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援救","copyright":"七 第59章 约定好好道别

“所以医生推荐我们，去临终关怀医院？”王春芳笑着望向周立，缓缓吐出一句话。虽然周立极力的掩饰脸上震惊的表情，但是还是被王春芳发现了端倪。或许连周立都没发现，自己有一个习惯，每次只要被猜中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动了鼻子。王春芳见周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周立这边见被猜中后，连忙紧张地辩解道：“那个医生说了，他有一个学长在那个医院上班，那边的医生也很专业，而且这边医院的人手不够。那边更能好好地照顾病人，所以才想去那边治疗的。”

王春芳看着周立慌忙解释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心疼，同时也佩服自己，强大的推理能力。从被告知患有恶性肿瘤的那天，王春芳就不断说服自己，要接受自己终将有一天，要离开周立的这个事实。其实王春芳自己也感受到了，病情在飞速地恶化。在三亚旅游的时候，有好多个夜晚，周立熟睡后，自己都会疼得睡不着。只能默默地蜷缩身子，躲在厕所里小声呻吟。在看到自己吐血后，更是证实了这个猜想。

只是出乎王春芳意外的是，电视剧里说好的三个月，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变得这么快了呢，自己和周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周立看着王春芳这样镇定的表情，心底更加慌张起来，连忙握住了妻子的手道：“没事的，我们积极治疗，一定会好的，建议我们去那里，真的只是为了让你得到更好的照顾。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们就还在这里治疗，反正都是一样的，我们要相信医生。”

王春芳的手，覆在了周立的手背上，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你怎么决定都可以，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周立一把将妻子抱紧在怀中，把头埋在妻子的长发里，闻着妻子熟悉的洗发水味道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对着妻子道：“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你很需要我，我应该时刻陪在你身边。但是援救队最近，出了很多事，毅哥自己处理不过来，所以我只能两边跑。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在我忙碌的时候，替我好好照顾你。”

王春芳抚摸着周立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地安慰道：“不用说对不起，从你决定创建救援队的那刻起，我就一直支持你。我们虽然结婚了是夫妻，但我们也都应该是自己，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对不起，我……”周立刚说了一句话，就被王春芳打断，王春芳从周立的怀抱中起身，指了指隔壁的病床，对着周立道：“还记得之前，这个病床的大姐吗？”

周立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个大姐今天下午突然走了，他儿子从外地赶回来的时候，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周立，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我们一起去看了大海，在三亚待了这么久的时间，最重要的是”王春芳说这话，牵住了周立的手和周立十指紧扣，接着又说道：“我们现在还在一起。”

周立听到妻子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周立自认为是个冷静的人，这么多年来的援救队职业生涯，让他锻炼得不管遇见什么突发情况，都能够非常冷静地面对。但此刻周立觉得，自己的妻子才是那个真正冷静的人。没等周立想好说什么，王春芳又开口道。

“你还记得嘛，那年我们饭店刚开业的时候，遇上了一对重庆来的小情侣，当时看他们俩的状态，我们都觉得两个人已经结婚了，是来蜜月旅行的。结果后来，我和那个小姑娘闲聊的时候得知，他们其实正在准备分手，而这次沈阳之旅，也不过是分手倒计时中的一个环节。”

“嗯，我记得，后来那个小姑娘还跟你有联系。好像现在在国外留学。”周立回答道。

“你看年轻人都能认识到，如果不得不抵达终点的时候，应该愉快地告别。那我们俩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不能承认这个事实呢？又或许，我们也可以学着他们一样，来一个告别倒计时，计划一下都应该做什么。”

王春芳说到此处，眼圈红了红，吸了吸鼻子后，又对着周立开口道：“最初确定病因的时候，我也一直有过祈祷，希望会有奇迹的发生。可是去了三亚看过大海后，我就放弃这种想法了。奇迹也许更应该降临在，那些比我们更需要的人身上，我已经拥有和你在一起二十多年的回忆了。”

