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与魔杖 第二百九十四章 血火余烬

离开了圣器室，莱昂打算返回主堡。

刚走下主堂的台阶，就看到不知何时抵达阿瓦隆的戴维与几名荆棘花骑士，护着一位身披斗篷的贵妇人走进了圣堂。

那妇人来到圣堂的前厅，摘下了遮风的丝绒兜帽，一双透着哀伤的眸子望向主堂尽头的伊拉利尔雕像，露出了她素妆淡雅的面容。

她看了看远处圣坛上的异国神明的，同时也瞧见了迎面走来的莱昂。

“阿德琳娜夫人。”莱昂驻足，毕恭毕敬的行礼，不只是对封君夫人的尊重，更是对失去丈夫的阿德琳娜隐隐有愧。

“这不是宫廷，何况我已非荆棘花家的女主人，不必再对我这样行礼，小狮鹫。”阿德琳娜微微露出笑容，扶起莱昂的肩膀。

“您永远都是我最尊敬的长辈，您能前来，见证我和奥莉薇娅的婚礼，也是我无上的荣幸。”莱昂真心道。

阿德琳娜含笑，看着这年轻人直起高大的身子，她眼里不由微微恍惚。

犹如回忆起亡夫的身影，心底泛出对厄利弗的思念这思念勾起的心痛，远比如今长子费奥多的妻子，对自己日益渐盛的隐隐排挤，更加痛苦。

莱昂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哀伤，不由得看向守在其母身旁的戴维。

阿德琳娜的次子，朝莱昂面露无奈，脑袋轻点。

莱昂心底微动。

再看向阿德琳娜，他放低声音，郑重道：“.夫人，请再给我些时间，我发誓，一定能找到厄利弗大人的下落！”

阿德琳娜眼帘低落，只是轻轻颔首：

“我希望厄利弗还活着，但你们也不要为此再把性命搭进去，法罗里斯家.承受不起更多重要的人再牺牲了。”

说完，她抬眼对莱昂露出歉意的笑容：“请不要对费奥多那天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年纪虽比你大不少，但也还是个年轻人，突然失去了父亲，整个家族的担子压下来，难免会失态，这次也是因为领地事务太过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前来。”

“费奥多大人的斥责并不过分，未能保护好封君，本就是我的失职。”莱昂对此没有耿耿于怀。

尽管绝大多数人并未就厄利弗伯爵牺牲而怪罪于他，但作为荆棘花家的封臣，在亡灵战争期间，自家未护得厄利弗伯爵周全，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何况如今的新任荆棘花伯爵，本就对自己有些成见，其没借此机会，收回自己的部分封地以示惩处，已经非常有涵养了。

当然，尽管彼此相处的并不算融洽，但婚礼举办前，莱昂也没有忘记按礼节，邀请接任伯爵头衔和家主之位的费奥多前来。

不过对方没来，也在意料之中，莱昂不意外，无论如何，有阿德琳娜夫人、戴维男爵、马塞洛男爵、雷多男爵等人前来赴宴，法罗里斯家势力内部，已经给了自己极高的尊重。

“当时有那么多优秀的家族骑士牺牲，厄利弗的战死绝非你们任何人的过错，我为我丈夫的英勇无畏而骄傲，你不必自责。”说完，阿德琳娜看向远处的雕像，叹道：“他的毕生所愿就是复兴法罗里斯家族，无论你能否找寻到他的下落，只要你守护好家族的安危，便没有辜负他.”

望着阿德琳娜夫人走进礼拜堂，从修士那获悉了祈祷方式，找了个位置坐下似乎开始为厄利弗祈愿。

莱昂扭头，看向刚刚从索博尼茨领赶回的戴维。

从罗兰纳尔血战中幸存的原荆棘花之主次子，现在不仅是一位圣战骑士，更在战后获封了克钦郡东部的领地，成为了统领一方水土的大男爵。

作为联军中从始至终出力最多，甚至家主都为之战死的势力，荆棘花家在战后的利益分配里，得到了理所当然的倾斜，幸存的将士们从堪塔达尔东部获得了大片领土。

法罗里斯家族的势力版图，如今不只再局限于科索斯郡东部和格莱德郡两地。

现在索博尼茨领四郡当中，均有许多荆棘花家族的领主分布各地。

如果不看尚未恢复的军队规模和人口资源，光论控制的领土，荆棘花家族已然已经成为了横跨南北两国多地的大势力。

当然，这些眼下大灾难后地广人稀的领地，尚且还需要许多年的时间来慢慢消化。

“我又组织了几次南下深入山南领的行动，起先没有收获，但另一支前往乌萨托领探察的游侠们返回说，瑞芬郡和伯库亚郡都出现了疑似吸血鬼在夜晚袭击居民的事件。”戴维汇报道。

