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惹微凉 第十章 出行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大凌皇室以“四时出郊”有伤民本为由，只保留了秋猎的传统，于每年十月中旬都会举办一场秋猎，满朝文武从三品以上的朝臣可携家眷一同前往皇家猎苑，参与秋猎盛事。

镇国公府本是一品国公爵位，福宁郡主又是皇室养女，就连陌微凉都有一个乡君封号，因而年年秋猎都不会少了他们的份儿。

只是陌微凉病得蹊跷，福宁郡主本来不想她出门的，可是实在耐不住她百般痴缠。

在陌微凉许下无数个保证之后，终于得到福宁郡主的勉强同意。

秋猎那一日，福宁郡主原本是要先入宫，与后宫伴驾的妃嫔汇合之后，跟随着皇室的车队，一同前往皇家猎苑的。

但是嘉平帝下了口谕，说是怜惜陌微凉体弱，让她们的车驾在家中候着，等皇室车驾经过后，再汇入车队，介时再一起出城，前往猎苑。

一般秋猎为期七天，皇家猎苑距离御京城路途颇为遥远，再加上随行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一干家眷，如此庞大的队伍，赶到目的地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接着还要安营扎寨，休整状态，要第三天才能真正开始秋猎。

再刨去回程的两天时间，真正进入猎场狩猎的时间其实只有三天。

所以赶到猎苑之后，禁卫军在营地圈出各个区域，大伙儿在属于自家的圈子里各自安排自家的营帐。

不过因为都在行程中，夜里扎营休息之后，嘉平帝又没有皇后，随行伴驾的妃嫔们是没有资格让随行的官眷们去问安的，只是福宁郡主身份不同，她在宫里长大，所以是要去向妃嫔们行晚辈礼的。

陌微凉自然也要跟着去。

伴驾的妃嫔以娴妃为尊，此刻其他妃嫔应该都在她的帐内，也就免得她们还得一个一个的去见了。

果然，她们刚到娴妃的帐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女子欢笑的声音。

娴妃身边的宫女首领唤做巧慧，福宁郡主就称她：“慧姑姑。”

“见过福宁郡主，见过陌乡君！”慧姑姑年纪也不小了，看着颇显老态，却神色平和，让人可亲。

她亲自给福宁郡主引路：“娘娘刚刚还念叨着您呢！说是许久不见您进宫来了，也不知道陌乡君身子好些没有，娘娘一直记挂着。若非皇上说此次秋猎您和乡君也回来，娘娘只怕就要留在宫里了。”

“劳烦娘娘记挂了。小女病中不好入宫谢恩，怕冲撞了贵人。小女如今大好，今天一直都闹着要来给娘娘请安，好好感谢娘娘呢！”

说着，几人走进帐内，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想起：“福宁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本宫就要找人去请你了！”

福宁郡主一抬眼，不动声色的将帐内的人都打量了一遍，行礼道：“福宁给娴妃娘娘、静妃娘娘、颐嫔娘娘请安。”

又笑道：“娘娘可是笑话福宁，哪次福宁来见娘娘不是飞奔着来了，领了您这个差事的宫人可是高兴坏了，还没出了这帐，差事就成了！”

“你这嘴皮子依旧这般利索，本宫不跟你耍嘴皮子。微凉过来，到本宫身边儿来！”

娴妃年纪四十有余，却保养的十分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她伸手拉过陌微凉，一边细细打量着，一边说道：“你怎生瘦成这样？本宫听闻你病了，都惊动陈老太医为你诊治，如今可是大好了？”

又吩咐慧姑姑：“去取本宫那件云霞披帛来，这郊外夜里凉，可要注意保暖。你身子不好，很该好好休息才是！”

“谢娴妃娘娘记挂，微凉已经无碍。只是微凉多日不见娘娘，心里想念，陈老太医也叮嘱要多走动走动，这才央求娘亲带我一起来给您请安的。”

“你这孩子有心，本宫心里知道，少请一次安又怎地。”娴妃虽然口里埋怨，心里还是因为自己在他人心目中举重若轻的地位感到满意。

她表达满意的方式也很简单，又命人挑了许多布匹首饰，连着珍贵的药材一并赏给了陌微凉。

“娴妃姐姐这么疼爱陌乡君，让臣妾着实嫉妒。”颐嫔拿手帕捂着嘴笑。

颐嫔进宫不过五六年，正是人比花娇的好年纪，嘉平帝年纪越大就越喜欢看到这样年轻蓬勃的人，对她颇为宠爱，平日行事也十分张扬。

只可惜宠了这些年，都没能怀上个一儿半女的。

“颐嫔妹妹你就是嫉妒也没有用，陌乡君是娴妃姐姐看着长大的，比亲女儿都要亲呢。”静妃也在一旁搭话。

静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跟娴妃是一同进宫的。

静妃一开始并不起眼，只是在皇后死后，一大批宫妃为了争夺后宫之主的位子，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最终娴妃披荆斩棘，成为有实无名的后宫之主，为了安抚剩下来的宫妃们，这才提拔她。

