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 368 地下室

当萧楠发觉韩冰的住处距离自己所在的地方不远之后，就干脆厚脸皮的要求能不能两个人以后一起去上班，并会付韩冰相应的车费，说这样可以环保减少碳排放云云。

韩冰虽然不耐烦，最后还是答应了他们。萧楠就这样成功的蹭了车，占了便宜。

他能占便宜成功，完全是因为韩冰这个人看起来挺孤僻的，实则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不然他也不会在十几年后为了保护学生而遭到毒打。

韩冰的出现，让萧楠更加确定，自己来到的这个时间点绝对是有重大意义的。只是现在这种“意义”还未显现。

第二天，萧楠正式去上班了，有了韩冰的车接送，苗枫只要在上下班时跟着就行了。

萧楠被安排到的办公地点是一间极为狭小的办公室，一看就是个杂物间改装的，挤了两张半旧不旧的办公桌子，仅有一个狭窄的小窗子可以透透风。

关上门后，这里就是个封闭世界，韩冰就坐在他桌子的对面。

所谓的老员工随便跟他们讲解了一下应该怎么做就离开了，两个人打开电脑，开始了无聊的工作。

韩冰的手握不住，他戴了一种特殊的辅助肢具，用来敲击键盘，看他的样子，虽然很艰难，却很认真。

做了一会儿，萧楠就无聊的开始摸鱼，反正一天还漫长得很，摸摸鱼看看电影什么的。

韩冰冷不丁的说：“你第一天上班就打马虎眼，是想被我把你给挤下去么？”

“劳逸结合。”萧楠笑了笑道，他感觉自己现在说话像个老油条。

韩冰没理他，继续处理手头的事物。萧楠躺靠在座椅上，拉了拉自己盖腿的被子，像是准备午睡了似的。

两人的工作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一看就知道萧楠绝对保不住这份工作，其实他根本不想和韩冰争这个职位。

“我说过要给你付油钱，但是你却没告诉我该拿多少，也没有接受车费的意思，你这样我很过意不去。”大概是由于屋里太安静了，萧楠忍不住道。

“不需要你那点车费。这算是还你昨天的人情。”韩冰道。

“那我们这一来二去的，也算是朋友了？”

“我从来不进行无效的社交。”韩冰傲慢道。

“这怎么能叫无效社交呢？我们不但是同事，也算是残友不是么？介意说说你是怎么致残的么？”萧楠道。

这个人问题让韩冰有点烦躁的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人很八卦。”

“我就是问问而已，说不定我们可以互通下讯息，比如康复复健方面的……”萧楠道，“我是一年前车祸致残的。”

韩冰闻言终于看了一眼萧楠，他没想到萧楠落下残疾没多久，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意外坠落，伤到了脊髓。”

说完这几个人，他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受伤时的情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争吵，他被未婚妻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后背的骨头被台阶的凸起处撞裂，那次跌倒之后，他就再也无法站立了，他感觉不到胸，部以下的身体，未婚妻跑了，大好前程也随之毁了。在家里躺了两年，他才振作起来打算找个工作，不然真的要烂死在床，上了。

想到这里时，他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的小，腹，觉得已经鼓胀起来了，便说：“我去下洗手间。”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去。”萧楠用手挪到了轮椅上，跟着他鱼贯而出，来到了公司的洗手间里。

这公司为了红利而雇佣了残疾人雇员，但是相关设置根本没有，老旧的洗手间甚至没有坐便器，苗枫昨天来视察了一番，因此给萧楠的背包里准备了残疾人专用的引流导管，毕竟萧楠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站着方便。

经过了长时间的康复训练，萧楠现在并不觉得自己照料自己方便是件羞耻的事情。

他很熟练的解决了自己的问题，韩冰就没那么顺利了，他大半个身躯没有知觉，只能通过导管和尿袋来解决生理问题，而他的双手机能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没什么力气，手指早已不灵，活，简单的动作他做得满头大汗，因为抓不住尿袋，尿袋掉落在地板上，连同管子一起，顿时地面上一片水渍，而他自己的西装裤也因此透了一大片。

尴尬无比的韩冰只觉得脑袋轰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这份工作他做不好，那还不如去死！

“不要着急。”萧楠道，“我有办法。”他扯下自己盖腿的毯子交给韩冰遮挡裤子，然后转动轮椅拿来拖把拖了拖，把已经失去作用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背包里还有备用的尿片，去办公室换吧。”萧楠道，这还是苗枫硬塞进他的背包，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满脸通红的韩冰只能听从他的建议，盖着毯子随他回到了办公室里。萧楠装作透透风，去给韩冰取来了他车里备用的衣物。终于穿戴一新的韩冰再次看到萧楠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天才道：“我又欠了你一个人人情。”

