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低调了 第四百七十章 没用的阿吉

楚铮在富贵山庄呆了快十天。

这十天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他这大半年来最轻松最舒服的十天。

如果不是想到身上的责任和接下来的计划安排，他甚至不愿动身离开这个最适合养老的家园。

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楚铮终究还是辞别了王动等人，和郭襄等人重新踏上了波谲云诡的江湖路。

楚铮一行人离开富贵山庄开始南下，目标自然是滇州南部的无量山。

他们经川州后转向西南，穿过夏州、兴州进入滇州。

这路线是熟悉山川地形的护卫冯途制订的，路程最短。

有他作为向导，楚铮一行人根本不用担心迷失方向走错路，加上有魏知白、赵风等护卫沿途打点好一切，楚铮的旅途颇为轻松，又有个漂亮可爱的少女在身边，完全可称之为春游。

经过李阀的川州、窦建德的夏州和刘武周的兴州时，肩负着少帅军未来重责的楚铮，还是收回心神，特意观察了一番。

李阀已占据了川州大部分地区，各处重要城镇地都秣马厉兵，正加紧训练兵士，而吏治还算清明，只是苛捐杂税极重，民间怨言颇大，再拖延下去，迟早都会到民不聊生的地步，显见李阀内部也是问题多多，只通通过不断对外攻伐、掠夺财富土地人口以转嫁矛盾。

而夏王窦建德还算是个仁主，夏州境内盗贼不多，百姓生活相对安定，窦建德也没东进入侵随州少帅军领地的意图，一直在休养生息恢复民生。楚铮不由暗忖，这窦建德倒是可以拉拢联盟的对象，下次传信回梁都，问问寇仲和虚行之等人的意见。

当进入刘武周的势力兴州后，局面就大为恶化，民众生活困苦，常有衣不蔽体者倒毙路侧。

楚铮暗叹口气，据他所获得的情报显示，刘武周为人残暴，对百姓盘剥极重，百姓难以为生，便大批逃往接壤的随州，往往一逃就是整条村子。

刘武周获悉后大怒，数次通牒少帅军要求交还百姓，少帅军都不予理会，刘武周便要联合李阀进攻随州的少帅军，但后来李阀按兵不动，刘武周没把握独力对付少帅军，也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沿途满目苍痍，楚铮看了一段路后便默然拉上了车帘。

他发现自己真有些心软了，看不得这样悲惨的情景。但世情如此，他以一人之力又能改变多少？唯有努力壮大少帅军，早日平定这乱世，让这些悲剧不再在人间重演。

郭襄凝视着他的侧脸，默默地握住他的大手，心里不住说道：“小师弟，这些都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把一切都扛到自己的肩上……”

但话到嘴边，又藏回心中。

她知道楚铮其实并不愿多管闲事，更没什么称霸天下的野心，只是他看不惯无辜的百姓受苦受难，才选择扛起了那些他不想扛、却不得不扛的责任。

郭襄越想越觉得心疼，尤其是想到小师弟在背负着这样的重责之余，还费尽心思来哄她、宠着她，更是觉得自己怎么回报小师弟都不为过。

接下来在兴州的几天，为了避免泄露身份以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楚铮与郭襄深居简出，一众护卫也化整为零，甚至与阿飞、西门柔都隔了有一两里的距离，只剩下驾车的田三娘随侍身边。

幸而刘武周统治**，但凡遇到关卡，给点钱运作一二便能顺利通行，连盘查都免了，倒省却了很多麻烦。

楚铮不由暗想，如果不是少帅军刚刚统一随州，需要积聚实力并对抗李阀，倒可以先取了这刘武周的兴州。

进入滇州后，已是理国段氏皇朝的势力范围，局面又重新好转，人烟也慢慢恢复了稠密，楚铮与阿飞、西门柔及一众护卫重新会合。

滇州的段氏皇朝信奉佛法，虽然有数万雄兵，但也只是以自保为主，极少涉及到天下争霸之中，对民间的管束和盘剥也较轻，因而江湖势力众多，尤甚于别的势力。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地处西南的滇州里鲜花遍地，绿草成茵，气候温暖，郭襄掀起车帘，看到外面野花盛开、万紫千红的景象，顿时露出了笑脸，她有心想哄小师弟开心，便拉着他下了马车，骑马而行。

楚铮自然不会逆她的意，便一起换乘骏马，将滇州之行当成是一次游山玩水。阿飞等人也没打扰两人，远远跟在后面。

这一天傍晚，楚铮一行人来到一个小山城里投宿。

这个小城镇离兴州并不远，仍属于滇州边境区域，里面鱼龙混杂，楚铮本想直接穿过的，但据冯途所说，距离下一个城镇起码还有两天的路程，又见郭襄神色有些困倦，便临时决定在这个叫“青板镇”的小镇里休息一晚，顺便吃些热乎米饭。