莱昂听着戴维得到的情报，陷入了沉思。

罗兰纳尔之战后，沃斯莱利亚和索博尼茨两地的尸鬼集群，逐渐被反攻的奥兰德军队和圣战联军消灭、驱逐，但在堪塔达尔南方，不管是莱德温三世的军队，还是圣战联军，在亡灵战争中都蒙受了超出限度的损失，没有足够的粮草和兵力继续征讨南方的亡灵。

而当初袭击基尔默顿要塞，险些歼灭联军的特殊吸血鬼，如今更是不知所踪。

不只是那个极其强大的吸血鬼，当初在玛莫尔重创奥兰德大军主力的乘龙尸鬼首领，以及他的军队，现在也没有任何踪迹。

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那两个强大的亡灵首领，很可能就在堪塔达尔南方，根本没刻意隐藏踪迹。

只是活人的耳目难以打探南部的情况，生者无法在死者眼中隐藏自身去谍探敌情，现在所有对南方的消息，主要还是靠艺高人胆大的游侠们冒险所得。

如今，侠义骑士们依旧没有离开索博尼茨领。

战后幸存和接替导师成为正式游侠的侠义骑士，除个别不得不去将同伴骨灰送回家乡的人，其他人仍活跃在堪塔达尔东部各地，守护战后重建家园的民众。

莱昂没有辜负这些响应盟誓的豪侠，他们都被授予了足够丰沃的土地。

就连在罗兰纳尔之战前牺牲的游侠，战后也被追封为圣战骑士，其在世的家人，会获得这些烈士们应得的领土和巨额赏金。

只不过，即使在索博尼茨领拥有了许多采邑，游侠们依旧只是将其当成休息地，纷纷一键托管，根本没有安顿下来成为领主的兴趣，不是叫来家族仆人打理，就是干脆找来信赖的朋友帮忙代理。

比起坐在城堡壁炉前的老爷生活，他们更喜欢风餐露宿斩杀妖邪的游侠生涯，或许哪一天没有死在荒野中，却老得连兵器都挥不动的时候，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侠客，才会回到领地上安静的逝去。

值得一提的是，当亡灵灾祸渐渐消退后，还有一些不知从哪听到侠义盟誓风闻的游侠，堪堪赶到阿瓦隆堡，才发现来晚一步。

这些错过集结的游侠，虽然没有赶上发生在堪塔达尔和瑟瑞安的亡灵战争，但也也依旧动身，前往索博尼茨领和玛莫尔郡，誓要消灭仍在乡野徘徊的尸鬼和亡灵怪物。

不怪他们热情，为了游侠们传承千古的古老精神是一方面，老实说，这些年来，大地上的怪物被杀的几乎灭绝，游侠们渐渐习惯于清剿盗匪暴徒，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能践行信条的魔物讨伐了。

莱昂也想出一份力，帮助这些世间越来越少的侠义骑士，索性发出号召，呼吁所有身为圣战联盟成员的领主，在各自的领地内，建立“游侠驿所”，无偿供游侠骑士休息。

这不是什么难事，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一些粮食和水，就可以满足这些习惯浪迹天涯的游侠们基本的需求。

不过，莱昂在自己的各个领地道路节点上，对游侠驿所的标准更高。

他安排了专人打理各处的驿所，并会在其中提供兵器和铠甲的维修工具，以及更多更完善的生活设施和用具。

比起游侠们对自己的帮助，莱昂自觉这点对他们的回馈，根本微不足道。

“.待完成莱德温陛下的任务，我将亲自去罗斯拉瓦领调查那些吸血鬼的行踪，眼下在外围继续保持监视就好，让游侠们不要再涉险深入了，太过危险。”莱昂嘱咐道。

戴维点头，说完这事，他表情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出言询问：

“莱昂大人，我想劝母亲从阿彻斯，搬来阿瓦隆长住，这会不会打扰到你？”

“当然不会，阿瓦隆堡永远欢迎阿德琳娜夫人，只要夫人不嫌我这里人多拥挤，将这当做家一直住下去也无妨。”

