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带恶人 第11章 跨越时空的冤孽

教室内，课程有序进行。

以旁听生身份混进来的恺撒坐在角落，一边装模作样地翻书，一边偷偷打量着前方的5名同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克劳狄乌斯氏的储君、酒神殿的大祭司、还有命运三相殿的神使……

好家伙，全都是帝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而且，他之前还和其中的4位打过照面。

3个充当门童，领他进门；

1个伴作侍女，坑了他20枚金宙斯。

还好他足够小心谨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恺撒暗自庆幸之际，台上的洛恩已经讲完了基础内容。

这是堂半社会性质的历史课。

主要向众人介绍了希腊和罗马两大神代的发展史、万神殿和七大氏族的由来、以及罗马如今存在的一些问题，内容比较简单。

更重要的，是后面的提问和答疑环节。

而作为洛恩最忠实的拥趸，好学生卡珊德拉一如既往的表现积极。

她率先站起身，提出疑问：

“老师，目前帝国已经拥有了300多个氏族，信仰并不统一，该如何让他们拥有共同的归属感，尽可能消弭矛盾？”

“用这个。”

洛恩拿起桌上的一本羊皮书，在卡珊德拉眼前扬了扬。

那是本《圣辞》，酒神教信徒的必读经典，也是目前大多数希腊人的启蒙读物。

作为智力超群的女祭司，卡珊德拉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位上司想要表达的意思。

征服用刀剑，教化用经典。

如果能够以此塑造共同的文化认同，她所提出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但《圣辞》在希腊还算有市场，在罗马可未必行得通。

300多个氏族，有着各不相同的文化和信仰，指望着用一本《圣辞》来让他们归附，彼此认同，未免有些痴人说梦。

看出了卡珊德拉的疑惑，洛恩询问道：

“《圣辞》为什么能在希腊流行，并且被各大城邦和各个神血家族广泛认同？”

卡珊德拉皱起眉头思索，一时间找不出头绪。

洛恩再度提醒：“想想今天是什么课。”

听到这话，卡珊德拉脑内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

“历史！《圣辞》塑造了希腊的历史，也塑造了各大城邦和各个神血家族的历史！”

现行的《圣辞》可不只是为希腊众神歌功颂德，更赞美了一个个在危机中挺身而出的神血英雄们。

他们从诸神中来，在灾厄之中现身，于大地之上开拓疆域，建立城市，创下伟业，延续血脉。

因此，由英雄们所创立的城邦承系【天命】，由他们所延续的血脉拥有【神性】。

他们治世的权柄生而赋予，他们救世的义务贯彻始终！

所以，那些神血家族如果想要证明自己对一个城邦拥有合法的继承权和管辖权，就要承认并维护《圣辞》的神圣性，努力造福治下的民众。

简单来说，这本书塑造了希腊的【历史】和【民族】概念，串联起了整个希腊世界始终，等同于希腊延续至今的精神命脉。

那么，它对于罗马呢？

卡珊德拉感觉自己隐约要抓到了什么，却始终隔着薄薄的一层壁障。

“生搬硬套当然会水土不服，要学会顺时而变，因地制宜。”

意味深长的点拨回荡在耳畔，女祭司福至心灵，答案脱口而出：

“您的意思是重修一本《圣辞》？”

洛恩欣然点头，道：

“既然罗马这么多的氏族都认为自己是神的子民，是命运的天选，那就如他们所愿，在神话谱系中加入他们的内容，让万神殿的万神都能在书中有一席之地。不过要记得，虽同神灵，但自有强弱优劣，应持功绩为次第，可乱来不得。”

卡珊德拉心领神会，暗暗将这位老师的教诲铭记于心。

说白了，虽然大家都是万神殿供奉的神灵，都是罗马治下的公民。

但希腊本土的正神，支配着罗马的机神、主动投靠的外神、被征服后投降的敌神、以及负隅顽抗后被铲除的邪神……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可不能一概而论。

很快，卡珊德拉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老师，重修《圣辞》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怎么排序却是个大问题，万一罗马境内的那些氏族不服气，吵闹起来怎么办？”

“那就从各大氏族里挑选代表，让他们共同参与修订。如果口头上无法达成和解，罗马的斗兽场最近不挺缺人手的吗？有什么意见，可以私下解决。”

洛恩憋着坏笑，接着补充道，

“另外，内容全用拉丁文写，成书后将其充当为学前教育、神殿祭祀、官员升迁的必修项目。”

就像是四书五经之于科举制后的华夏，古兰经之于近现代的伊斯兰世界，圣辞之于如今的希腊……无论你认为它们是金科玉律也好，是封建流毒也好，只要想出人头地，有冠冕堂皇的身份，就必须把它们吃透。