“不够，不够，我们还要一起变老，还有……”周立看着妻子红红的眼眶，突然说不下去。王春芳伸出手，在周毅的鬓角处摸了摸道：“我们已经一起变老了，你看我们都有白头发了。”

“作为一个妻子和女儿，我尽到了应尽的责任义务，没有任何后悔的事情。作为一名老师，我认真对待我的每一个学生，我对得起我的职业，对得起家长的期盼。我的人生，没有什么在需要更多的时间做的了。所以奇迹就算把我忘了，也没有关系。”

“那我呢”周立哽咽地问道。

周立委屈地说出这句话，让王春芳强忍住的情绪和眼泪，瞬间溃不成军。眼泪从王春芳的眼角滑落，王春芳别过头，不忍心看着周立，王春芳调整了一下情绪，擦了擦眼泪又看向周立：“我知道把你留下会很痛苦，但是你的人生不止有我啊。”

“既然我们没有办法反抗，不如好好接受，趁着距离终点的这一点点时间，好好告别好好再见。”

“周立，别再逃避了，我们到时间，该说再见了。”

王春芳无比现实的话，戳破了周立一直以来的幻想，“啪”的一声，将周立幻想的幸福未来泡沫球戳灭，让周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王春芳今天的一番话，让周立长期以来，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克制不住地对着妻子委屈道：“我知道不应该逃避，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接受你要离开，我没有办法接受，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你在身边。我不想回到家空空荡荡，我不想每一个充满你气息和你回忆的地方，都再不停地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你。”

“我只能逃避，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在三亚时你吐血了，我不知道好多个深夜，你都疼得睡不着觉。我不知道你怕吵醒我，只能躲到厕所里，自己忍受着痛苦。这些我都装作不知道。”

周立说着说着，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周立闭上了眼睛，苦涩的眼泪顺着下巴，流到了周立的心里，也流到了王春芳的心里。王春芳捂着嘴，她没想到自己的那些痛苦，周立居然都知道，在她无比痛苦的时候，周立也一直陪伴着她。

“我不敢去承认，我只要一想到，心就非常非常疼，痛苦得无法呼吸。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错，才让你突然生病。是不是当年柏礼不应该救我，我才是那个应该离开的人，你和柏礼都是因为我……”

周立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王春芳厉声呵斥打断：“周立！”

“林柏礼的事情不是你的错，这些年为了一个承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已经为援救队付出大半辈子，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放自己吗？”

“好，如果你还认为是你的错，那等我见到了林柏礼，我一定要好好问一问他，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有出现在你的梦里，为什么忍心看着你一直不放过自己。”

“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林伯来说不定已经重新开始了，都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林柏礼可能也已经上小学了。”

王春芳给突如其来的脑回路，让一直悲伤的气氛，突然间被打破，周立哭笑不得地看着王春芳道：“你一个老师，怎么还会相信这些？”

王春芳撇了撇嘴道：“存在即合理。”

王春芳孩子气的回答，让周立不由得笑了出来，彻底忘却了刚才的悲伤，王春芳看着周立，伸出了小拇指认真地道：“周立，我们约定好吧，好好说再见。我不想再因为这个事，浪费时间了。”

周立看着王春芳认真的神情，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深情地盯了王春芳许久后，伸出了小拇指，和妻子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王春芳看着周立，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励打气后，对着周立认真地道：“周立，我们都知道，在不久的一天，我就要离开了，我希望我们俩都能承认，并正视这个事实。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到了最后一天时，能够好好告别，好好说再见。”

“好。”周立咬着牙说出一个字。

王春芳勾着周立的手，晃来晃去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了周队长，我们已经承诺过了，所以接下来有什么事儿，都不要瞒着对方了，要多坦诚一点，不要让我到了天上，都还要担心你。”

“好。”

王春芳伸手戳了戳周立：“喂，你怎么出了这句话，不会说别的了是不是。”