小镇的确不大，但人来人往极是热闹，江湖人士更是占了多数。

冯途说这里原本就是盗匪横行之地、销赃之处，楚铮进入城镇后果然看到赌场青楼酒馆特别多，随处可见满脸横肉的凶蛮汉子出没。

楚铮懒得惹麻烦，便戴上人皮面具，郭襄也系上了面纱，与阿飞、西门柔下马，步行进入小镇。

郭襄显然从没来到这样混乱的地方，但她胆子极大，加上有楚铮在身边，半点不害怕，反倒好奇地张望。

四人来到一个当地最大的客栈时，田三娘出来报告，投宿住处之事已安排妥当了。

楚铮示意她和各护卫自行歇息，自己四人直接进入一楼大堂里。

大堂里颇为热闹，来自三山五岳的江湖客们高谈阔论，吹牛拼酒。

楚铮、郭襄、阿飞、西门柔直接在大堂找了个靠窗边的桌子坐下，点了几个招牌菜。

江湖客们打量了四人一会，却没敢轻易招惹。别的人不说，光是“鞭神”西门柔的气势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四周谈谈的江湖传闻，却无甚值得关注的新鲜事，唯一算得上有点意思的是西夏国要公开招附马，所有成年男子都可以前去参加选拔。

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了喝骂声，楚铮等人循声望去，窗外就是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只见两个衣衫破旧的挑粪汉子被几个衣着光鲜、痞里痞气的流氓拦住索要保护费。

这类事情在江湖上实在太过平常，西门柔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移开视线。

楚铮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两个挑粪汉子。

左边的挑粪汉子很高大强壮，但脸容丑陋，头上扎着白布，看着不像是汉人，另一个挑粪汉子却是典型的汉人，白白净净，手指很长，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身形有点瘦弱，走路也有气无力，脸带病容，身上有几处粗劣包扎的伤痕还在渗血。

流氓们这时正指着那白净汉子喝道：“你虽然是新来的，但也得守规矩，快点交保护费！”

白净汉子皱眉不懂道：“什么保护费？”

“你们挑粪的，一个月要交五十文钱。”

白净汉子摇头道：“我刚刚做工，还没钱……”

“没钱？没钱你能吃白面馒头？”一个三角眼的流氓扬手便拍飞了白净汉子手里的馒头。

白净汉子却一声不吭，甚至没露出半点不悦的神色，只是默默弯腰检起那馒头。

馒头掉在污水横流的小巷地面，已粘满了污迹。

白净汉子剥去馒头上最外层的那层，默默地咬了口里面干净的部分。

三角眼看着他那窝囊样，气焰更盛，放声讥诮道：“你倒是好脾气，就像我家里养的狗。我家的狗也喜欢捡地上的骨头来吃。”

白净汉子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你说我是狗，那我就是狗好了。”

三角眼神色一凶：“就算你是狗，也得交保护费！不然就宰了你！”

白净汉子咬着馒头，一脸老实道：“我真没钱。”

“没钱？”三角眼忽然一拳打出，正中白净汉子的肚子。

白净汉子痛得弯下了腰。

三角眼叫嚣道：“你这新来的臭小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怕是不知好歹了。一起上，今天咱们教他如何做人！”

几个流氓立时狞笑着上前，围住白净汉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白净汉子被打得蜷在满是污水的地上打滚，他却一声不吭，也不求饶，更没生气，只是紧紧地护着手里的馒头。

郭襄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时白净汉子旁边的另一个挑粪汉子忽然大步上前，拉开几个流氓。

三角眼已打得有些气喘了，他一推那挑粪汉子，冷斥道：“老苗子，别多管闲事！”

那叫老苗子的挑粪汉子力气极大，他用力地反推开几个流氓，大声道：“他是我兄弟，你们给我一点面子，我有钱了会替他一并交保护费。”

三角眼被老苗子推了一下，脚步踉跄，又滑一下，立时摔倒在污水里，他爬起来大怒道：“老苗子，你这是要找死？”

不过他见老苗子身材高大，拳头有如个大锤子，终究没敢再上前动手，只是丢下一句：“你们够胆子，给我走着瞧！”便带着同伴们狼狈而逃。

老苗子扶起白净汉子，问道：“别人打你时，你为什么不还手？”

那白净汉子抹了抹脸上的污水，缓缓道：“之前我在一处青楼里做事，那里的人给我起了个绰号。”

老苗子问：“什么绰号？”

白净汉子平静道：“没用的阿吉。”

老苗子望了他好一会，才摇摇头：“算了，跟我回家吧，家里应该准备好饭菜了。”

他搀扶着那个“没用的阿吉”，消失在巷子深处。

郭襄无语地看着两人离开。原本她有些可怜这两个贫寒的挑粪汉子，本想相助一二，但看到那阿吉的模样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而且事情结束得太快，她摇头叹道：“那个阿吉真是……”

见楚铮仍在看着那个阿吉的背影，不由问道：“小师弟，你看什么？”

楚铮默默地喝了口酒，收回视线：“没什么。”

见郭襄一脸的好奇，楚铮想了想道：“那个阿吉不简单。”

