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行 第287章 死同穴

“落紧了，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少久。”十三摸着墙壁，冲着黑暗处说。

墓道里头黑漆漆地一片，彼此看不见人影。

阮世安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在黑暗中小心的前行。彼此没有说话，就这么走了好久，才停下了。

墓道里头空气稀薄，到了此处才觉得有一丝凉凉的新鲜空气在流通。

阮世安心知这里应该是临近地面的另一处墓道的门口。

两人靠着身后的墙壁站着，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觉就尤其的明显。

阮世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和触感，内心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还有心安。

自从上次匆匆见的那一面，他们许久都没有见了。

秦霜何尝不是？她闻着他身上隐隐的荷花熏香的味道，又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同样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前走的几次都会觉得害怕，要不停地跟人说话才能壮起胆子。

现在同样的黑暗，因为阮世安的存在，反而生出了一种不被打扰的安逸感觉，这黑暗倒像是将他们包裹在一起的一层保护膜似的。

秦霜突然小声的笑了一下，说道：“……我突然觉得，现在好像咱们老了之后葬在同一个墓穴的感觉，这感觉挺不错的。”

阮世安听闻，心中的感动瞬间明晰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不孤单。

即便是以后死了，葬在黑暗深处，灵魂走在地狱的黄泉路上……不管多么黑暗恐怖的地方，有她在就不会觉得害怕和恐惧。

阮世安觉得喉间哽咽，眼眶湿润，他轻轻地拉了下秦霜的手，将她拽到怀里紧紧地抱住，低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肌肤相亲，感受着她皮肤上的温度，呼吸间还能闻到她皮肤上散发出来暖香。

“秦霜，谢谢你……”阮世安声音有些暗哑，满是深情。

秦霜以为他是在谢自己能来这里，刚要说些什么，就听阮世安接着说：“这个世界上有你，真是太好了。”

秦霜听了这个话，心中触动，眼泪不自觉地就往外涌，说：“……我也是啊，我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你真是太好了。”

正说着，突然觉得头顶有细微的尘土在簌簌的往下掉，整个甬道里都想起了一阵很沉闷很细微的“嗡嗡”声。

秦霜先是吓了一跳，抱着阮世安的腰的手不自觉地就紧了些。就听阮世安说：“是骑兵的马蹄踩踏地面的声音……上头恐怕要打起来了。”

秦霜放下了心，说：“……这里头沉闷，待不了多久，一会儿看情况，若是战斗可以结束，咱们就出去。”

阮世安笑了一下，说道：“……两方多少人的拼杀，不会一会儿就分出胜负的，一会儿我上去看看……”

他顿了顿，声音里头透着决绝，说：“我想亲手杀了那个永安王谢律中。”

秦霜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又怕他有什么意外，于是说：“……现在来的是晋王留守的军队。皇帝有诏书让他帅兵进京护卫京都，他不能不去。

留守的人不多，为了增加胜算。他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若是永安王来攻城，保存实力不多做缠斗，让他几个城池，将有限的兵力都集中在曲沃附近。

现在来的这么快的应该是这些人……郭荣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如果他赶不回来，留守的这些人……不一定能打赢。多耐心地等等看吧。”

阮世安没说话，竖着耳朵听着上头隐隐传过来的刀剑拼杀和人的呼喊声。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摸索着身边的墙壁，说道：“……若是郭荣来不及回来，我就更应该去了，若是能趁乱杀了永安王谢律中，就能扭转战局。”

说罢，他就松开了秦霜，伸手摸到了一处凹槽使劲按了一下，机关“卡塔”一声响。

秦霜心中一惊，刚想使劲拽住他，门一开，外头落了雪的天光大亮，一下子冲进黑暗里，照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只觉得阮世安的衣服布料擦过她的指尖，人就消失不见。只剩下缓缓恢复的石门……

秦霜不由地在心中咒骂阮世安怎么随便摸摸就能找到开门的机关？

无奈只能跟着挤出了门，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树枝编织的一块简陋席子盖在身上……

上头落满了雪……冰凉地雪渣子有一些落进了她的脖子里头，冷的直打颤。

此处正好处在一处偏僻位置的小坡后头，离开阔的战场还有些远，战场上拼杀的士兵生死一线，谁又能注意到这边缘地带的一点动静？

秦霜趴在地上望着远处阮世安将身上的毛皮披风扔在了地上，又从地上拾起了一把长剑，迅速地穿插过打斗的人群，朝着最后头那一群被众人拱卫的将帅拼杀过去。

秦霜紧张地整个人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僵直的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他的身影，连呼吸都忘了。

从前看阮世安打斗过，但是没怎么见过他杀人，他动手杀人的时候太过利落。

秦霜见过两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此时见他穿梭在战场上，就这么提着滴血的剑，一往无前的冲着目标去的时候。

秦霜才深刻的意识到阮世安身上那种让她心疼的特质到底是什么。

他是狠的，可是这种狠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他自己。

那是下意识的寻求自我毁灭的一种狠。他不顾自己的喜好，不顾自己的安危，将自己当做一个可以杀人的行尸走肉一般，所以才能有那种冷静到冷酷的那种决绝和奋不顾身。

所以，旁人才会说他杀人的时候，样子很可怕，像是一尊脸上沾了血的玉雕菩萨像，不见冷厉却最是无情冷酷。

所以，他才会在自己胳膊上添了伤之后也毫无知觉一样的不管不顾，直到别人提醒，他才知道疼。

秦霜看着阮世安这样，心里像是针扎一样疼。

她知道，当初在和陈老大对峙的时候，他说过的那句话，很有可能是真心的——

他是喜欢她，但是跟阮家的血海深仇比起来，不值一提。

为了报仇，他没有想过以后会活着。也没有想过万一他要是死了，她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