而有了统一的经典，就能塑造出共同的文化认同。

有了共同的文化认同，就能区分“我们”、“你们”和“他们”，进而孕育出【罗马】的民族概念。

“如果有人不愿意学呢？”卡珊德拉又问。

“那就把机会和位置让出来，给一些愿意学，表现好的小氏族。罗马生而包容，愿意接纳一切心向这份荣光的外来者。”

洛恩笑着回答，心中暗暗补充道，

而那些新加入罗马的外来者在尝到甜头后，会千百倍地认同并拥护这套价值体系，甚至比原本的七大王族和三百氏族表现得更加狂热和忠诚，这在后世有个专有名词，叫做【皈依者狂热】。

卡珊德拉虽然没完全领悟这位上司的用意，但却能通过血脉赐予直觉感受到这项策略的可行和完美。

而且一旦付诸于行动，酒神教必然会在罗马重新崛起，甚至会随着罗马的扩张产生更甚于从前的文化影响力。

女祭司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问道：

“老师，听了您一席话，我深以为然，决心日后要为酒神教和罗马编纂出一部新的经典，传播诸神的福音。您觉得，它应该叫什么比较好？”

“既然是你的打算，那就由你来决定吧。”

“那，仿照《圣辞》，叫它《圣经》如何？”

“噗！”

洛恩忍不住喷出口中的茶水，不由剧烈咳嗽。

“您觉得不合适？”卡珊德拉有些忐忑。

“没，合适得不得了，我刚才喝水太快被呛到了。”

“那就好。”

卡珊德拉松了口气，脸上不禁流露出明媚的笑容和跃跃欲试的冲动。

洛恩则是擦了擦嘴角，心中的情绪颇为微妙。

他好像，又一不小心创造并见证了历史。

而且，说不定未来基督教垄断教育和科学的理念，拉丁文成为西方各国的通用语言，也都和这个有关，属于后续影响。

此刻，随着卡珊德拉收获满满地坐下，尼禄忍不住站起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老师，七大氏族那些人整天盯着这个位子，为这个位子争得头破血流，白白消耗了帝国的军力和财力，有没有什么办法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多做点正事？”

“他们想要，那就给他们好了。”

洛恩微微一笑，补充道，

“既然七大氏族都有继承王位的机会，那就把竞争摆在台面上，将七大氏族各自扶持或推举出的候选人封为【选帝侯】，将他们外派到各个行省，管理军政。如果他们能做出点成绩，你大可以上报给万神殿，让女神大人赐予他们【神之大权】。”

罗马现在的问题是扩张太快，主体民族被不断稀释，新加入的外来氏族越来越多，疆域越来越辽阔，中央威权越来越难以辐射到地方，形成有效的控制。

这个问题，在华夏的周王朝早期，也曾经历过。

历史给出的答卷是——封邦建国，以藩屏周。

即，用分封亲戚、王公、臣下的方式，构建出比较稳固的上下级统治体系，加强中央对地方的管理。

当然，正如他教育卡珊德拉的那般，太过于生搬硬套，容易水土不服。

因此，他提前拿出了几千年后的罗马【选帝侯】制度，将那些忙着内斗的七大氏族候选人赶到地方，让他们去应付不太老实的各大外来氏族。

虽然这么一来，这些【选帝侯】很可能在地方上做大。

但这个世界是有神灵的，以万神殿的底蕴，根本不怕这些神裔玩什么拥兵自重的把戏，反而更担心他们碌碌无为，只会凭空内耗。

何况，位于中央的尼禄和万神殿，还掌握着一个能够让各大氏族候选人乖乖听话的大杀器

——【封神】！

纵然是神裔也难免有寿命耗尽的一天。

但如果以伟大的功业换取神位，成为不老不朽的存在，这对他们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只要尼禄和万神殿牢牢抓住这一点，足够让那些外派的【选帝侯】们乖乖听话，并尽心尽力为帝国开疆拓土。

而万神殿一日不从内部崩溃，有资格主持封神仪式的尼禄一日不死，他们就永远都是太子。

用他们来压制外族，拱卫王权，最合适不过。

但由于里面包含的博弈太多，尼禄听得似懂非懂，反应比较平淡，只是将这些内容简单记下，准备回去慢慢琢磨。

反而是角落里的恺撒听出了门道，双眼放光。

开辟出一条从神裔、选帝侯、皇帝、乃至于神灵的晋升之路吗？

如果执行下来，他作为尤里乌斯氏的一员，是不是也有机会【登神】？

想到这里，恺撒不禁心潮澎湃，浮想翩翩。

期间，尼禄等几人又陆续提了些问题，但内容都比较简单，没什么探讨的价值。

随着讨论的气氛愈发热烈，恺撒也不禁被感染，忍不住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元老院的那群老古董只会损公肥私，已经落后于时代，成为了帝国前进道路上的阻碍，有没有什么办法限制一下他们？”

