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 104 谒见

芙蓉在这萧府里谨小慎微，好不容易熬到了内府大丫鬟的位置，自然对礼法规矩一清二楚，正因为她是个四平八稳的人，才被从“从一等丫鬟”提拔为大丫鬟，从某个姨太太那里被调了过来。

她原本跟的姨太太，是个尖酸刻薄，极会折磨下人的怨妇，从那位姨太太手下活着出来，来到这边伺候这位有着无数传奇的十三少，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而其他的丫鬟，也都是从各个院子里临时调派过来的。实际上这院子里除了一些做粗活的仆人，大部分仆人都是新调的。

经过芙蓉带着丫鬟们一番打扮，萧楠换上了传统的长袍马褂，还如同贵公子那样在腰带上系了香囊，玉佩，完全是纨绔子弟的行头。

而婉月也换上了准少奶奶的衣饰，作为比大丫鬟还高一级的心腹丫鬟，跟在了萧楠的身边。

看着婉月打扮完毕，丫鬟们纷纷夸赞婉月的美貌，倒是极为嘴甜。

萧楠其实对这种封建家族的规矩很不了解，礼节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他看芙蓉知书达理，熟知萧家的礼节，便道：“芙蓉，你也跟我去，帮忙打点下那边。”

芙蓉惊得不行，但是立刻收敛了表情，恭顺的行了个万福：“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知道自己是要跟着十三少去和那边的下人交涉，也就是负责和大太太的丫鬟，婆子进行“外交”，这可是个长脸又需心细的活儿，在惊骇过后，她甚至有种跃跃欲试。昔日在姨太太手下被压迫得半死不活，此时她感到，自己在主子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另外一名从一等丫鬟水莲，却暗暗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她自觉自己和芙蓉同时进府，两人一起熬上来，凭什么芙蓉处处压自己一头，这可好，在萧楠面前出了头的，得了好的都是芙蓉！自己以前伺候的主子，处处比芙蓉的主子强势，怎么到了这里，偏偏自己成了芙蓉的手下！这叫她如何咽下这口气。

她眉头一皱，就多了条“妙计”。

芙蓉对自己的打扮极为用心，既符合礼法，又显得隆重，同时不会压了大太太院子里仆人的风头，可谓处处当心。

跟着萧楠的抬轿往外走时，她也是低眉顺眼，萧楠问什么就答什么，不敢乱说一句话。

大太太住的地方距离萧楠的住处，也是极为遥远，一路上，萧楠向跟在轿子旁边的芙蓉问了一些关于她们这些大丫鬟日常的问题，才知道，芙蓉这些丫鬟极其可悲——她们不仅仅是权贵的玩物，奴隶，可以随意被侮辱，甚至连她们身上的首饰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萧家，给她们戴的这些首饰都是有专门登记的，若是她们被逐出萧府，就要原样交回来。

而大丫鬟若是不能得到主子的宠，老了便只能去当婆子，一级级下放。

她们这些丫鬟，大多是买来从小训练的，说是一个月有多少多少大洋，实则到了自己手里的，经过内务府赵家紫衣奴层层盘剥，到手的只有十块大洋，就算这十块大洋，也要强制寄存在赵泰武的侄子——赵满仓的“核准处”，说是等十年后再还给她们，帮她们攒钱，其实到底有多少人能取出来呢？不知道。

但是你若是不存，便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萧楠久居外府，外府的纪律松散，仆人大多是外聘的，没有这么多规矩，是以并不知晓这些秘辛。他听完后不免感慨这内府里一切都像宫里头似的暗沉，于是又忍不住问：“那你们平日的衣食住行又如何保证呢？”

芙蓉道：“说起这些，萧府确实待我们极好，我们穿的衣服，都是绫罗绸缎，穷人家八辈子都用不起的，我们都可以使。但这些也是属于内务府，只得自己用，不能给别人。

每年四季都发新衣服，只是旧衣服依旧要交给核准处。

住处嘛，也分三六九等，我现在的住处是仿照前朝大宫女的制式，一个闺房里有三四个姐妹，人人都有自己的柜床，还有婆子伺候，说起来也跟个小姐没什么区别。我没进萧府前，家里穷苦，家里连个像样的床板都没有，因此是十分感激主子厚爱的。

至于吃食，也是有婆子专门来做饭。即使如此，我们也是个个精通厨艺，主子一声吩咐，便可以给主子开小灶。

但我们不得到处乱跑，每个等级的仆人都有自己能去的区域不能去的区域。”

她原本还生分的叫萧楠“少爷”，渐渐的便忍不住自己的习惯，叫起了“主子”。

婉月坐在旁边的抬轿上听着，越发觉得萧楠以前真是受到虐待，这个小丫鬟的生活似乎都比他们之前好得多。

终于，抬轿到了大太太的住所，大太太的住处装修稳重，一副后宫正宫的气派，连仆人的穿着都极为复古，和别处不太一样。说是院子，其实和个小型行宫差不多大，处处能看到凤凰的装饰。