“不简单？”旁边的西门柔闻言有些好笑：“哪里不简单了？唾面自干？”以他的眼力也没看出那阿吉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有，那就是特别的胆小怕事，被人欺负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楚铮叹了口气：“伤心人自有伤心事，他放弃了自己，我们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其余三人都莫名其妙，但见楚铮没再说话，也便没追问。

第二天一早，楚铮和郭襄打过招呼后，走出客栈，他打算去替东方白买些糕点。这些本来可以让护卫去做，不过考虑到护卫们未必能准确把握东方白的口味，楚铮还是决定自己去买，最近东方白仍有点躲着他，楚铮想趁着这个机会哄哄她。

路过一个糕点店铺时，楚铮又看到了那个阿吉。

阿吉就倒在巷口里，浑身都是污迹，身上的伤口已开始化脓发臭。

楚铮上前几步，摸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多半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

阿吉勉强抬头看了看楚铮，声音沙哑道：“不要管我。”

楚铮静静地看着他：“你又何必呢？”

阿吉没再说话，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楚铮揪住他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也没去买糕点了，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家药材铺。

药材铺自然有大夫在，大夫见到阿吉浑身臭味，脸都黑了，不过在楚铮丢下一锭金子后便立时换上了笑容，招呼店伙计将阿吉的伤口清洗了一遍，去除脓血，重新敷上了上好的金创药。

楚铮让跟随而来的护卫赵风替阿吉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阿吉喝了口热粥，脸上才勉强恢复了些许的血色。他低声道：“多谢。”

楚铮看着他，叹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又有什么伤心的往事，但像你这样的人，本来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阿吉沉默了好久才道：“留下你的姓名地址，这些钱以后我打工赚钱后会还给你。”

“你要替人打工？”

“是。”

“什么价格？”

阿吉看着楚铮，好一会才道：“现在的我只会做些粗活，别的都不做。”

“驾车会不会？”

“会一点。”

“行，以后你替我驾车，当是还债。”

“……”

“走吧。赵风，你背他回去。”

“是。少爷。”现在楚铮戴着人皮面具，赵风在人前自不会称呼楚铮为楚帅。

他有些奇怪，这个阿吉实在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何楚帅要留下这人？

三人刚刚离开药铺，没走一会，又听到旁边的小巷里传来打骂声。

楚铮皱皱眉，转头看去，便看到巷口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这人身材高大，却浑身鲜血淋漓，半边脸都红肿起来，正是昨晚看到过的老苗子。

阿吉失声叫道：“老苗子！”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从赵风的背上挣扎下地，跑向老苗子。

老苗子已几乎站不稳了，被阿吉抱住，怔了好会，才认出换了干净衣衫的阿吉，大急叫道：“你过来干什么？快跑！”

“想走？来不及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小巷里传来。

小巷有些黑，十几条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人人手里都拿着刀，当先一人正是昨天被老苗子吓跑的三角眼。

他的刀还在滴血，脸上满是得意的狞笑。

阿吉看到三角眼，什么都明白了，他用力握紧拳头，眼中闪出愤怒的火苗，却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扶住老苗头要走。

三角眼带着同伙快步冲过来，将两人围住。

赵风想出手，楚铮摆摆手，示意他暂且不动。赵风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站在原地。

“滚开，你这没用鬼！老子今天要教训的是老苗子！”

三角眼叫嚣着反手一巴掌便打在阿吉的脸上。

阿吉不闪不避，啪地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

三角眼又是一脚踢出，踢到阿吉的腹部，阿吉闷哼一声，被踢得倒在地上，却还是死死地挡在老苗子面前。

三角眼厉喝道：“没用鬼，你要找死怨不得别人。”

他一刀劈出，目标正是阿吉的脖子。

阿吉依然不闪不避。

眼看三角眼的刀就要斩到阿吉的后颈，楚铮一指点出，无形的气劲射出，立时便将三角眼的刀弹飞。

三角眼大惊失色，慌忙后退。

楚铮却没理他，只是对阿吉道：“你朋友为你身受重伤，你仍不反抗么？”

阿吉没出声，但身体已开始颤抖。

“你还要替我驾车还债，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

阿吉眼神里满是挣扎和痛苦，嘶声道：“我……我……我不想再杀人了。”

楚铮摇摇头：“那随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要任由朋友被人杀死，那也由得你。”

他真的就这样转身走了。

三角眼原本正惊疑不定地看着楚铮，见他已走到十几步外，似乎真没想管这里的闲事，才放下心来，从同伴手里取过一把刀，挥刀劈向阿吉。

阿吉身子颤抖得厉害，但当刀锋就要劈到他身上时，他忽然伸出手，就这样捏住了刀锋。

他身体还在发烧，身体很虚弱，连站起来都难，但就这样一捏，三角眼狠狠劈下的刀竟立时止住了，无论三角眼怎么用力，都没法子抽动分毫。

三角眼满脸的不可思议，惊道：“你……你……”

阿吉脸上全是痛苦之色：“别逼我，我真不想杀人了。”

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刀锋。

三角眼忽然狂喝一声，手中的刀再次劈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