萧楠笑了笑：“所以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了么？起码在这三个月，我们还可以彼此照应。”

“你这个人有点古怪，不过我想你应该不算在我的‘无效社交’内。”韩冰还有点别扭的说。

“那你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大学里当讲师……”

“你怎么又开始神叨叨的了。”韩冰忍不住撇了撇嘴。

中午在公司的食堂吃了饭，下午继续工作，萧楠总算是体验了一天白领的生活，也许是因为太无聊，他打开了网络来查找萧镇的地图和图片，忽然，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原本在萧家大宅后面的那座小山，此时似乎显得和他之前看过的照片不太一样，显得更加高和险峻了。

而无论是在四年后，亦或者是在民国时期，那座山都不是这种形态。

山的另一边，他记得不错的话，应该在四年后被开发成了公路的一段，但现在却显示，那边此时还是个刚刚从荒地整修而来的“景区”，还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绿水桃源，根据网上公布的规划看，将来这个地区应该还会开发景区商业甚至商品房。

就在他聚精会神的看资料时，一个电话打过来，叫所有员工在下班前去会议室开个会。

会议的内容很是无聊，就是让萧楠和韩冰上台作为新职工发表了下演讲，由于韩冰完全没准备，发表感谢演讲的任务由萧楠完成，他们作为这个公司的所谓扶残助残的“成果”，被记者用闪光灯拍个不停，颇有点像是动物园里展出的动物。

看着萧楠游刃有余的对付采访和演讲，有点社恐的韩冰着实佩服起他来了。

虚伪的欢迎仪式结束后，就是公司的经理来宣布一些接下来的发展目标什么的，并请来了年轻有为的董事长之子林大少来跟大家讲话，场下立刻一片激烈的掌声。

其实讲的也是一些场面话，但是这位少爷讲着讲着就开始秀恩爱，说自己最近在美国游学时，结识了一生的挚爱，为了庆祝他的订婚仪式，他决定给全公司的人一个假期——在这周六邀请公司所有职员前往“绿水桃源”，见证他盛大的求婚。

说白了就是占用员工的休息时间为他的求婚仪式撑场子，总经理带头叫好，所有人都不乐意，但是每个人脸上还要表现出特别开心，特别羡慕的表情。

“大家周六别忘了准时到场，准时哦！我到时候点名！”总经理道。

他的意思是，大家还要自费跑过去。萧楠坐在后面一排，听旁边的员工嘀咕，貌似这家公司就是喜欢这样公器私用，这就是他们家的作风，只是现在找工作不容易，谁也不愿意惹事，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忍忍吧，反正还多了一个讨好上司的机会。

萧楠看了一眼韩冰，韩冰冷冷道：“我是不会去这种无聊的活动。”

“别忘了我们的工作还要靠着这些上司肯定呢。我看你还是去一趟吧，顺便我能跟车么？”萧楠还是挺想去参加这种活动看看热闹的。

“…………萧楠，你这个人有点深藏不露。”韩冰道，“我总有种感觉，你不是出来找个工作那么简单。”

“彼此彼此，你也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为了生计而拼命工作的普通员工。”

“我只是为了证明我不是个废物。”韩冰道，“你为了什么？你这个人的眼神，绝非是那种受到挫折的人，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你就当我也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够在这个社会立足吧。”萧楠道。

“你有‘足’么？”韩冰反问。

萧楠看了看自己的残肢，干笑了两声。

婉月今晚回到了租住房，当然也知道了萧楠自己找了个工作，和苗枫一样，她认为萧楠自己能去工作简直不可思议，而且强烈建议萧楠把工作辞了。

“我是不会辞掉工作的。”萧楠还颇有点成就感似的坐在沙发上说，如果他有腿，他一定会得意的翘，起二郎腿。

“随他去吧。”苗枫说，“不然他自己在家也挺无聊的，还不知道要引起什么事情，你是知道他引发事端的本事的，我看他上了两天工，一切风平浪静。”

婉月大大的叹了口气：“十三少，你真的是太任性了。”

“放心，我做事是很有分寸的。”萧楠自信道，“你在那边的工作如何？”

“那户人家还可以，是经商的，家里有五个仆人，还有厨师，司机和管家，”婉月道，“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大户人家。我在他们家这几天，主要是负责一些家务，这家人似乎很忙，家里常年只有女主人和上小学的小儿子在家。