颐嫔说话不客气，娴妃不想搭理她，静妃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

“都是娘娘仁慈，怜我年少体弱。”陌微凉自然不可能这个时候装哑巴。

娴妃伸出葱白的手指轻点她的脑门，笑道：“知道自个儿体弱就好生将养，皇上知道你病了，连着好几日都派人去陈老太医那里问你的脉案呢！”

“承蒙皇上、娘娘关怀，微凉一定好好将养身子，绝不让皇上娘娘为微凉忧心。”

颐嫔见她们搬出嘉平帝来，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这时候帐外传来禀告的声音：“启禀娴妃娘娘，颐嫔娘娘身边的珍儿姑娘前来回话。”

珍儿进来便行礼：“奴婢拜见娴妃娘娘、静妃娘娘、颐嫔娘娘。”

颐嫔便一抬下巴，问道：“有什么事？”

“方才皇上身边儿的杨公公前来传旨，宣颐嫔娘娘御帐伺候。”

娴妃脸色一冷，放开了握着陌微凉的手。

陌微凉趁机退回到了福宁郡主身边。

颐嫔却矜持的道：“知道了。”

“既然皇上有旨，颐嫔妹妹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吧。”静妃像是没有发现屋里气氛起了变化，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颐嫔站起身来，朝着娴妃福了一福：“既如此，妹妹这便告辞了，还望娴妃姐姐莫要怪罪。”

“还是伺候皇上要紧。”娴妃面色淡然。

“多谢娘娘。”

静妃目送颐嫔离去，也站起身来告退：“娴妃姐姐今日舟车劳顿，想必也乏了，明儿还要早起，妹妹就不打搅姐姐休息了。”

福宁郡主也拉着陌微凉告退，娴妃都一一准了。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娴妃便让慧姑姑服侍自己洗漱更衣：“今儿皇上不会来了，将钗环都卸了吧。”

慧姑姑伺候她更衣之后，就亲自站在她身后为她按摩肩背，一边跟她闲话：“娘娘今天对陌乡君尤为怜惜。”

“嗯，那小姑娘是本宫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又十分亲近本宫，本宫自然要多疼惜些。”

“陌乡君得皇上和娘娘的疼爱，想必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娴妃突然笑了一声：“皇上亲自请陈老太医出马，自然药到病除。”

慧姑姑听她说的奇怪，刚想开口，却看见她盯着眼前的铜镜已经出了神，便沉默了下来。

娴妃看着镜中的自己，即便这般精心保养，岁月还是在她的脸上渐渐留下了痕迹。

她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嘉平帝也一把年纪了，她就是想要再生一个也是有心无力了。

如今周王、吴王势大，明争暗斗不断，昱王是周王的亲兄弟，自来共同进退，康王胆小怯懦，从来不敢参合这些事情，恨不得谁都不要看见自己，躲得远远的。

而诚王……诚王跟周王、吴王之间年纪相差太多，满朝文武都把他当小孩看。

嘉平帝已经年过六十，谁知他还能在那个位子上坐多久？她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只不过，周王和吴王都不需要她，康王她也看不上，诚王还轮不到他来争，她也只有另辟蹊径。

她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陌微凉，因为生病的缘故，少女原本饱满莹润的脸庞都瘦了下来，小巧玲珑的下巴露出一点尖儿，殷红的小嘴儿微微带着笑，鼻子挺直，鼻头还有点儿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懵懂的看着她，青涩中带着一点不自知的风情。

多好！年少失祜，母亲身份贵重，还有一个继任镇国公爵位、手握兵权的哥哥！

以陌棠和福宁郡主之父忠义侯在军中的影响力，谁娶了她，就等于得到了大凌过半的军权支持，如此大的助力，谁会平白无故的放过？

她心里暗想，如今就连福宁也没有权利决定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最后陌微凉的婚姻恐怕还是要嘉平帝做主，福宁最多不过可以提几句反对意见。

而以她对陌微凉这么多年的感情，如果福宁不在了……

她觉得自己后半辈子的希望就在眼前了。

“你以后见到她们母女，记得多些恭敬，莫要失了礼数。”她细细叮嘱着，“本宫瞧着那孩子，是个有大福气的。”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