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惹微凉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片焦土

陌惊弦也觉得很奇怪。

这次西宛和百蛮联军来势汹汹，很有破釜沉舟之感。

他一开始就没敢掉以轻心，加上又得了陌微凉送来的舆图，做了万全准备。

但是真的开打了，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一开始敌人攻势非常勇猛，各个冲锋陷阵跟不怕死的死士一样。

陌惊弦下令坚守防线，很是艰难地守住了。

然后，敌人就开始后继乏力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后继乏力。

他们冲锋的时候依旧勇猛，颇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但是一旦他们攻不下防线，军中鸣金收兵之时，他们就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连撤退都撤不了了。

陌惊弦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不妨碍他抓住机会，阵前射杀敌军首领，又趁着他们阵脚大乱之际，亲自带兵几个冲杀，将他们彻底杀溃。

再加上有了详细的舆图，他数次埋伏设陷阱都竟了全功，战况朝着大凌一面倒去。

但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并未被眼前的胜利晃了眼。

他还暗中派卫十五，拿着舆图潜入了西宛境内，去打探敌国的消息。

卫十五一去月余，等得他都不耐烦了，这才回来。

卫十五一身风尘，进了他的帐中，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西宛境内自去年起就受到旱情影响，属下一路策马，连过五州，皆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卫十一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卫十五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就又郑重地道：“属下亲眼所见，一路上饿殍遍野，十室九空！”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陌家军常年驻守西北，防线之外的敌国旱情这么严重，为什么陌家军这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陌惊弦来到这里也有数月，亲眼所见，这段日子里，防线这边也是一场雨都没有下过！

这样的消息瞒着嘉平帝也就罢了，怎么会瞒着他呢？

他面色阴沉如水：“看来，有人将手伸进了陌家军。”

怪不得，她会说他藏起来的三大仓粮食，已经被人发现了。

此人不仅发现了他藏着的粮食，还潜伏进了陌家军内部，阻断了陌家军与他的联系！

卫十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子，要不要……”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那人阻断了陌家军与他之间的联系，不是为了兵权，就是想要引诱他来西北将他困在此地。

他如今已经在这里了，不正说明那人的目的已经达成大半了吗？

那么此人在别处的图谋，怕是已经开始了。

陌惊弦心里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问卫十五：“西宛的灾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你详细说来。”

卫十五带着舆图去了西宛，一开始他还小心翼翼，担心被人发现他是大凌人，在这关键时刻越过战线，潜入敌国内部。

但是当他真的越过边境，进入西宛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担忧有多么多余。

西宛的国土比大凌要小很多，但可能是由于西宛人的生存环境比较差，西宛人口虽然比较少，但单兵的战力却不弱。

卫十五为了节省时间，并没有选择绕开战线，而是随便挑了一处边防，就趁夜潜入。

他小心翼翼地潜入了边镇，却发现这里的守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森严。

甚至，浮于表面。

卫十五道：“按照常理，如今是战时，边镇上不说重兵驻守，也该守备森严才是。但是西宛边镇的守备看着严谨，其实漏洞百出。”

他趁夜将整个边镇都逛了一圈，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驻守边镇的除了一部分正规军兵之外，其余的看着都像是府兵。”

府兵，在大凌这边称为私兵。

镇国公府按爵位，镇国公本人可拥有私兵八万人。

福宁郡主以郡主之位，可继承她爹忠义侯的一半私兵，即四万人。

陌微凉作为一个有食邑的县主，本人可拥有两万人的私兵，再加上她是镇国公的嫡女，可继承父母双方各一万人的私兵名额，共计四万。

也就是说，陌惊弦和陌微凉加起来，一共可以拥有十二万的私兵。

西宛的府兵也差不多是这种形式。

府兵和军兵是有区别的，常年混迹军营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镇国公府常年把持着西北防线，整个西北驻军都算得上是陌家的私兵，只是这些私兵名义上还是属于大凌军兵的。

