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 33 雇员

现在雨刚刚算是停了一会儿，街上有一些小孩子在玩，一些小孩子注意到了用拐杖才能走路的萧楠，便隔着老远叫嚷了起来：“快看！快看！那个人只有一条腿！”

说着还模仿着萧楠的样子，蜷起一条腿一蹦一跳的笑闹。

果然没家教的熊孩子无论什么年代都差不多。

婉月很生气，她要去赶走那些小孩，却被萧楠拉住：“没事，这些事情我习惯了。”

她抬起头看着萧楠俊美文弱的脸，他还是那么淡定，她忽然觉得心中一痛，气质隐忍又干净，书卷气十足的少爷，怎么可能是坊间传闻的那种放浪子呢？

美兰的家就在不远处，婉月搀扶着萧楠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一步步挨到了门边。说是门，其实是个快要摇摇欲坠的几块木板集合物，让人担心如果敲门敲得用力些，这门板就会垮掉。

敲了一会儿门后，很快就有一个小姑娘过来把门栓打开，那个小姑娘人长得很可爱，人看起来也干干净净的，衣服整洁，不像其他贫家小孩子那么脏兮兮的，只是她非常瘦，衣服上也都是补丁。她家在这些棚户里算是条件稍微好一点的，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外加两间小屋，院子里还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和一棵树，若是这里不是贫民区，倒也挺有一点点情调，从小姑娘的精神气和干净的院子，看得出美兰曾经有过很温馨幸福的家庭生活。

“婉月姐姐！！！你怎么来了！！”美兰惊喜道，“这位大哥哥是？”

“这是我家的少爷，十三少爷。”婉月笑道，“他说要来看看美兰。”

“少爷好！”美兰倒是不怕生，脆生生的叫道。

萧楠点了点头，其实他不太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虽说他自己是个老师，但他的学生都是年轻人。

“少爷快进屋坐吧！”美兰注意到萧楠腿有残疾，连忙招呼道。

婉月搀扶着萧楠进了美兰家的屋子，他们的屋子也打扫得很整洁，只是空间狭小，堂屋既是起居室，一侧摆着八仙桌和柜子，另一侧是用帘子隔起来的两张床，那可能就是兄妹俩睡觉的地方。而另一间小屋，则是厨房。

想想也知道，这种贫民区，肯定没有自己私人的厕所，只怕还要定时去倒夜壶。

萧楠被安排坐在整个屋里唯一的一张躺椅上，这躺椅都有点年头了，被修补了无数次，估计从婉月父辈就开始使用了。

萧楠刚一坐下，美兰就有心的拿出了一个洗的发白的毯子给萧楠盖住了腿，因为她知道有腿疾的人下半身容易受凉受寒。

萧楠微微惊讶于美兰的懂事，没等他开口，婉月就摸着她的头笑道：“谢谢你，美兰，其实是我们昨天得到了一些肉菜，实在是吃不了，所以想给你送点。”

“肉菜？”美兰毕竟是个小孩，而且家里已经好久没吃到过像样的食物了，不禁双眼放光。

“嗯，我给你放到厨房里。”婉月将带出来的篮子拿起来，美兰开心的跟在了她的身后。萧楠有点插不上嘴，便一下下轻轻按摩自己的残腿，这萧城的天气太过阴冷，他的腿时常会酸痛甚至微微抽搐。

虽然他嘴上没说，婉月早就发现了他不舒服，有空闲就帮他热敷和按摩。尽管他现在身处民国时代，还是要挤出时间在床上用残肢压着枕头进行锻炼，并且自己也要经常揉揉，不然残肢老是悬空在那不用，很快就会萎缩，到时候连义肢都没法穿。他被做截肢手术时，大夫还是尽力保全了残存大腿的功能的。

在不大的厨房里，婉月掀开了篮子上的盖布，美兰看清了篮子里的东西后就欢呼起来，因为婉月带来了她很久都没吃到的猪肉和鸡肉，甚至还有几个鸡蛋。

“太好了！这下哥哥也能吃顿好的了。”美兰高兴道，“姐姐，你和少爷留下来吃午饭吧？”

“不，我们还有事，你哥哥呢？又去给人做工了？”婉月问。

“嗯，哥哥运气不好，上次给别人做了十几天的短工，但是却被骗了，一分钱都没有拿到。昨天他说大丰河运那要人，便去看看啦。”美兰道。

说罢她熟练的开始处理食材，看得出小小年纪就已经过早的承担繁重的家务了。

这时门外便响起了一个青年的声音：“美兰，家里来客人了么？怎么不关门？”

美兰便连忙擦擦手，拉着婉月往外走，正好看到那个青年进屋，这青年就是美兰的哥哥，看起来倒也俊朗，皮肤略显黝黑，和美兰一样，因为饥饿而让他那份本属于年轻人的热烈朝气黯淡了不少，精悍的脸上有些菜色。