“嗯。”周立把妻子抱在怀中，两个人紧紧相拥，珍惜着他们告别前的时间，直到护士过来敲门，两个才分开。小护士过来检查了一下王春芳的身体后，又和周立交代了几句，刚准备要走，又欲言又止地看向周立。

周立看着小护士，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小护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没，就是想跟您说一声，网络上的那些言论，您别往心里去。我们都知道，曙光援救队，是公益组织免费的，您和那些队员们都是好人。我们都相信您。”小护士说完话后，对着病床上的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后，飞快地跑出了病房。

这个世界上的善意，总是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回馈到你身边。正如你现在所做的所有事一样，有时候会被人看见，有时候不会被别人看见，但只要你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的努力不会白费，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被人看见。

“看来周队长，这么多年的努力没白费，曙光援救队这些年，完成的那些援救任务，救下的那些人，都在为你正名呢。”王春芳对着周立道。

“其实，今天的这次直播，换个角度想，可能也是个好事情吧，虽然在网络上，我们援救队一直在挨骂，但也有很多人，对于援救队这个公益组织，越来越了解了。”周立开口道。

王春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的咳嗽声打断，周立见王春芳咳嗽起来，紧张得连忙要去按呼救铃，王春芳握住周立的手，喘了许久后，对着周立道：“我没事儿，只是刚才有点呛到了。”

“我叫医生看一下吧，你现在免疫力也比较低。”周立紧张地道。

“不用，真没事儿，我刚才是被口水呛到啦。”王春芳说完话后，笑嘻嘻地看向周立。

周立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凌晨了，想起妻子还没有吃饭，连忙对着妻子道：“晚上是不是没吃东西，饿不饿呀？我下去给你买碗粥喝？”

王春芳自从生病之后，胃口就变得不好，现在更是吃不下去，但一想到周立应该也没吃晚饭，改口道：“你也没吃饭吧，那你去买点好消化的，回来我们一起吃吧。”

“行，那你在这等我吧，我马上就回来。”周立说完话后起身就往门口走，王春芳看到周立衣服上的灰尘后，又拽住了周立，调皮地对周立道：“周立，要不你带我逃跑吧。”

周立看着妻子，一脸疑惑：“逃跑？”

“嗯，反正我也要转院了，不如你带我逃跑回家，还能亲自做饭给我吃，怎么样？”王春芳笑嘻嘻地道。

周立皱了皱眉道：“外面风比较大，你再来回折腾被吹到了，怕你会感冒，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饭，那我回去做完，立马就给你送回来，好不好？”

王春芳见周立没有同意，连忙又开始撒娇道：“不要，我想回家了，家里的花花草草，没有我浇水都要渴死了。”

周立摸了摸妻子的头，温柔地安慰道：“我会去浇水，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也会做给你吃，再拿过来。但是你现在想回家，绝对不可以。”

“怎么不可以，我坐电梯直接上车，车里有暖风，不会被吹到的。”王春芳拽着周立，突然耍起了小孩脾气。

“不行。”周立对着妻子道。

“那我的告别倒计时，第一个愿望，就是想体验一下逃跑的感觉。你就答应我吧，我从小就是好学生，连逃课都没有过，我都快要再见了，就让我体验一次，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嘛，我保证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绝对不会被风吹到，也不会感冒，好不好？”王春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立，对着周立撒娇道。

周立看着这般撒娇的妻子，心里早已软成了一汪春水，两人结婚这么多年，也没见妻子要求过什么，更别提和周立这般撒娇了，周立抵挡不住，只好答应了下来：“好好好，那你把衣服穿上，把帽子都戴严实了，我现在就去取车，然后告诉哪个电梯口，这样你出来就能直接上车，好不好？”

王春芳见目的达成，高兴得连连点头：“没问题，你快去吧周队长，我保证好好穿衣服。”

周立揉了揉妻子的脑袋，带着微笑走出了病房，周立走到电梯里，电梯门合上反出的影子，让周立知道了，妻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非要带着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