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 274 名流之夜：密仪

婉月手中的手电筒忽然熄灭，在大厅里只剩下一片漆黑和姚大的笑声。

萧楠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就算是帘子都早已被拉下，那些厚重的帘子连一丝光都无法透进来。

黑暗中传来一阵嘈杂声和打斗声，甚至还有苗枫拔刀带动的、他的轮椅震颤的声音。

萧楠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他周遭的噪音越来越大，导致他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乱动，他感到自己就像处在武侠高手过招的漩涡里，动一下都可能致命！

而如果婉月他们有余力带走自己的话，他也不会一直僵坐在这里了。

和周遭连绵不断的噪音和奇异的呼啸声相比，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忽然，一个冰凉凉的东西突然崩到了他的面颊上，由于太过突然，使得他发出了一声低，吟，这一声响立刻引来了苗枫的回应：

“萧楠！！你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萧楠就感到自己的轮椅被猛地往后一拉，随即婉月道：“他没事，只是被擦伤了些。”

萧楠听到他们说话，才放松了些，道：“姚大，我们可以谈判。”

“你说谈判？”姚大的声音距离萧楠似乎不到三尺，这让萧楠倒吸一口凉气，而此时苗枫却道：“你有谈判的余地么？——萧楠，闭上眼睛！”

萧楠不明白自己已经身处黑暗中为何还要闭上眼睛，但是没等苗枫说完，他的眼睛就被婉月蒙住，尽管他隔着眼皮和婉月的手指，他还是能感觉到眼前忽然豪光大作！

随着光源的减弱，婉月的手指渐渐挪开，萧楠也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看清眼前到底是什么——

原本黑暗的大厅被站在桌子上，手持骨刀的苗枫照亮——这是因为骨刀在散发出奇异的磷光，那磷光甚至感染了萧楠的全身。

骨刀的刀刃就像是人类的腓骨和胫骨并和在一起那般，中间有狭长的空隙，一直以来环绕在萧楠耳畔的呼啸声，就是那缝隙传出，在磷光的照耀下，烟气不断从缝隙中穿过，因此才有了那种呼啸声——

萧楠甚至都不知道这骨刀到底有什么用途，因为伏羲打造的每一把刀功能都不太一样。

但这把骨刀似乎分外神奇，只见通过骨刃缝隙的烟气，无不改变成了犹如极光一般的光气，升腾在大厅的上方。最奇妙的是，这些“极光”并非是气体或者幻象，它们竟然是实体的！

便犹如冰凌一般，和水晶吊灯产生了摩擦声响，却不掉落！

就那样“凝固”在了半空中！

苗枫是战斗大师，他已经掌握了这刀古怪的用法！原来通过刀刃的罅隙，死气已经被凝固成了极光，再也无法四处扩散了！

姚大就是死气所形成的人形，那么被这把骨刃过滤了死气之后的他，又是怎样的呢？

那个穿着军装的恐怖人物，坐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源源不断的从衣服的缝隙里漏出黑色的死气，而死气则形成了一条“链”，通往骨刃的缝隙。

顺着黑色的死气链，萧楠终于可以看清姚大的真面目了。

他外面套的那一层人皮宛若瘪气的气球般垂拉皱褶，但他的双眼还在死死的瞪着萧楠，由于方才的一番黑暗中的恶战，整个大厅已经被摧毁得犹如龙卷风席卷过，连墙壁都裂开了无数道骇人的裂痕。

苗枫的上衣已经完全不见了，裤子也破破烂烂，身上也有多处伤痕，正在汩汩的流血，但战况看来，胜利者应该是苗枫了！

“你是哪里弄来的那把怪异的刀？”姚大的声音变得极为苍老嘶哑，“是伏羲给你的，是么？哼哈哈哈哈……伏羲……如果不是他……我的人生不会这样……”

他的军帽由于头部迅速干瘪而掉在了地上，他身上的那一层人皮从顶部开始开裂，露出了他隐藏在人皮下的怪异头骨——头骨已经被替换成了水晶的材质，在那水晶头骨造就的“容器”内，有两个大脑被分别放在上下的格子里。上面那个格子里的大脑已经开始烟化，顺着鼻腔缓缓冒出黑烟，而下面格子的大脑随着格子容器的自我旋转开始缓慢上升。

“姚大的头颅里有两个脑子！”萧楠讶道，“难道说——你就是姚大帅？！你和你的儿子共用一个身躯！”

“萧楠，我们算是终于见面了。我的一家人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姚大的眼珠死死盯着萧楠。