但是西宛不同，西宛的边镇防线一直掌控在西宛皇帝手中，驻守边镇的只有可能是军兵，轮不到府兵伸手。

卫十五第一时间便想到，会不会是西宛皇帝出了什么事？

这才导致边镇军防被某个权臣插手了。

他不敢再耽搁，悄悄离开了边镇，前往西宛腹地。

一进腹地，他就遇上了一群流寇。

说是流寇，看着更像是逃灾的难民。

他懂得西宛话，假装西宛人上前去套话。

那群流寇的头头饿得眼冒金星，被他用一块干粮就收买了，将西宛灾情透露得一干二净。

“西宛自去年六月底就开始闹旱了，去年一整年的收成也不好，很多地方都受了灾，西宛皇帝赈灾倒是及时，只可惜，灾情太严重，根本杯水车薪。”

国内的灾情无法控制，赈灾也不顶什么用。

西宛皇帝剑走偏锋，便想着联合百蛮，一起攻进大凌。

一来能够转移国内的矛盾，二来也希望能够劫掠富饶的大凌，补充一下国库。

“听说百蛮那边受灾更加严重。他们本就游牧为生，天旱无雨，他们连每日维持生活的水都不够了。牧场里的牧草大片死亡，牛羊都饿死渴死了，不得已往东迁徙。”

却没有想到，一路走来，依旧是一片干旱。

正遇上西宛皇帝派来游说的使者，两边一拍即合，组成联军，一起东进。

卫十五听完了流寇头子的话，又朝着西宛内地行进。

一路上果然如同那流寇所言，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许多小村子小县城，都荒废掉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卫十五走了好久，渐渐看到了灾民南迁的痕迹。

灾民似乎察觉到往东走也是一样的境况，干脆往南边去。

众所周知，南边水多，听说那十万大山之南，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海。

虽然以灾民们现在的状况，想要翻越十万大山无异于痴人说梦，但留在原地，也不过是一个饿死渴死的下场。

万一他们真的翻越了呢？

万一他们真的活下来了呢？

所以卫十五就看到了这么诡异的景象。

灾民们成群结队往南方迁移，西宛大军从各地奔赴东边，妄图侵略大凌，摆脱当前的困境。

留在当地的，反而是那些家有余粮的达官贵族。

还有奄奄一息，只能等死的灾民。

卫十五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看着大道两旁那触目惊心的灾民，也一阵一阵揪心。

对于灾民来说，活人和死人其实都不大分得清了。

走着走着，往地上一坐，还能再站起来的是活人，那再也站不起来的，就成了死人。

还有那些拿死人当粮食吃的，卫十五都不敢多看一眼。

卫十五道：“属下怕耽误了主子的大事，连入五州之后，就没有继续深入了。但是这五州的见闻，足以证明如今的西宛，自身难保，不过就是孤注一掷，这才掀起这场战事。”

打赢了，他们就能拥有大片的土地和财富，去弥补西宛在这场大旱之中的损失。

打输了，西宛也有借口投归大凌，成为附属国。

等西宛成了大凌的附属国，他们再请求大凌帮忙赈灾，大凌为了道义，总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吧？

就算大凌真的不管，他们还能自己逃到大凌，避开这场大旱啊！

陌惊弦此时此刻终于知晓，陌微凉要他争取赈灾之功，意味着什么。

这么大的一场旱灾，如果他真的赈灾有成，其功勋足以令他名垂千古，百世不衰。

他一旦拥有这样的功勋，那么不管他将来做出什么事情，也不会彻底失去民心。

她说了，这场大旱，将持续到明年。

他仿佛看见了一片范围极广的焦土，土壤干裂，寸草不生。

而她，早已为他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一路送他直上青云。

他的胸口突然胀痛起来，无数隐晦而又郁烈的情绪从心房最深处迸发开来，险险要将他的心都给撑裂了。

他想，她曾经是如何度过这场大旱的？

在御京城里，在镇国公府里，安然无恙吗？

还是遭受了许多，他从来不知的危险？

陌惊弦突然问道：“英国公还要多久才能赶到？”

卫十一道：“英国公方才开拔，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赶到边镇。”

英国公可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着二十万大军呢，自然没有他们当初那么快。

陌惊弦道：“那就在他到达之前，先将陌家军的内鬼清除干净。”

然后，回去见他的小兔子。

卫十一和卫十五齐声应道：“但请主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