进入后要经过层层通报，礼节繁缛。

终于到了大太太现在悟禅的雅殿，只见擦得蹭亮的红木地板殿堂内，大太太正侧躺在矮脚的宝石雕花卧榻上，一旁的纯金凤凰荷花香炉袅袅生烟，两个侍女服侍着，一派肃穆气氛。

大太太竟然还戴着宫廷娘娘的旗头，身上的穿着衣服和皇后没什么两样，她的容貌大概有四十多岁，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板着脸惯了，从她五官便能看出苛刻。

其实她并非是大老爷的原配，大老爷真正的原配据说早死了，是他早年娶得的山野村姑，后来续弦的这位大太太，出身就是满清皇族的格格，身份高贵无比。

此时，大太太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萧楠按照礼数跪在下面，她也丝毫不动容。

萧楠能够跪着，也多亏了他那根天价的假肢，不然这个动作就足以让他吃不消。

他跪了一会儿，大太太丝毫醒来的意思都没有，婉月在一旁咬牙切齿——萧楠的腿根本没法长时间跪着！

她正要发作时，萧楠却开口故意扬声道：“大奶奶，十三来给您请安了。”

那大太太却打了个哈欠，依旧不睁眼。

萧楠才不管她故意给自己下马威的这一套，继续道：“大奶奶，儿这次来请安，给您带了个好宝贝——是一件稀世的珍宝。”

说罢，跪在一侧的婉月将自己带来的锦盒打开，那锦盒里便放着半块翡翠原石，正好将断面朝外。

在一旁给扇扇子的丫鬟，一看到那原石，忍不住就惊呼出声。

“多大的人了，还大惊小怪的，这么没轻重的丫头怎么放进我身边的？”大太太终于忍不住蹙眉，微微睁开眼睛呵斥道。

然而她稍微瞥了一眼那块石头，自己也忍不住“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拿近些我看看！”大太太连忙坐起来，还把试图扶她的侍女甩开。

萧楠在婉月的搀扶下站好，看着他的腿微微发抖，婉月只觉得心疼，扶着他一步步踉跄的靠近大太太，当他把锦盒凑到大太太面前时，她甚至忍不住伸出带满戒指的手指，不断的摩挲那光洁的翡翠断面。

“真美……”她迷醉道。

果然，世上没有人能够抵御这翠皇的魔魅。

“我要把这宝贝雕成首饰，一辈子跟着我……”大太太自语道，半晌，她才注意到萧楠，道：“你这孩子，多少年不见了，一点礼数也没有，不过看在你这么孝敬的份儿上，我就饶了你不敬的罪名。

我问你，这翡翠怎么只有一半？”

“另一半都是杂质顽石，就剔除了。”萧楠笑道。

大太太冷笑一声，道：“我不管你搞的什么鬼，这世上，只有我能配得起这翡翠，我可不许有女人和我戴一样的。”

“您放心，您放心。”萧楠合上锦盒，放在了大太太的手边。

大太太摩挲着锦盒，笑道：“有什么要求我的，说罢。”

“孩儿这不是打算投资个商场……”萧楠也不跟她弯弯绕绕。

大太太眼一瞥，道：“你要问我要银子，我可没有，我天天念佛吃斋，哪有许多钱借给你，不过，赵家人倒是有钱，你知道该怎么做。我这块牌子，暂且借你几日。”

大太太虽然尊贵，却并不知晓男人们议事厅里发生的事情，她的情报网也只能模糊知道萧楠上位，取代了赵泰武，至于男人们的事情，按照家规，这些女眷是绝对不可以过问插手的。她把凤凰玉牌交给萧楠，也是卖萧楠个人情，因为赵家注定要败了。

她手里的那块凤凰玉牌，外加萧楠自己手里的麒麟玉牌，加起来就有内务任免的大权，大太太为了这翡翠，可谓赏足了萧楠的脸。

萧楠会意，连忙谢恩。

大太太看着他的眉眼，再想到这块翡翠，总觉得有点什么，便道：“你……”

“大奶奶？”萧楠问。

“没，没什么，你去吧，三日后把牌子还给老身便是。”大太太说罢摸着锦盒又躺下了，显然是睡觉也巴不得抱着这块翡翠。

萧楠得了凤凰玉牌，便志在意得的和婉月对视了一眼。

一出了大太太的殿门，他就对婉月道：“传我令，在后府的海蛟厅召集所有内务府的部门人员。”

“你莫非要学那赵泰武？”婉月问，“你学的可真快。”

“杀鸡儆猴，无论什么年代都好用。”萧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