“你才是真正的姚大帅。竟然藏得这么深。”婉月来到萧楠的身侧道，“你和大老爷制造了这一切的悲剧！你们偷走的苗疆秘宝，到底是什么！”

“你们想知道么……嘿嘿嘿呵呵呵……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萧楠，伏羲虽然是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但是他不是无敌的……伏羲实验……只是……在验证……把你彻底从这个世上……清除的……方法！”

“是什么方法！！”婉月举起枪指着他，“快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的……伏羲……萧……楠……你不能……永远……奴役……人类……”他说完，透明的头骨便自爆了，溅得到处都是他的脑浆。

萧楠眯了眯眼睛，道：“想要把我请回虚空么？让我永远不再接近人世？”

“不可能！我绝对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婉月咬牙切齿的对着姚大已经干瘪成一张人皮的身体连开数枪。

此时所有的死气都已经被凝结成了极光结晶，那些死气极光，就算凝固在半空中，也是显得那么凝重，为了炼制这种死气，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这些结晶名副其实的是地狱景观！

苗枫挥了挥刀，将最后一丝死气过滤后，他才跳到地上，道：“萧楠，我不会让伏羲计划成功的。”

萧楠摇了摇头道：“苗枫，伏羲不是万能的。姚大帅或许说的是真的，我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盲点。”

“是什么？”苗枫蹙眉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消灭伏羲么？”

“确实存在。起码你的部族就证明了。”萧楠道，“伏羲至今还不能真正在这个世上显形，就是那股力量作用的结果。所以才有了我。若伏羲真是万能的，我这个代行者便不会存在了。”

“……你是说……他们利用了娥皇留下的秘宝？”苗枫脸色变得越发凝重。

唯有娥皇，曾经让伏羲整整消失了数千年。

“向伏羲祈愿者，会随着祈愿者本身的影响力，而不可避免的被赋予强大的祈愿力量。我们想的是一样的，苗枫。”萧楠道。

“娥皇早已化作了神州大地，如果，让如今的娥皇再次祈愿，让伏羲消失的话……”苗枫脸色惊变，“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么？！他们要唤醒娥皇么！！但是这怎么可能！！娥皇就是整片大地！

他们要怎么做才能……”

“苗枫，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秘宝，可能就是唤醒娥皇的关键？理论上娥皇应该还是活着的，并且和地脉之力融为一体了。”萧楠道，“说娥皇已经成为比肩伏羲的现象神祗，也不为过。

自古以来，起码我在伏羲的记忆库里，没有找到如此庞大的祈愿。

实现娥皇的祈愿本身，就要消耗大量的伏羲力量。

彻底粉碎伏羲计划，也许就意味着要彻底摧毁这片大地，就算是伏羲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何况是你们呢。”

“这怎么可能……难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么……”婉月震撼的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那么，如果我和娥皇一样，许下了庞大的愿望和她对抗呢！”她忽然道。

“你认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么？婉月？我连自己的腿都没法再造。”萧楠道。

“你说什么？！”苗枫一把按住萧楠的肩膀。

“或许制裁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的奇迹还好，但是现在的伏羲绝对不可能有和整片大地抗衡的能力。也不可能满足你庞大的祈愿，你的祈愿本身就会让我消失。”萧楠摇头道，“事到如今，伏羲一直借用的都是你们的力量来解决事端。”

“为什么会这样？！”婉月睁大眼睛道。

“伏羲和我……融合得太过紧密了……等于自我降级。我是把伏羲的意志稳定在这世上的‘稳定器’，我感知的人情越多，伏羲就越无法与我分离……”萧楠垂下眼睛道，“也就是说，伏羲动了情……我和其他的圣人不同，你们应该早就感觉到了。伏羲一旦和我的感情同步，便无法再肆无忌惮。

动了情的神，便不是神了。

他……或者说我，牵挂的太多了。

抱歉，是我太弱了。”

“你不用道歉，我不会让他们的阴谋诡计驱赶你，伤害你，哪怕你只是个凡人。”苗枫道，“你可以尽情的多情，因为这是作为人的权力。我不会让娥皇的再次祈愿发生，如果她要驱赶你，那我也要把你从虚空带回来！”

“我也绝不会允许她那么做！”婉月道，“绝对不许！！”

“多……谢你们……”萧楠握住他们的手，“没有你们……我甚至无法前进一步……”

婉月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我会守护你到最后！”

“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苗枫道，“婉月，去准备车辆，我带萧楠下去。”

婉月点点头，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依依不舍的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婉月离开，苗枫才道：“我也许对伏羲许下了比娥皇更加庞大的愿望，才导致你越发失去力量。但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你作为凡人得到幸福。萧楠。对方终究是人，我会打败他们，守护你作为人的幸福。我不要什么奇迹，我也不希望你制造什么奇迹，我只希望你能毫无负担的微笑。”