但是那个女主人，也只顾自己玩乐，并不怎么理会小儿子。貌似她是个继母。”

“我只是听你介绍，就猜得出这个小儿子很难管教。”萧楠道。

“正是如此，简直比十几个小孩加起来还难缠。”婉月露出了疲惫的表情，能让很有耐心的婉月都这么嫌弃，可见那小孩多不简单了。

“不行就辞了吧。”萧楠反而劝起婉月辞职了。

“我觉得这份工作还不错，如果十三少你考虑辞职，我就辞职。”婉月和他讲起了条件。

“哈，好吧。如果你对付不了那个熊孩子，可以告诉我。”萧楠道，“我好歹也是教育专业的。”

想到他当初是怎么纵容小吉祥的，婉月就觉得，熊孩子还不如自己来对付的好。

婉月的薪水是周结的，主人家很大方，提前预支了一周的薪水，所以她把第一周的薪水交给苗枫打理，并帮萧楠添置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

“为什么钱要给苗枫？”萧楠问。

“交给你你肯定乱花。”苗枫用很靠谱的语气道。

萧楠懒得和他争辩了，便道：“婉月既然回来了，今晚我们做点好吃的庆祝下吧！”

原本好不容易停了几天的雨，随着婉月的到来而一并来到，虽然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屋内的气氛却很祥和。

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婉月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她诧异的发现原来萧楠和苗枫在她不在的时候，把原本空空如也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

萧楠和苗枫两个人真的不会过日子，有了点钱就要胡乱花掉，

她叹了口气，但是嘴角却不由自主的上扬。

她躺在大床，上，看着彩色的吊灯，她多想再在这个时代再待得久一点，然后和萧楠一起度过更多平静而简单的时光，她想把世界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让他随心所欲的做他作为普通人想要做的事……

伏羲，连这么简单的幸福，都不能拥有么？

手机的铃声忽然一阵阵催命一样响起来，婉月接了电话，这手机是雇主发的，专门用来call豪宅内的雇员，原来是管家打来的，说叫婉月立刻回到豪宅里，那位小少爷今天放学后就没有回家，怀疑是失踪了，现在仆人都被叫回去帮忙找人了。

如果不回去，就等着被解雇。

婉月叹了口气，这家人给的工钱很可观，就是屁事很多，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于是她只好重新穿戴，准备去找人。

“婉月，这么晚，外面下这么大雨还要去加班？”萧楠看见婉月要出门，说了一句。

“是啊，雇主家的小少爷失踪了，叫我们回去找，我大概能猜到他去了哪里，毕竟找人是我的强项，放心吧，我一会儿就会回来。”婉月拎着鞋子道，“我把做好的饭菜放在冰箱里了，如果我被留在雇主家，你们别忘了明天加热吃。”

“你真是太懆劳了。”萧楠道，“不要在夜间外面逗留太久。这个城市依旧很‘异常’。”

婉月愣了愣，随即应了一声，便穿鞋出门了。

那个小少爷有一群狐朋狗友，都是些不良学生，平日里她就听到这些人谈论着他们的一个“据点”，一家隐蔽的黑网咖，连未成年人也接待，里面经常混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但是对于小少爷来说，那里无疑是他在各种繁重课业外的自由天地，对那里极为向往。

这家网咖的位置就在萧镇边缘，那个熊孩子竟然真的跑了大半个城来到这种黑暗地带玩耍。

幸运的是，那地方距离萧楠住的地方并不远。

婉月很快就在迷宫般的楼群里找到了那家黑网吧，网吧坐落于一幢起码有四十年历史的老楼地下室内，乍一看还难以发觉它的招牌。

这幢楼由于年代太久，早就被划分为危楼，居民都搬得差不多了，却多年都没拆迁成，一些不法分子就利用了这里的地势，将这里经营成了所谓的黑网吧集中地。

从外面看还看不出什么，一旦进了地下室的大门，就发觉里面规模大得惊人——竟然把一幢楼的地下室全部打通，形成了一个不亚于商场的“市场”，各种成年人喜欢的游乐赌钱设备陈列其中，甚至不乏一些镶嵌着彩色玻璃的门扉依次排列，门口有女子走来走去。

