来。
拉洛尔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墩坐倒在地上。
法尔卡什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笑个屁。”拉洛尔没好气地拍拍屁股上的树叶与泥巴。
和先前的干瘦的拉洛尔相比,如今的他精壮了许多。
“要是确认没上来,咱们可就回去报信了。”
“走吧。”
穿行在灌木草丛之间,拉洛尔分外小心,生怕被那些教会的狗军士抓住了。
放到一个月前,拉洛尔怎么都不会想到,继主动参军的老拉弗之后,自己居然也跟着被动参军。
本来他只是在布莱森的介绍下,加入了当地的护教军。
只是他却没想到,来拉丹堡送一次粮食,就遭遇了大战,莫名其妙留了下来。
本来想着兄弟俩一个照顾家里,一个战场打仗,没想到到头来俩人都上战场,家里只能托付给小拉弗了。
那孩子不像是靠谱的样子,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承担起这个重任。
摇头晃掉这些杂念,两人并肩而行,在松林灌木中快速穿梭,来到一个近80度角的岩壁前。
从藤蔓中拉出绳索,两人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之下,飞速地爬上了坡顶。
和另一边的寂静比起来,坡顶上却是热闹非凡。
眼前数十名士兵,有的躺在坚硬的石头上打鼾,有的点起篝火炖煮肉汤,更有围坐在一块玩纸牌的。
可要说热闹,这处岩顶远没有另一边山体热闹。
拉洛尔刚刚爬上岩顶,就听到了连续不断的战吼与号令声。
他才探头,就有一支箭矢飞来,扎在了青草地上,险些扎穿了他的脚掌,骇得他差点又翻下去。
抬起头,在岩顶的边缘,还有额外数十名千河谷山民正在张弓搭箭。
透过山民们的肩膀,就可以看见隔着五六十米的对面山道上移动的边境骑士们。
在仅容纳三人通过的山道上,一队边境骑士正在咬着牙前进。
金线刺绣的狮子早已被泥巴与污水染成了灰色,骑士们的锦缎罩袍则是被扯成了流苏一般。
一侧是刀削般的灰岩石壁,另一侧便是被雾气遮掩的渊谷。
可这些倒罢了,最可怕的反而是两侧射来的弩箭与山崖上滚来的檑木与滚石。
对于山顶的千河谷山民们来说,使用箭矢射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山民们几乎人人会射箭,在娱乐活动稀少的山地郡,射箭是大多数山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一支支箭矢或弩箭精准地穿透盔甲的薄弱处,而不是被弹开。
只是无奈这些边境骑士大多穿有武装衣与丝绸内衬,大多数箭矢都没法在他们身上开一个指甲大小的口子。
这导致大多数边境骑士们,都被扎的如同刺猬一般,可还是能稳步顶着滚石檑木前进。
看到拉洛尔返回,这支小队的名义队长,耸眉搭眼的布莱森迎了上来:“怎么样,能过吗?”
“西侧的山道没看到敌人,正好对面的友军吸引注意力,咱们可以先下山,再绕上山。”
“能行吗?”布莱森脸上的苦相更足了,“咱们的向导刚死,你确定这条路能走?”
“不走怎么办?”拉洛尔不客气道,“狗骑士的包围圈子越来越小,继续等下去咱们也是死。”
拉洛尔可不想死在这里,他还要看着女儿出嫁呢。
两天前,因为狗骑士们的抢攻,他们这一支小分队不仅队长惨死,还和大部队失联,进入了边境骑士们的包围区。
不趁这个机会,就只能等死了。
听到拉洛尔的话,布莱森咽了口口水。
本来只是来刷一下资历的,怎么弄的居然要搏命了。
想想传说中宗教裁判所的酷刑,布莱森都忍不住地头冒冷汗。
“给山对面的发信号,咱们立刻转移。”布莱森同样发了狠,既然决定了,就直接执行。
下达了决定后,先是四个两人一组的侦查小组分别在前后左右侦查。
上百名士兵迅速收拾整齐,按照预定的路线朝着山下走去。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又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一段看似简短的路程,却要比想象中要费了更长的时间。
等到他们真正逼近山脚时,已然接近傍晚了。
好在这一路上,居然都没有遇到什么狗骑士。
拉洛尔不得不感叹圣械廷工匠的鬼斧神工,瞭望镜这种能看得更远的玩意儿,谁研究的呢?
作为前锋侦查小组,拉洛尔与法尔卡什趴在灌木丛后,却是分外想念那瞭望镜。
此刻夜色昏暗,不远处甚至就能看到边境骑士们的营帐。
只可惜瞭望镜被收走了,否则他就能看看这些狗骑士的动向。
摸清了前路,拉洛尔和法尔卡什画出简陋的地图,就准备返回。
可法尔卡什才有动作,却被拉洛尔一把拉回。
“嘘——”拉洛尔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指了指不远处的阴影。
火光晃动着,一名穿着麻布罩袍的农兵,正举着火把,满脸无聊地走来。
别过来,别过来!
拉洛尔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
可事与愿违,那名巡逻的哨兵还是直直向着拉洛尔的方向走来。
“谁?谁在那?口令!”傍晚时分,松林里阴影交错,昏暗看不清,那士兵只好高高举起火把。
可就当光线照向灌木丛后,一个黑影猛地扑了上来。
满脸都是狰狞,拉洛尔的额头狠狠撞上了那高大哨兵的鼻梁,鼻血顿时飙出。
两人即刻滚做一团,至于哨兵的火把则是骨碌碌飞到了一边。
在最初的头晕眼与惊恐后,那哨兵立刻便要抽出短剑反击。
可眼疾手快的拉洛尔却是一脚踢飞了他腰间的短剑。
然而他的视线就离开这么一会儿,那哨兵便一口咬在了拉洛尔捂嘴的手上。
吃痛到眼角都要皱到一起,可拉洛尔却不敢发出一声痛呼。
反倒是那哨兵大喜过望,张大了嘴巴就要大叫。
只可惜他张开嘴巴的瞬间,便看到了一旁面色恐怖的年轻山民,正高高举起了一块人头大的石头。
“啪——滋——”
望着脑袋瘪下去,脑浆流了一地的陌生哨兵。
拉洛尔和法尔卡什对视一眼,眼中却看不到喜悦。
没让哨兵把消息传递出去是万幸,但一旦时间长了,哨兵没回营,骑士们必定警觉。
法尔卡什用树皮擦了擦手:“咋办?”
“我来处理尸体,你去通知布莱森。”托起尸体的腋下,拉洛尔苦笑起来,“恐怕得走夜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