“苗枫……我已经……只是萧楠了……”萧楠仰起脸道。

“那就够了。”苗枫把刀背在身后，轻轻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来，“累了的话，睡一会儿也没事。”

萧楠的头抵着他的肩膀，只是笑了笑。

“你流血了。”苗枫一边走一边道，萧楠的脸颊被刚才打斗时击掉的碎片划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苗枫两只手都抱着他，索性添添他的伤口。

“你做什么！！”萧楠一下就身体紧绷了。

“给你消消毒啊。我小时候擦破皮爷爷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苗枫道。

“消毒个锤子！”萧楠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

————

当萧楠坐上了车之后，车辆就在林间一面前进一面找路，麟翼和雷雪在楼下等候多时，若不是婉月叮嘱他们绝对不能靠近舞厅，他们早就加入战局了。

在车上时，萧楠让麟翼用带来的急救箱帮苗枫先处理下伤口，苗枫还不大情愿似的。

萧楠脸上那个小伤也被麟翼郑重其事的贴了纱布，看起来像是伤得很重似的。

林间的路弯弯曲曲的，开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找到所谓的别馆，那竟然是一大片日式建筑，门口有佩戴刀具的武士值守着。

这些武士无不穿着极为复古的铠甲，带着狰狞的面具，像是从战国时代穿越来的。

萧楠的轮椅被落在了舞厅里，下了车只能由麟翼抱着。进入院门时要接受这些武士的搜身，也不知道苗枫又使了什么戏法，竟然又把那么长一把刀给“变”没了，经过一番搜身后，他和苗枫以及麟翼通过了门扉，而婉月和雷雪却被挡在外面，理由是女子不能入内。

进门后，有个穿着和服的女子来迎接他们，她说典礼已经快要开始了，叮嘱三人快点去大会厅那里。

进门后就要脱鞋，萧楠是个残废，这道程序就省了。那侍女继续带着他们前进，一会儿要走很长的榻榻米铺成的走廊，两边都是推拉的格子木门，一会儿又要上台阶，上完台阶又是迂回的走廊，然后下楼上楼，如此简直要把人绕晕了，才最终来到了订婚宴席举办的宴会厅拉门前。

一拉开门，里面宽敞得竟然不亚于大宴会厅。

只是完全日式，地上铺着榻榻米，矮桌分列两侧，客人们被分成两列，席地而坐，每个桌子上都摆着酒和小菜，也有侍女服侍，但是同样不见主人的踪影。

人们都在议论纷纷。看来他们等了很久了。

萧楠被安排到一张空桌前坐下。

他的座位后面有个专门的靠背，可以让他靠着，因为他无法正坐，只能直挺挺伸直腿坐在地上。

苗枫和麟翼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这情形很是诡异，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却又在这里安然参加宴席，恐怕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觉得纳闷，但是谁也不敢离开。

毕竟谁也不敢惹暗地里拥有无上特权的大川敏夫。

说起来这个宴会厅，四面都是那种格子门墙，也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接一个的普通灯泡吊灯，和前面那个豪宅形成鲜明的对比。

萧楠无非是靠坐在那闭目养神，苗枫披回了外套，遮掩他身上的伤口，省的惹人瞩目。这时就算那些健谈的宾客，也很少有人说话。

众人都在默默等着那个以冷酷残忍出名的大川敏夫的出现。

其实他们大抵也知道今晚叫他们来是做什么，无非是交“保护费”，虽说这些人都是社会名流，但是在大川敏夫这等“国际贵族”面前，还是要任人宰割。

这是要在这上海滩站住脚跟必须付出的代价。

所谓冒险家的乐园，就是与虎谋皮。

此时，灯光忽然灭了，在人们的哗然声中，只有几个小壁灯还亮着，昏暗的灯光里，有女官一样的侍女抬来了一个又一个屏风连接起来，将两侧的宴席桌子隔开，形成了一条被屏风分离出来的中间通道。

而每一桌其他桌之间，也被屏风隔开，每桌客人都拥有了一个三面都是屏风的小隔间。

同时，带着灯罩的长烛台亦被带到了屏风后面，这使得众人只能看到映在屏风上的影子。

气氛变得更加神秘异常了。

苗枫凑近萧楠耳边道：“我帮你把义肢脱了吧。反正没人看你了。”

“不行。”萧楠刚说完，那种传统的日式鼓乐就突然响起，缓慢的音调陪着鼓点，显得阴森极了。

“肃——静——”一个仆人拉长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