看到坐在屋里的萧楠后，美兰哥哥讶道：“你是哪位？”

当他看清了婉月在一旁后，立刻脸颊开始发红，话语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婉、婉月姐！你怎么来了！”

原来婉月比这青年还要大半岁，所以他也喊婉月一声姐。

“阿承，我来看看你们兄妹俩。”婉月道，“这是我家少爷，十三少。”

“十三少。”青年连忙给萧楠作揖行礼，而萧楠也点了点头。

萧楠想不到婉月在出门工作时，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圈，他觉得这也不错，毕竟社交是一个人健康发展的必须条件，而婉月结交的这些朋友看起来都是秉性良好的人。

“哥，婉月姐姐给我们送了好多好吃的！”美兰拉着兄长的手说。

被叫做阿承的青年有点不悦道：“婉月姐，十三少，我们家虽然穷，但是并不需要别人施舍。”

“这些并不是施舍，只是你们是婉月在这萧城唯一的亲友，应该互帮互助不是么？”萧楠道。

“哥哥，你怎么对婉月姐这么生分！婉月姐一片好意！”美兰也道。

阿承看看自己饱受饥饿折磨的妹妹，他自己饿死也无所谓，但是他实在不忍心妹妹跟自己一起受苦，只好默不作声。

“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是不是做完了工？”美兰连忙调转话题，试图缓解气氛，她可真是太聪明了。

阿承叹了口气道：“我帮码头的老板搬了半个时辰的货，他却对我们挑三拣四，一分钱没给不说，还把好多人挑出来辞退了。”

“真是奸商。”婉月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你还要养家糊口……”

“只能再去找找别的机会了，可惜我不识字，只能做下等人的工作。”阿承道，“我只有一身力气，这城中需要出力气的活儿虽然不少，但是有的是抢着去做的人。”

“我记得美兰说过，你们家的房租要到期了，包租公觉得你家房子临街，要改成小门面，再凑不出钱的话，你和美兰要住在哪里？”婉月担心的说。

“这……车到山前必有路吧！”阿承挠了挠头，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过多说自己的难处，看得出还是很自尊的。

“要不来我院子里帮工，还可以提供住宿。”萧楠忽然道，当然只是暂时的，他可不想在未来萧家覆灭时还连累这两兄妹。

“你……院子里？”阿承惊呆了，“你家在哪啊？你是哪家的少爷啊？需要帮工么？”

原来婉月一直说自己侍奉的是十三少，却并没有告诉他们，是哪家的十三少。由于萧楠穿着朴素，还一身书卷气，像个秀才，他们还以为萧楠是小康人家家的少爷。

原来在贫民区，他们和富人区几乎是完全隔绝的，连讯息八卦和传闻都没传过来，贫民区的人们光是维持温饱都够艰辛了，哪里顾得上这些闲情逸致的绯闻八卦呢？

“是萧家的。”没等婉月说，萧楠自己挑明了，“不过我是个穷少爷，家里人不待见，给你们的工钱也不会多高。”

“萧家？！你是说城里最大的那户人家！萧家大老爷的萧家？！”阿承却震撼于萧楠的身份。

“没事的！我们什么苦都能吃！只要我哥哥有份工作能做！”美兰不懂得萧家到底多厉害，只是听说过萧家很大很有钱，她连忙给萧楠跪下来道：“十三少！求求你让我哥哥去做工吧！”

“可……这……”阿承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能够进入萧家工作，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你是萧家的少爷怎么会到我们这里？还有小月姐她……”阿承一大堆疑问。

“十三少，和其他的少爷不同。”婉月把美兰扶了起来，“他是个好人。”

“我不仅是个残废，而且在萧家并没有任何地位。你们大可以把我当做和你们一样的人。”萧楠道，“婉月不仅仅是我院子里的人，她还是我的家人，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若不是她出来工作，我可能都活不下去。”

“十三少……”婉月听到他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自己，只觉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那我们就去少爷那工作吧！帮帮少爷吧！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不要钱也行！”美兰对阿承道，“小月姐以前对我真的很好！好多次刺绣坊的老板因为一点点小错就要毒打我，都是小月姐帮我挡着！哥哥，你不是说别人帮了我们，一定要报恩么？”

阿承没想到萧楠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竟然也会如此凄惨，需要自己唯一的丫鬟去街上做工来养活，他不想让婉月那么辛苦，如果能够帮她分担一些也是好的，既然十三少提供住处，那也不错，总不能让美兰流落街头，便道：“行！少爷，我们就去你那工作，但是……您一定要让美兰有地方住啊！

其实、其实我们的院子，后天就要被包租公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