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 106 晚宴

萧楠换好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由婉月用轮椅推着来到了专属的餐厅内吃饭。

他一来到餐厅，就被这餐厅吓了一跳，感觉居所内的餐厅规模也足够摆上五六桌了，餐厅的装修搞得像个古装片里妃嫔家里似的，各种家具甚至拱门都是上等的红木打造。

地上铺的不是地毯，而是上好的大理石，桌子是那种有转盘的，这一点倒是和大饭店相似。

他入了座后只觉得这桌子能坐下七八个人，只坐四个人有点太空。和他坐在一起吃饭的，分别是婉月，哑巴，还有水莲。

其他丫鬟，则在一旁站着伺候。只见水莲拍了拍巴掌，下令传膳，便有外面的丫鬟一样样用纯银的盘子把各色菜肴端上来，这只是传菜的，另有负责捧着瓷盆来让他们洗手的，有捧了帕子来让擦手的，让人目不暇接。

萧楠只觉得这简直像极了古装剧，觉得很有趣，真的去洗了手，不过毕竟已经是民国时代，不仅有人捧水，还有人捧肥皂来。

洗了手后，先上的前菜已经摆好了，有四个样式精美的小菜，之后是八个热菜，四样水果，三样蜜饯，鲜甜两种汤羹，还有泡茶。因为婉月说萧楠身子弱，滴酒不沾，故而没有上酒。

除此之外，还有八个侍女将另外上的十几道菜放在圆桌前面的长桌上，专门供萧楠看着点，意为吃一看三。

“我们四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萧楠心想，然后越发觉得萧府奢侈浪费。不过转念一想，据说这些菜之后都要赏给其他丫鬟吃，倒也不算白费。

“以后每天都这么吃么？”萧楠问道。

“少爷若是不高兴，我们以后会专门为您定菜，总之全凭您喜好。”水莲说罢给萧楠舀了一碗莲子羹，送到了他面前。

“这个……交给婉月来定吧。婉月以后负责看着怎么更改屋里头的规矩。”萧楠说着便开始夹菜，其实他还是挺想每一样都吃吃看，因为这里的厨子手艺真的和自己原来院子里的厨子是天壤之别，原本的厨子就会炒大排档式的菜，而婉月也只会做家常菜，这里的厨子刀功精绝，摆盘精美，一看就非是凡品。

味道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让萧楠受用得很。此时已经接近中秋，蟹子肥美，专门上了一道大闸蟹，每只螃蟹比他的巴掌还大。萧楠眼睛就盯上了螃蟹，决定作为自己这顿饭的最后重头戏最后慢慢吃。

然而婉月却看出了他的心思，亲自动手帮他剥蟹，谁知那些丫鬟训练有素，带来了纯银的剥蟹道具，有一整套十几样，动作熟练，很快就给剥出了一小碗蟹肉蟹膏蟹黄，淋了姜醋，加了一些桂花酒，给在座的人每人上了一碗，萧楠第一次吃到这么省事儿的蟹肉，加了萧府秘制的酱料后，味道竟然鲜美得不可思议！

简直可以说每一道菜都是一次美食大冒险，足以配着舌尖上的中国的配乐，外加日本动画片里各种夸张的背景动画好好说道一番！

怪不得芙蓉说自己在萧府“锦衣玉食”，也知足了。

就在萧楠沉浸在螃蟹的美味里时，又有高等丫鬟捧了琵琶和琴过来，开始为他们吃饭配乐，甚至唱起了小曲儿。

竟然还有伴奏！

其实在这么多人盯着的情况下吃饭，萧楠已经觉得很脸红了，没想到还有这么硬核的吃饭余兴节目。

而那丫鬟唱的是真的好，唱功一绝，不知道要训练多少年才有这样的唱功，怪不得那些个文人聚餐都喜欢叫个歌姬来吹拉弹唱。

水莲在席上则意气风发，不时招呼传菜撤碗，给萧楠加菜舔汤递帕子，由于她太过热情，弄得婉月都觉得有点不自在。

萧楠大概太过沉迷这场盛宴，而没有注意到这群丫鬟里根本没有芙蓉——因为水莲假传圣旨，芙蓉现在正跪在思过间里，还要跪在专门折磨丫鬟的搓板上，旁边还有个老婆子看着她。

吃过了饭，萧楠觉得自己要撑死了，他对丫鬟们道：“以后吃饭不必如此奢侈，我们几个上的菜够吃就行，你们也不必每个人都过来候着，可以单开一个桌子一起吃，省的食物凉了不好吃。”

丫鬟们齐齐行礼领命，水莲让撤了席，待茶水上来了，她道：“不知道主子平日里晚上怎么打发，是去听曲儿呢，打牌呢？还是要做其他什么的？”

“晚上听广播。”萧楠道，“看样子内务总管的账本今天是不可能整理出来了。”

“广播是个什么玩意儿？”水莲并不识字，而收音机这东西在萧府根本不普及，除了几个时髦的少爷有，女眷基本不可能接触到，因为萧府的女眷大多不识字，也不需要关心外面的事，收音机对她们来说也没需求。

不过水莲倒也根本不好奇这东西是什么，总归是爷们的玩意儿，她知道自己不必多问，便转换话题道：“听说二少爷那请了厉害的班子来唱戏，主子您要不要去乐呵乐呵？据说是闻名省城的名角儿当班……”

“唱的什么戏？什么曲目？”萧楠问。

“主子喜欢听什么都可以点戏，据说只要您点的出的，他们都能唱。”水莲拿起磁盘里的瓜子磕着道。

“我对那种传统艺术不感兴趣，太磨叽了。”萧楠道，“硬要说我喜欢什么娱乐的话，我倒是有点喜欢吃瓜。”