莱昂自无不允，但他心里有些诧异。

阿瓦隆虽然漂亮，但阿彻斯堡作为法罗里斯家的政治中心，生活水平也很好，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住了这么久的居城？

戴维脸上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有细说缘由。

他这趟回到家里，察觉到了阿彻斯堡宫廷内的气氛古怪。

倒不是大哥继任伯爵之位后亏待了母亲，大哥和自己一样都深爱着母亲，只是有些事是贵族家庭难以避免的。

大哥早已结婚成家了好些年，而作为前伯爵的妻子，母亲在成年的长子继位后，并没有继续在家族中摄政的法理。

荆棘花家的“女主人”身份，自大哥成为新伯爵，就自然的转移到了他的妻子身上。

大哥的妻子不是什么恶毒的女人，可母亲多年来在家族中的个人威望摆在那，所有人都像爱戴厄利弗一样爱戴着她，母亲背后又出身于杜瓦纳的拉赫曼家族，种种因素，让她即使失去了女主人之名，也依旧拥有女主人的权力。

哪怕这并非是母亲的本意。

可日子一长了，自己的长嫂，迟早无法忍受这种屈居于母亲的地位，阿彻斯堡内，如今多出来的那一大群新的生面孔仆人，便已初现端倪。

为了避免自家内部未来发生矛盾和冲突，戴维想过，是劝母亲搬回旧居城法罗里斯，还是干脆带母亲去自己的领地。

然而两者都不合适。

前者，母亲曾两度遭遇过刺杀，自家的妹妹们可没法保护好她，而后者.索博尼茨领刚刚解放，不知亡灵会不会再次北上，他不敢让至亲跟自己一起身处险地。

也不能让母亲委屈的回维斯特娘家，戴维不敢想，那会让自己暴脾气的外公如何愤怒。

至于雷多男爵的领地.要是父亲还在或许没什么，但父亲生死不知，他虽信任那位雷多叔叔，但也觉得此举，定会引发小人的流言蜚语。

身子再正也挡不住别有用心的揣测，眼前这位为人正派的莱昂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明明是位专情于奥莉薇娅小姐的正直骑士，却被传成了喜欢收集金发美人还男女不忌的嗜色之人.

人们喜欢用恶意去揣测别人，戴维每每都有些为莱昂大人感到愤愤不平。

不过，思来想去后，还就只有阿瓦隆堡最为合适。

这里实际距离阿彻斯堡不远，方便母亲想念时随时去看望大哥，但在政治意义上，这里却远离了荆棘花家族内的宫廷权力，母亲在这生活也更自由。

况且，阿瓦隆山清水秀，环境优美，还有强大的奥莉薇娅小姐率领骑士团坐镇，前两次拯救母亲免遭暗害的莱昂大人和拉瑞安阁下，也都在这，似乎没有比阿瓦隆更让他放心的地方了。

莱昂很干脆的答应了戴维的请求，承诺会尽快给阿德琳娜夫人安排紧靠主堡的贵族庭院。

没想到，绕了一圈，在塞尔瓦之后自己又担负起了保护封君夫人的重任。

不过现在麾下力量今非昔比，这无疑更加简单。

离开了圣堂，莱昂回到主堡，先去了一趟政务书房。

推开大门，不出意外，阿泽瑞恩正坐在里面处理着领地政务。

贵族之子审批着燃料资源的调拨，确保骑士团控制的土地上没有遗漏。

今年的降雪让领地上对取暖燃料的消耗剧增，好在考维斯在法师塔的观星台提前预测到了气温剧变，他们早有准备。

阿泽瑞恩听到动静，放下卷宗，抬头看到莱昂，皱眉轻啧：“怎么又回来了？出去出去，这几天是你和奥莉薇娅一辈子里最重要的日子，给我好好歇着，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这大英雄亲自来操心。”

感受到他的好意，莱昂心暖的笑笑，随即顺手关上房门，手指虚画法印，布下隔音术式，才接着正色道：“戴维到了，罗斯拉瓦领可能有‘他’的消息。”

阿泽瑞恩愣了愣，低头似乎呼出了沉重的气息，良久才将羽毛笔插了回去。

他摇了摇头：

“不必顾虑，莱昂，他已经不是我的父亲，至少不完全是，那副样子对他而言是个折磨，到时我会和你一起去找他，如果有机会尽可能让他安息吧”

再次抬起头来，阿泽瑞恩的双眼已经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