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浮生 第八十二回 波澜

王夫人听得有人来报薛姨妈生病的时候，张材家的立在她跟前回话。只听得道：“自那日王家来人请太太和姨太太过府吃酒看戏，庆祝舅老爷升迁之喜后，就再也没上门来。倒是听门房里的一个小子说前儿近午晌，姨太太身边的一个家人出府去了，看样子像是往王家的去的。”王夫人想了想时辰，正是薛姨妈离了自己这里之后。转而听见她生病一事，不由冷笑一声。又听说宝钗而今出了园子，在其跟前侍疾，还阻了众人亲自探望，便对张材家的道：“待会你且往姨太太那里走一趟，从库房里那些药材补品过去，就说我知道她病了，心里很是挂念。又听大夫说此病需要静养，就不过来了。待大好了，再亲来探视。”张材家的应声去了。

凤姐听说薛姨妈的事，放下手中的差事，带了平儿亲自过来，仍旧被宝钗阻在卧房外。凤姐便在外间与宝钗说了几句话，无非是问些这病何时发作的，现下如何，大夫又是如何说的，用的药如何。宝钗都一一答了，虽说看着和平时一样，但似乎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凤姐体谅她侍奉汤药的辛苦，也就不再多说，打算起身告辞。

临出门时，凤姐忽想起前次王家办酒，自己因着府务脱不开身，只让王夫人等人将自己的贺礼带到，人却没有亲去。想着今日还有些空闲，便打算回娘家一趟。这王家也是宝钗的舅家，凤姐便折转身来，道：“我今儿要回王家一趟。姨妈正病着，你可有话要我带去的？”宝钗正等王家来人等得心焦，闻言心中一动，道：“今儿我已是送信给舅舅，说了母亲生病一事。倒是没有什么话要带的，凤姐就代我向舅舅舅母问好吧。”又装作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接着道：“若说非有什么话儿，还请凤姐替我母亲向舅母说一声：那日席上听说崔舍人一家进京了，本约好了一同去看望的。只是现下病着，不好出门。且等过些日子，身子大好了，再一道过去。”凤姐笑道：“这事儿不难，我且记下了，保准不会误事的。”说罢。带着平儿回了自己院子，收拾收拾，坐了马车。一径往王家去了。

到了王家，凤姐先去自家坐了坐，转而来寻伯母王子腾夫人说话。王子腾夫人将凤姐接进了内室，笑道：“几年未见，咱们的凤哥儿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还是那般小子的性子。也不知道你们家那位可受不受得住？”凤姐笑道：“伯母还是这般，拿那从前的事儿笑话我。这都多好久了，你老人家还记着呢。本来我还准备了一篓子的话恭喜伯父高升，恭贺伯母的诰命又进了几级。现在被您这么一说，可叫我怎么开口呢。”说罢，捂了脸。装作似是害羞，又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子腾夫人笑指着凤姐，对着平儿道：“你们奶奶还是这般淘气呢。显见得鬼精灵的一个人。你们那老太太可喜欢她？”平儿含笑行了一礼，道“回太太的话，我们老祖宗说咱们奶奶最是可乐的人，没事便常寻了身边说话，欢喜得很。”王子腾夫人便道：“那便好。我原还担心呢。怕凤哥儿去了那边不习惯。”|顿了顿，又道：“我可是糊涂了不成。现有着你二姑母在那里。再怎么也不会委屈了你去。”

凤姐听得这句，却是有口难言：若是邢夫人给自己些气受，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正经的婆婆，又不是贾琏的生母，有些龌蹉之处也还说得过去。只是王夫人，自己嫡亲的姑母，这些年可是没少让自己肉痛。只是这些话不好对着伯母说。凤姐借着喝茶，遮了自己的脸色。待到放下茶盅，又是满面笑容。王子腾夫人是个精明的，见凤姐这般，心中有些了然，却也不捅穿了来。因着提到王夫人，凤姐便想到自己另外一位姑母薛姨妈，正好转了话头，将宝钗说的话代为转告。王子腾夫人听了，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对自己说的事有些意动了。又想着前儿她使人来说的话，还有昨儿使人来报的信，必是盼着自己与她亲见一面的。便不动声色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和薛家姑母说一声，就说我等着她。先养好身子，我得空便去看她。”将话岔了过去，说些其它的事儿，与凤姐聊了半日，又要留饭。凤姐辞不过，陪着王子腾夫人用过午膳，方才离开王家。

王子腾夫人见凤姐一走，忙派了身边的丫鬟去问老爷现下可在府中。因着今天是休沐日，王子腾哪里也没去，自在外书房里和一帮门客待着。听得内院的人来寻，说是夫人有事寻他，便遣了众人，自己往内院去了。夫妻俩一见面，王子腾夫人便将薛姨妈愿意将宝钗送入大皇子府的事儿给说了。王子腾听了，将手附在身后，在房里来回踱步，半日方道：“此事不妥，还是另寻他人吧。”王子腾夫人奇道：“有何不妥？咱们府里现在没有适龄的女孩儿，宝钗的年纪正好。又是从前应过选的，宫里的规矩多少知道些。且我冷眼瞧着，她是个知道进退的，去了那里，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知老爷说的不妥在何处？”

王子腾道：“夫人，你只看到这里，却没想到若是宝钗跟了大皇子，从此往后，咱们可就确确实实的是大皇子的人了。”王子腾夫人更是奇怪：“老爷现在不就是跟着大皇子的吗？难不成老爷还另有打算？”王子腾叹道：“虽说我现在这官职是托了大皇子的助力才得的，可那也是皇上下的旨不是？且这些官场中的事，本就是顺势而为。而今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已入朝，将来谁继了大统还不定，且还有那么多皇子在。咱们总得为将来留些退步，不能先站了队。大皇子那里要女人，大可寻些与咱们没有关系的小家碧玉送了去。没有姻亲关系在，将来任谁说些什么，咱们总能寻了话来回。”王子腾夫人听了，默了默，道：“依着老爷，我岂不是将你那小妹妹给得罪了？话我已是放出去了。”王子腾道：“那你可曾把话说定？”王子腾夫人想了想，笑道：“那倒不曾，只不过提了几句。既这么着，我改日便去寻她说话，只说这事不成，已是被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