虽然在神祖罗慕路斯的统合下，罗马进入到了帝国阶段。

但脱胎自希腊公民大会的罗马元老院依旧有着强大的影响力，而那些元老院成员往往自恃高贵的身份和血统，打着【民主】和【自由】的旗号，干预帝国的决策，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谋私。

恺撒在出任法官和保民官期间，就因为改革和秉公执法，没少被这些元老院的大人物奚落和弹劾。

他现在丢官去职，穷困潦倒，也和那些元老院的元老们脱不了干系。

如此深仇大恨，让恺撒对整个元老院都没什么好感。

有机会在罗马帝国未来的皇帝面前，给对方上点眼药，让对方倒霉，他自然乐见其成。

洛恩听出了那语气中蕴含的恶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角落里的恺撒。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历史上的罗马大帝就是因为推动改革，触动了太多元老院贵族的利益，晚年被元老院成员合伙刺杀，最后伟业功亏一篑。

啧啧，还真是跨越时空的冤孽。

而在恺撒期待的目光中，洛恩给出了很反常识的解答：

“限制？为什么要限制？他们想要民主，就给他们民主好了。而且为了公平起见，这份民主权力不仅要给他们，更要给到300个氏族和全体罗马公民！”

“？”

“所以我提议，建立上下两级议院。上议院依旧由神血英雄和他们的血裔世袭，而下议院应当向全体拥有公民权的罗马公民公开，有全体罗马人共同选举，可以对上议院进行监督，并提出有利国家发展的议案。”

“！”

恺撒的目光由一开始的疑惑，逐渐转变成了失望，最后化为了几乎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本以为这位希腊来的老师是不敢对元老院动手，才说出上面的那些话。

没想到，对方却独辟蹊径地给了他一个新思路。

除了以强硬的手段减少元老院的成员数量，收回权柄之外，还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打着【公平】和【民主】的名号，将元老院的权力无限分割！

这一刀相当于砍在了元老院的七寸上，将整个元老院的权力体系砍得稀碎。

而希腊的公民大会已经证明，参与决策的人员越多，权力越分散，成分越复杂，意见越难达成统一。

到时候，想要收拾元老院的那些老古董也就越容易。

太坏了！

恺撒读懂了这其中的用意，顿时乐不可支。

而洛恩也不由翘起唇角，脸上泛起愉悦的笑容。

上下议院分权制衡，左右脑互搏这招，他可是跟某个著名的世界搅屎棍学的。

想用它成事或许很难，但用它坏事还不简单？

只要这一政策落实，他几乎可以预想到日后元老院整日吵架扯皮，而又一事无成的热闹景象。

精力和权力严重分散与消耗之下，那些元老院的贵族们自然没时间，也没能力挑战王权。

下课铃响起，洛恩合上书本，结束了今天的授课。

而没等他走出门，恺撒就一个箭步冲上讲台，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您说的很对，我们应该挺身而出，共同为帝国扫除积弊！”

对于这位大人物的招揽，他之前只是有些动摇。

但现在听完了这节课，他是真的想入伙大干一场。

一方面，命运三相殿的神使、酒神殿的祭司长、克劳狄乌斯家的未来储君……这么多势力都已经争相下注了，足以证明这件事的可行性很高；

另一方面，能在万神殿眼皮子底下攒起这个局，这位希腊来的【老师】只怕拥有难以想象的身份和地位。

更关键的是，这是个聪明人。

跟着他做【生意】，基本稳赚不赔。

然而对于恺撒的主动投诚，洛恩却不置可否地笑道：

“不会就你一个人这么想的吧？”

恺撒听出了言外之意，明白这是要自己加码，多拉点人头入伙。

他眼珠一转，笑道：

“大人，我有个交情不错的朋友，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手，也一直想为罗马效力，就是找不到门路。”

“和你比怎么样？”

“没正式交过手，但应该不比我弱。”

一个能让恺撒称道不已的军事统帅吗？有意思。

会是谁呢？

前三巨头的庞培和克拉苏，还是后三巨头的安东尼和雷必达？

又或者说，干脆是恺撒的好侄子，未来的罗马奥古斯都——屋大维？

洛恩心中升起了浓厚的探究兴趣。

随即，他在恺撒的带领下，走出私宅，一路来到罗马城中的一处破败庭院前。

听到门外的动静，一道矫健的身影伴随着爽朗的笑容走了出来：

“恺撒，你这家伙今天怎么有胆子上门？之前欠我的一顿酒钱是不是该还了？”

他皮肤白皙，胸膛和脸颊周围呈微红色，声音洪亮如雷，头发浓密且卷曲，从额头向后梳成中分，鼻子高直，个头虽然不高，却透着极其精悍的气质。

看清来人，恺撒走上前，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道：

“亚历山大，我的朋友，放心，今天这顿我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