“西瓜！有的有的，咱们冰窖里还有冰镇的！”水莲笑道。

虽然此瓜非彼瓜，萧楠还是请这些丫鬟吃了冰镇西瓜。眼看萧楠平和下来也没有传闻里那么可怕，甚至还挺和蔼的，这些丫鬟也胆子大了起来，水莲尤甚，搔首弄姿想要勾引萧楠，说话也越发放荡了。

而萧楠看起来却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意思。

水莲心想，其他的少爷大都极为放荡，从不约束自己，也就听说一个九少爷为人端正，却也为一个奴婢爱得死去活来，据说是被赵泰武给整死了。那十三少到底怎样才会动心呢？还是要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好。

她又仔细观察了萧楠对待婉月的态度，发觉萧楠对于婉月，也没有那种饥色的表现，外人都说婉月是十三少的通房准姨太，但是那两人的关系，却又不太像有什么苟且之事。

她只感觉到，十三少和她这辈子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萧楠虽然对贵公子吃喝玩乐的那一套不感兴趣，却极为有兴趣听这些丫鬟说自己的故事，甚至还叫婉月拿来钢笔和本子写写记记。

作为一个学者，他对于搜集这种第一手的人民群众自己真实的生活史料极为上心，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是他还是会有空就采集风土人情以及这些人的人生经历。

由于萧府内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极少有丫鬟识文解字，萧楠写的什么，她们也看不懂，只觉得肯定是很厉害的东西，还有人猜是不是类似于“口供”。不过既然十三少问了，她们便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知无不言。

原来这些丫鬟的出身还各不相同，有的是如同婉月那样的“卖身婢”，家里穷卖女儿送进府的，所谓的卖，也不过是只给了五十块大洋，便买了一条人命，从此死活都和本家无关了。

而有的女孩，则是家里为了攀附萧府，主动送进来的，不仅萧府不用给他们钱，他们本家反而要给萧家一大笔钱，而这种丫鬟，比一般丫鬟高贵些，叫做“还家婢”，意思是有机会回家探亲，甚至可以接到家里人送来的物件，她们大都可以比常人轻松得多便当上太太小姐的贴身一等丫鬟，相对的，从主子那里获得的资源人脉来贴补家里，也可以让本家飞黄腾达。

等她们年老色衰，还可以回到本家，不愁出嫁，因为这种奴婢大多已经在萧府混的很好，有的是人巴结。

这就是萧府用来聚拢大小地主的手段之一。

水莲就是“还家婢”，她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小地方的小地主，花了大价钱把女儿送进来，然而水莲进了萧府才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萧府里有的是各种“能人”。

她奋力往上爬，最后也只得跟着一位位置不高不低的姨太太——大太太的狗腿子五太太，而且是五太太的心腹。

五太太是故意使了手段把她送到萧楠跟前，就是让她当自己的眼线。毕竟萧楠现在是萧府最大的红人。

而水莲显然还有自己的心思，她可不甘心一辈子当五太太的踏脚石。不要说她了，这屋里头哪个丫鬟不有自己的心思？只怕和她一样是来做原来主子的“探子”的，还有不少。

萧楠听完了这些丫鬟的讲述后，便道：“虽然咱们院子里看起来已经很豪华了，但是卫生条件还不算理想。你们平日也只不过能烧水洗澡，费时费力，我准备修建一座仆人专用的浴室，引用锅炉那边的水，每个人还要发放肥皂，定期剪指甲洗头换衣服洗澡，以后我要派人专门视察你们的个人卫生。”

他虽然说着很科学的卫生议题，但是却让丫鬟们都微微变了脸色，这些心机复杂的丫鬟听了萧楠的话，就感到萧楠在变相说她们脏似的。

如今萧楠在这院子里，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被下人揣摩千万遍。而萧楠却还不自知。

“十三少，用下搓手油吧。你刚洗完手，皮肤都干的。”婉月则不在意萧楠说什么，反正萧楠在原来的院子里也是这种做派。她拿出萧楠送给她的玫瑰护手霜，亲自帮萧楠搓了手。

婉月极为喜欢这种搓手油，简直是随身携带。

萧楠又道：“还有我要在萧府内部先办个卫生棉加工厂。专供内府特供。”

婉月的手抖了一下，搓手油直接就掉在了地上。想不到他竟然对那个那么有执念！虽然萧楠说那个是什么科学卫生，但是她还是觉得很羞耻。

水莲哪里听得懂萧楠在说什么，她只是知道附和，并亲自捡起了那支包装精美的护手霜，见上面有玫瑰的花型，便道：“这怕是现在正流行的玫瑰香脂油吧？婉月姐真是好福气，我们可不曾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便是太太们，也不曾用过这么洋气的东西。”

“那这个送你吧，我还有其他的。”婉月看她如此喜欢便道，“这都是十三少送的。”

“你喜欢就送你了。”萧楠也这样说。

水莲惊喜无比，连忙谢恩。

萧楠又道：“以后只要是我院子里的三等以上丫鬟，皆提拔为‘还家婢’，我每个月准你们两日假期可以回家探望，由我院子里的账务报销路费。

婉月负责给你们记分，只要表现好的，受嘉奖的，便加分。偷懒的，犯错的，让我不爽的，减分。

分越低，福利待遇越低，并酌情降级等第，下放到苦力那边。

反之，分高的，待遇也越好。七天后，我来核准第一期的分数，第一期分最高的人，我就派人开车送你回家省亲。”

他此言一出，丫鬟们无不雀跃鼓掌，她们大多是卖身婢，主子这么一说，简直是莫大的恩宠。

只有水莲不太高兴，本来她的身份要比这些人高一截，如今个个都被拔高了，都能回家探亲，让她心中极为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