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 133 番外·春华和秋实

在地下庇护所已经待了多久了呢？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不对，春华和秋实都已经被制造出来了。

胡子拉碴的憔悴中年男子在清点剩余的物资时，忽然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爸爸！爸爸！我们把这些废铁放这边好吗？”春华和秋实在他身后叫道。

“好！放得差不多就行了！秋实晚上过来进行检查吧，顺便给你的零件上上润滑油。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男子挠挠蓬松杂乱的头发说。

“好的，父亲。”秋实点点头。

原本这两个“孩子”是自己要打算在人工智能博览会上展示的半完成品，打算命名为新世界陪伴护理机器人，用来陪伴那些鳏寡独孤的老人。

没想到大灾难席卷了世界，结果只能在地下室里完成了他们。

还好，幸亏有他们在，自己才没有在这多年无望的穴居生活里自杀。

春华，秋实，是他本来一双儿女的名字，他太过忙于工作，疏忽了对他们的照看，每年只有几次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而现在……

他只能从同名的孩童机器人身上寻找儿女的影子。

机器人永远不会长大，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撕心裂肺的痛苦日子，当一切都让他变得越来越麻木，唯有他们慰藉了他……

但是，快要到头了。

物资要用完了，身为人类的自己必须要外出寻找食物和能源。

已经多久没和外界联系了？自从那个“伪神”控制了所有数据渠道，甚至连广播都不能打开。

这世上，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人活着。

他是这么坚定的认为着。

“春华，秋实，我几天后可能要去找其他的幸存者和物资。”他忽然道，“我研发多年的生物搜寻装置，准备今晚就投入使用，如果成功的话，应该可以找到附近的幸存者。”

“太好了爸爸！”春华鼓掌道，“那样一来我们的聚集点就会变得越来越热闹！太好了！”

“可是，父亲，您不是说不能打开任何联络设备，会被‘伪神’发觉的么？”秋实问。

“我的装置刻意避开了伪神的波段，应该没事。相信我！儿子！”他朝着秋实挤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

“我相信您！”秋实认真的点头——眼前的这个男人，制造他的父亲，智能机械专家欧阳博士，他从不怀疑父亲的能力。

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博士的装置起了作用，原来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避难所里就有还活着的人类，他们竟然彼此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

博士决定第二天去寻找他们。

在离开前，背着背包的博士对秋实道：“啊，对了，秋实，如果我三天后不回来的话，你和春华就离开这里吧！你们往南方走，那边曾经是昔日繁华大都市所在地，应该有其他活着的人类。

你们去找他们吧！如果找到了，就和幸存的人类一起生活，帮助他们重建家园活下去。

记住我的话，不要去听广播和看屏幕，也不要利用科技手段搜寻。

那么，照顾好妹妹，秋实。”

博士露出了大大的微笑，朝着他们摘下帽子挥了挥，然后踏出了庇护所的大门。

“爸爸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呀！！”春华挥手叫道。

那之后，

他们在避难所里等了三天。

博士没有回来。

“哥哥，我们去找爸爸吧？”春华看着和她一起坐在墙角里等了三天的秋实道。

“嗯，我先去找他吧。”秋实站起来，“我们不是人类，不会被伪神的爪牙发觉的，我出去看看。”

——

秋实是在距离避难所不远处的废弃公园里发现了博士。

他的胸部以下都被杂乱的电子元件所侵蚀霸占，下半身是蜘蛛般的无数电子触角，抵着他漫无目的的在荒地上游荡，他的头已经破烂不堪，半个旧眼镜还耷拉在他的脸上。

在他身后，是其他几只和他差不多的电子器械和人肉结合的怪物，那些怪物，就是让博士误以为是幸存者的家伙。

只要发现活物，哪怕只是外形相似，它们——伪神制造的病毒一般的电子怪物就会疯狂的扑上来，并寄生在人体上，最终侵蚀宿主，完成“成长”。

毫无疑问，那已经不是博士了。

只是顶着博士上半身的怪物。

“父……亲……”秋实呆呆的站在那，直到怪物发觉他，他都无法移动脚步。

怪物迅速的靠近他，举起了密密麻麻的电子触角。

就在他即将被分解的刹那，博士还剩下的一个眼珠忽然动了动。

怪物的动作就这么停止了。

“去找……活人吧……儿子……”博士用仅存的半个脑子，发出了最后的话语，“离开……这里……”

——

“哥哥！哥哥！你找到爸爸了吗！”春华问道。

“爸爸……他不在了。我们去完成爸爸的心愿吧！！我们去找其他的活人！帮他们活下去吧！”秋实想要做出一个笑容来激励妹妹，但是露出的却是悲伤的表情。

“……爸爸……不在了啊……”春华震惊的看着哥哥。

“去完成爸爸的心愿吧！”秋实抱住了她，“只要人类还存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爸爸……爸爸……呜呜呜呜……”春华终于大哭出了声。但是机器人是没有眼泪的。

旅途就从那天开始了。

他们居住的区域都已经被“伪神”的怪物占领了，只能不断的逃离。

从那时起经过了多少年呢？

又更换过几次电源了呢？

都记不清楚了。

“哥哥，我们有了这辆车，就可以带更多的东西了。真是太好了！”

春华坐在拖车上的箱子上托着腮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他们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食物，衣物和其他供人类生存的物资。

这些是礼物。

是要送给他们即将找到的人类的。

帮助他们活下去，帮助他们重新点燃文明的篝火，帮助他们重建家庭。

就像博士保存的那张照片里的人一样。

有爸爸，妈妈，儿子，女儿。

大家都笑的好开心。

一想到这，春华就觉得无比开心。

“哥哥啊！你说，我们找到人类后！告诉他们我们是机器人，他们会不会大吃一惊！我们就告诉他们我们是普通的人类好吗！那样一定很好玩！告诉他们，我们就是普通的小孩子呀！”春华晃着脚笑道。

“其实你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啦！”正在开车的秋实道。

“讨厌~~~人家才不是老太婆~~~”春华不满道。

已经找了五十年了啊。

再找不到的话，就算更换电源也来不及了。

他们的使用期限要到了。所有的部件都老化了。

秋实虽然和妹妹一起说笑着，但是却看着前方感到一片茫然。

真的……

能在报废前找到吗？

能实现父亲的愿望吗？

“哥哥，我报废的肯定比你早，你要代替我告诉你找到的人类，你有个可爱的妹妹哟。”撒娇完的春华忽然道。

秋实转头看着妹妹，机油缓缓从他的眼角渗出。

机器人没有眼泪。

但是，他的内核早已在旅途中坏掉了。

说不定，自己会比春华先报废。

———

大地一入了夜就一片漆黑。

却唯有一个地方还有灯光。

那里肯定有人居住吧！

因为伪神释放的电子怪物不需要光。

还有几天就要报废了，不过还是觉得好开心。兄妹俩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那唯一亮着灯的区域。

找了五十年啊！

终于找到了！

还亮着路灯的地方！

一定有人类在这里！

快要报废也没关系，只要把“礼物”带给他们，他们就能活下去！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当春华跑到了那废弃街道的雪地上，终于发现了趴在雪里的“人类”。

“还活着！还活着……呜呜呜呜呜呜……”当确认了男人的体温后，春华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找到了……人类还没灭绝呢……爸爸……”

机器人无法分辨，男子的容貌是人类无法拥有的完美。

是神，

怜悯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