空气中是浓浓的烟味儿，顾客还挺多。虽然这空间里的布置像是民国时代一样古老，连灯都是最老式的电灯泡，气氛却极为氤氲微妙，很显然，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婉月穿着一件其貌不扬的连帽大衣，在人群中游走，寻找着那位小少爷的踪迹。她看到的还只是外围的景象，原来在这游戏大厅内还有一条隐秘的通道，通往更深处的夜，场，那边有专门的守卫看守，但却拦不住婉月——

婉月轻而易举的躲过了看守，进入了乐声震天的内场，只见彩色激光灯在人声鼎沸的地下室内不断激荡，舞池中间是个高台，上面有舞者表演大胆的舞蹈，还有卡座和酒台。

婉月很快就发现打扮得像是个摇滚明星一样的小少爷，他与他的几个小伙伴，正在角落的座位上端着酒杯，兴致勃勃的叫唤。

“小少爷！”婉月脱，下帽子，来到了他们面前叫道，“夫人很担心你，大家都在拼命找你。快跟我回去吧！”

“你不是新来的那个佣人么？你怎么知道来这种地方找我？”小少爷脱，下装比用的古怪墨镜，不服气道，“你不是偷听我和朋友的电话了？！你好大的胆子！”

“我叫夏婉月，你最好记住我的名字。既然找到了你，我就得跟夫人回报。”婉月道。

“夏婉月！你不许给她打电话！那个老女人知道我在这里非告诉我爸不可！那我就活不成了！我给你钱！你帮我瞒过去！”小少爷脑子转的还很快，“你一个月多少报酬！我三倍给你！”

夏婉月想了想，放下手机道：“那好，我可以帮你瞒过去。”

小少爷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你今晚不要告诉他们！我玩够了自然会回去！你要是怕我反悔，我现在可以把一部分钱转给你，事成后再给你另一半！”

“现在外面这么危险，您就不怕遇到什么坏人么？不如我在这里等您一起回去吧。”婉月道。

“切！你在这里做什么！扫兴！快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少爷不悦道。

“就是啊！你一个老阿姨在这里干什么很无聊的！快走吧！”他旁边的狐朋狗友也指着婉月叫道。

“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她认识这里的人么？”

一群小孩正叽叽喳喳时，夜场里的灯光忽然尽数灭了，震天的音乐也停了，所有人都主动闭了嘴，只见一束光打在了舞台上，一个穿着很非主流的主持人登场，兴奋的大叫道：“你们准备好了么！！今晚最嗨的环节马上要开始了！

只有神才能复制她的舞蹈！她就是！

魔鬼舞后！”

随着人们的尖叫欢呼，一个大铁笼被数人推上了了舞台，铁笼子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穿破破烂烂的红衣，她背对着人们，手脚和脖子上都戴着镣铐，造型极为古怪。

人们都不解这个女子到底是干什么的。主持人又疯狂大叫道：“今晚！魔鬼舞后首次在这里登场！即将带给你们最终极的震撼！只要你们看一眼她的舞姿！就绝对无法忘记！

她！就是你们的！噩梦！”

让人毛骨悚然的乐声忽然响起，在乐声中，女子的头颅竟然扭了一百八十度！生生转到了后背！

即使如此，她依旧披头散发！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就像个木偶似的僵硬！

不仅是头，她的四肢也开始以关节为轴，不停的扭曲转动着，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恐怖的一幕让人们被吓到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个活人！亦或者只是个逼真的人偶！

这个女子，婉月倒是非常眼熟！

她在一个地方见过和女子相同的“玩意儿”！

没错！就是在那列魔列车上！

那些半机械半人的怪物们！就是这般情景！

婉月靠着自己超人的直觉，立刻意识到，这个所谓的魔鬼舞后，她的机能强度绝对在自己对阵过的机械怪之上，远超数百倍！

从她灵，活错位转动的关节就能看出来！

于是！

也不等那个惊呆了的小少爷回过神，婉月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强行拽开。

她的力量和速度都是如此至极，以至于小少爷根本没来得及从看到魔鬼舞后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觉得头晕目眩，真正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扔到了最靠近他们卡座、墙壁上的一扇门内。

倒在地板上眩晕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是婉月把他扔过来的，他当然想不通自己到底怎么瞬间转移过来的，只是对正在关门的婉月埋怨道：“夏婉月！！你搞什么鬼！你想弄死我啊！”

他骂了没两句，就被那扇钢化玻璃门外的景象吓得差点尿裤子。

因为！

一个活生生的人头！明显是单个的人头，碰的撞上了玻璃门，又落了下去，溅了满门的鲜血！

“快走！那舞厅里的人都死完了。”婉月冷静的说了一句恐怖至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