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山海 第65章 时过之地，境迁之天

如今的地界，萧瑟的黑夜笼罩于大地，空中传来的，只有残无人绝的风声，放眼四周，除了残杯冷炙的孤寂生灵与七零八落的瓦砾，就只剩下了依然在殊死一搏的两族修士之残影。昔日一时独步、兴兴向荣的景象有如过眼云烟，残破不堪的座座遗址，隐约还诉说着当年补天浴日之功勋，然而世殊时异，高屋建瓴的城邦顷刻变为了阿鼻叫唤的墓地。

梓嫣与姬渊，两人默默前行，那雁过长空的温柔故乡之残骸，时刻不在提醒着她那已然悲绝的内心，如今茕茕孑立的自己，正因为之前的无知与无畏，饮鸠止渴，带来的便是如今罄竹难书的负罪之感，宛如这片沧桑的大地，正是自己怙恶不悛的代价，仅仅是那段与自己夫君举案齐眉的相守岁月，却换来了如今噤若寒蝉的地步。

姬渊看着梓嫣那黯然鹤唳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生起了阵阵思潮，眼前这位背负着无尽自责与悔恨的少女，每一举，每一动都与自己相爱的科斯加娜是那么的想象！朗目疏眉间，姬渊也不禁流露出了忧愁的面容，久藏于心灵深处的记忆倾箱倒箧地涌进了思念之中……

阴山脚下，一场久战不决的争斗已然在持续地进行，死神的呼喊有如雷鸣般回荡于目之所及之处，生命，又一条生命，消逝于那突如其来的混沌士兵之血刃，可殊死一搏的决心却依然毫不褪色于修士们的眉宇之间。此时的洪荒大陆，种族的界限被跨越了，昔日的恩怨被原谅了，战士们伸出了同仇敌忾之手，相互依偎着，即使希望渺茫，却也不屈不挠地抵抗着，元始天尊旗下之十二金仙现在只剩下了几个呢？通天教主座下的得道弟子又留存了多少呢？这些社燕秋鸿的脸庞，依然历历在目于梓嫣的记忆中，那些青涩别扭的举动依然保存着那份笑意的糖衣。

是呀！我这便要跨越遮天蔽日的乌云，去匡合自己所导致的罪孽，赎罪也罢，报应也罢，现在的梓嫣，唯一能够前往的道路，便只有那条步入终焉的冰冷宫殿之巅。

忍耐着忏悔的泪水，流淌着懊恼的血液，梓嫣手握着这把夫君所赠予的定情信物，与姬渊一同踏上了阴山的悬崖，一路跨越了无数命陨的身首，无尽斩断着海量混沌的魔物。而终于到达了万年前那两人紧紧相拥的巨阙神树面前，听到的却只有若隐若现的叹息，神木的双眼紧紧地闭合着，宛如已经失去了生命。长达万年的沉睡，也许是不忍看到眼下的那片血海与尸山吧！

梓嫣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这颗见证了自己与质天姻缘的老树，千言万语尽数吞咽于无声。

最后那感叹的一眸，两位必须舍生前进的战士转过了沉寂的身躯，跨越了破落的天门，仗义执言的天界此时又变成如何呢？不知道昔日的好友是否依然在绝境中奋斗着呢？宏伟精致的天宫之外，成千上万的天龙人依旧握着手中那疲惫不堪的兵器，每一位依然站立着的士兵，仿佛都书写了一段浴血奋战的故事，而他们眼神之中依然留存着的希望火种，依然在熊熊燃烧着。

是呀！不需要言语的激励、不需要统帅的指挥、也不需要心灵的稍息，每一个生命此时都在为了自己而战，每一个天龙人都成为了自己的领袖，每一个殒落的战士都传递出了对于后事的委托……

曾经美丽如画的天界，宫殿失去了昔日的镂簋朱绂，街道不再充满着繁荣昌盛，而天空也没有了过往的如海星辰，看着这片与质天突然别离的土地，留给梓嫣的只有望洋兴叹。

“你们看！是梓嫣圣人！”

“对啊！大家快来看，梓嫣圣人终于来了——！”

“万岁！万岁！我们终于等到她啦！”

看着那些因为自己到来而欢呼雀跃的天龙族战士，那种充满着希望的眼神、那种怀抱着笑容的呼喊，深深地刺痛着梓嫣的心扉。

这时，又有一批漆黑的魍魉与混沌士兵从远处奔袭而至，他们的铠甲上所镂着的气势，是一种仅仅为了摧毁一切的虚无与空洞，这些默不作声的执行者们就这样无声地靠近着，宛如杀戮的指令便是他们存在意义的全部，质天双瞳之中留下的那无情之最后一眸，再次浮现在了梓嫣的眼前，到底怎样的生灵才能够如此的寂静？

“梓嫣圣人，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天帝与金母元君正在夜狮宫里与那守卫者艰难决战之中呢！请您一定要救下他们呀！”

“是呀，唯独只有你，才能够打败这可恶的四重天混沌，我们天族，不，是我们整个山海大陆就看你的了，加油呀梓嫣圣人！”

在欢呼雀跃之下，天界士兵的微笑与信任，竟使炙热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涌出于梓嫣的眼眶，浸湿模糊了她的双瞳，为何到了如此境地，大家却依然不怪罪自己，依然尊敬着自己，依然坚信着自己就是那个能够拯救世界的圣人呢？

动摇的心灵在姬渊的眼中一览无余，这位龙之骑士用温暖的手心搭住了梓嫣的肩膀，千言万语却只集合于简洁的鼓舞之中：“走吧，梓嫣，这是我们两人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不要带着犹豫前行，要相信自己那强烈的愿望，一定能够打破来自混沌的诅咒，而我，在抵达终点之前，便会作为你的骑士，为你奋战至最后一刻！”

看着如此信任自己的生灵，他们那被寄予了的希望振奋着梓嫣那颗迷失的心，她高高地举起手中由机关尺变化而成的金色宝剑，闪耀的光芒似乎完全无视遮天蔽日的黑暗，独自照亮着整片依然存在着梦想的天界。

少女的口中带着一丝颤抖，却最终呐喊出了自己最终的决意：“全山海的生灵呀！我这便要前往那黑暗的夜守之宫，握起你们给予我的寄托与勇气，我梓嫣发誓，此生必与你们共存亡！请祝福我吧！请给与我力量吧！让我带着赎罪之身勇往直前吧——！”

坚定的声音穿透了浓厚的乌云，如同一缕缕的神光照耀着大地，梓嫣的决心跨越了距离与空间，确切地传递于每一个希望生存的生命之内心，而此等纯洁的愿望，也得到了来自天地之间万物生灵的呼应，点点白光奇迹般的汇聚于梓嫣的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贯彻了她的心灵，有如一只强大而温柔的手，把她拉出于悔恨与绝望的沼泽之中，就像是一盏点亮了迷途的灯，指应着梓嫣前进的道路。

在数万天兵的奋力开拓下，梓嫣与姬渊一路向着上方的夜宫飞去，伴随着人们最后坚定的目光，这两个心灵纯净之人勇往直前，甩开了那无穷无尽的混沌纠缠，在姬渊所召唤的巨龙的护送下，在梓嫣一道代表着决意的斩击下，他们终于突破了夜狮宫的高墙，踏上了那仅存的希望之路途，而等待着他们的筚路蓝缕，无论将会有何等凄凉、何等悲壮、何等让人心碎，对于梓嫣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她，只有唯一的目标与终点，那便是十二夜宫之巅，那个必须等待着自己前往救赎的夫君——夜质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