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行 第291章 祸端

皇帝望着郭荣的脸半天没说话，先是迷茫和不相信的神色，接着就露出了些许惊恐和慌乱。

他缓了缓，有些结巴地问：“……怎么会？他……他现在在哪儿呢？”

郭荣指了指队伍后头的一辆马车，小声地说：“……我怕被旁人看见，给他戴着镣铐塞在马车里进的京城，由义父定夺。”

皇帝看着那人山人海后头的那个马车顶子，神色复杂地望了一会儿，随即低下了头，语气怅惘，带着疲累的感觉说：“……人先带回你的府中，其他的，让朕想一想。”

“是……”晋王应了一声，皇帝往回走，看到秦霜站在原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于是露出了个和蔼的笑，对她说：“……宫中设了庆功宴，等你们回去收拾妥当，就跟着晋王一起进宫来热闹热闹，好不好。”

秦霜见皇帝很是随和，不由地也跟着笑了，说：“好，多谢陛下。草民正好也有些话想跟陛下禀明。”

“好好好……有机会，有机会。”皇帝笑着应了，让晋王搀着自己就往里走，后头的人浩浩荡荡的跟着他，又看着他上了天子御车，这才往宫城里头行进。

秦霜落在队伍后头，扭过头看了看夹在队伍中的那辆马车一眼，担心地抿了抿唇，也跟了上去。

……

……

皇帝进了后宫，愁眉不展地落了座，旁边的太监看了看他的眼色，就问道：“陛下，如今天下大定，本是喜事，为何突然愁眉不展？”

皇帝听闻，皮肤苍老的手伏在膝盖上，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朕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啊。”

太监眼睛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疑问道：“可是陛下觉出了晋王殿下行事有何不妥之处？”

皇帝听闻，立马不满地抬头瞅了他一眼，说：“哎~三儿从来对朕，对大周一片赤诚，任劳任怨，谁不妥，他也没有不妥的。”

太监立马知道自己猜错了皇帝的心思，于是立马弯了腰，应和道：“……是是是，咱家也觉得是，所以更是想不通，陛下见了晋王回来为何闷闷不喜？”

皇帝抬了半张眼皮子，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呀，阮太师的儿子，阮世安，他还活着……”

老太监一听，愣了一瞬，随即惊呼道：“……这？如何可能呢？大庭广众之下砍了头的人，如何能死而复生？”

“呵……这京城的宫城和诏狱大牢，也不是咱们建造的，有一两个不知道的密道也有可能。听三儿说，是前朝太监刘鸢买了替身，将他给换出去的。那刘鸢在城破之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都说他死在了大火中。若是他，完全有可能。”

“啊这……那诏狱的那些官员岂不是大大的失职？竟然让这种事情发生，实在是匪夷所思啊……”老太监义愤填膺地说，“他们如此实在是有负圣恩！”

皇帝将手肘靠在一旁的软枕上，说：“……朕记得有一年他们上奏章要修缮诏狱大牢，估计是发现了密道，怕受责罚，所以找个理由给填了。既然填了就算了，不追究了。”

“陛下仁慈……”老太监十分感动地说。

“……朕听说阮世安还活着，这心里头真是五味杂陈啊，一面觉得，阮太师有血脉还活着，倍感欣慰，这心里头的愧疚自责也少了些。可是另一方面，朕下旨定的案子，抄家灭门。如今……如今……”皇帝欲言又止。

老太监劝慰道：“……陛下当年也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阮太师在地下有知，一定会理解的，陛下本就不必自责。

更何况如今那阮公子还活着？至于那案子，咱家认为陛下，当时判的有理有据，此时即便是这谢贼反叛伏法，谁也不能说，当初这案子就审错了呀。阮太师虽然忠心，但是欺君罔上，让他儿子做假也是很有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这案子就这么算了？那阮世安……？”皇帝反问道。

老太监点了点头，又操心的提醒了一句，说：“陛下忘了，那阮世安天赋古怪，看见了什么都能复制出来，多可怕啊。当初获罪之前，他受陛下恩惠，做的是翰林院承旨之职，此职位至关重要。

陛下听闻他有如此本事的时候，不也受了惊？

试想万一他哪一日有了歹心，仿了圣旨玉玺，无人能辩的出来，岂不是祸乱朝纲吗？

如今若是替阮家翻案，他受了冤屈，要抚慰，最起码要官复原职才说的过去，可是，这……这种人，如何能让他做官呢？”老太监说的时候皱着一张脸，比皇帝还要愁苦。

皇帝一听，这才想起来他当初坐立不安，惊了一身冷汗的心情。

阮世安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人世间的一个异类，再有才又如何？留着便是个变数和祸端。

……

……

阮世安被安置在了晋王府的一个简陋的厢房里，手上脚上镣铐齐全，被长长的铁链拴着，另一头深深地嵌在地里。

阮世安坐在矮榻边儿上，双手放置在膝盖上。秦霜跪坐在他的身旁，捧着他的手腕上的手铐铁圈，用白布条一圈一圈的缠着。

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再掏出来，一圈又一圈的缠着，也不说话。

阮世安看着她低着的头顶，偶尔抬起的脸上带着忧愁，很是认真。于是温柔地说：

“不用缠了秦霜，没关系的。”

秦霜手上没有停，说：“……天气寒冷，铁器更冰，总是这么贴着，对身体不好。”

阮世安低头看了看，想要抬手制止她，但是刚一动，就牵扯着铁链子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在安静的屋子里头尤其的刺耳。

秦霜明显有些难受，抬了下眼皮看了他另一只手一眼，又很快收了回去。

阮世安不敢再动了，老老实实地看着她在他的手铐圈上缠布条。

两人的心情都有些难受，秦霜想了想，转移了话题说：“……其实，现如今咱们的计划已经实现了一半了，永安王死了，就差给你脱罪了。要不是你现在被困着，我都想请你喝酒，咱们好好的庆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