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瓢泼的雨水冲刷着玻璃,流淌成了小瀑布。
现在是午后两点,但整个天空是乌压压的黑,已经逼近夜色。
对面的楼层里陆陆续续已经亮起了灯,透过雨水变得非常非常的朦胧。
白佳并没有开房间里的灯光,依偎在昏暗里。
她这里两天时间里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无数次告诫自己好都会过去的,事情总有个办法解决。
她以为自己即将要说服自己,把自己从悲伤的泥沼里拖出来了。
可下一秒,灰暗的绝望相是一只大手,扣住她的脚踝又把她拖进泥潭!
思想斗争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
整整两天的时候,白佳在自我治愈与自我溃败见反复的折腾。
这是一件非常消耗人精气神儿的事儿。
现在她目无焦距,两眼盯着窗外,变得麻木不仁。
她什么都不想了。
或许持续的放空才能让她恢复一点点元气。
三叔始终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佳看着窗外,他就站在放门口看着白佳,心都揪到嗓子眼!
小季这个还账王八蛋,到底做了什么才把她的宝贝闺女霍霍成这样?
他最好是一辈子都做一只龟孙儿,别让他逮到,如果让他逮到,看自己怎么扒掉他的王八壳……
“咚咚咚~”
蓦的,客厅里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三叔蹙眉,这个天气,谁还能出门?
该不是又是楼下的严老太太在家里躁得慌,上来跟老太太唠嗑?
三叔也没多想,直接过去开了门。
房门打开的瞬间,三叔赫然就撞上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小……小季?”
前一秒心里还在嘀咕着要拔掉季昱寒的王八壳,这会儿迎上季昱寒,三叔的心态立即就变了。
因为他发现这一次的季昱寒好像跟平常的时候不一样。
以前的季昱寒在三叔面前已经尽力收敛了自己身上的锐气,可现下不同,他从秦杜哪里得知了白佳的事情,直接赶了过来。
焦灼,担忧,以及往日里驰骋昱商场锋芒夹杂在一起,气场变得非常慑人。
而且这样的大雨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灰暗里。
季昱寒的脸色蒙上了一层灰,变得尤为阴郁,这是三叔从来没见过的……
“快快快,快进来,这么大雨水,你瞧瞧衣服都湿了……”
三叔迎上季昱寒,变脸倒是比翻书还快。
季昱寒点头颔首,算是跟三叔打了招呼。
“白佳呢?”他问。
三叔:“在屋里呢!不吃不喝两天了,整天坐在窗台上,跟个木头人似的,再这样下去别说她扛不住,我都扛不住了……”
季昱寒:“我去看看。”
三叔点头:“欸,好……”
三叔下意识避让了一下,把道路给季昱寒让了出来。
等季昱寒擦身而过之后,三叔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怎么会忽然之间情不自禁对小季产生了一种忌惮?说是忌惮,更像是一直被压抑在骨子里的奴性!
小季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他下意识就感觉到了他身上巨大的气场把他的骨子里的怯弱逼的无所遁形。
这小季……这次来给人的感觉怎么就像是“鲤鱼跃龙门”一跃成龙了?
三叔正疑惑着,就见白佳卧室的房门已经被季昱寒带上了……
白佳听见房门声并没有回头。
这个时候能进自己房间只有三叔,同样的动作他这两天兜兜转转做了不知道多少遍。
“我不饿,也不渴。”
“我很好,你也不用过分担心。”
“我就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三叔,我跟答应过你的最多三天,明天我一定会活过来。所以拜托你……”
白佳双手抱头,埋在膝间。
她声音里已经透着不堪重负的疲惫,到了崩溃的边缘。
通常,白佳流露出这样一面,三叔都会默默的退出房间。
因为三叔太了解她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可白佳并没有听到脚步声,这就意味着三叔并没有走。
她下意识想要抬头,蓦的一双手臂探来,就被圈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不等白佳抬头,一股熟悉的檀木淡香钻进了鼻孔。
那是独属于季昱寒的味道,白佳贴着他的体温,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季昱寒没有说话,单手拢着她的后脑紧紧的将白佳拥在了怀里。
他一路风尘仆仆的往这里赶,外面雨势很大,下车前秦杜准备了伞第一时间撑在了他的身前。
但季昱寒嫌他碍事,推开了他,只冷冷的说了句让他在车里等,直接没入了雨水里。
这会儿,雨水吃尽了他的外套里,正慢慢的向外散着伴有泥土气息的潮意。
他头发上也凝满了水渍,沿着滴落下来砸进了白佳的脖颈。
凉意的袭来,白佳缩了一下脑袋,这才抬头去看季昱寒。
季昱寒也正凝视着她,一双墨眸似乎也染了窗外大雨里升腾起来的水汽,蒙着一层灰暗的氤氲。
“我回来了~”
季昱寒抬起手,指尖轻轻的碰触上了白佳额前的碎发,然后拢到了她的耳后。
近乎一周的时间没有见到季昱寒了,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白佳再见到他的时候一定会傲娇着跳脚起脚来把他轰走!
可现在,白佳非常疲惫,一点精神都没有。
而且,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于季昱寒依赖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只要他出现在自己身边,只要他开口,只要他细微之处的一个漫不经心的小动作,她就再也没办法推开他。
“对不起……”
季昱寒双手碰上了白佳的脸颊,凝视着她:“对不起……”
他声音很轻,但全都是自责和愧疚!
他自责于没能保护好她,让她遭受这么多。
更自责于在自己离开她的短短几天,没能把事情做周全,生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白佳不说话,只是盯着季昱寒。
他看上去比之前一周前离开的时候更瘦了,脸色非常不好。
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他应该过得不怎么舒适,他经历了什么?
即便是自己身上已经背负了巨大创伤,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他身上的变化却已经吸引了白佳的全部心神。
这种对彼此的牵挂和关心,在已经胜过了心里的怨念。
季昱寒同样如此,即便是这一周经历了常人根本没有办法想想的波折,但在看到白佳的瞬间的,他所遭受的种种都变得不值一提。
季昱寒之间轻轻移动,在摸索着白佳的脸颊。
一周的时间不见,思念这种东西早已能把他的心腐蚀的成了棉絮状,如今终于能见到她,看到的确实一张泪痕斑斑的脸。
那一刻,他真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难过。
白佳微微蹙眉,她缓过神来意识到季昱寒手掌好像有点不对劲。
触及脸颊,非常粗糙!
白佳扭头,下意识将季昱寒的手掌扯到面前,发现他的手掌一直到手腕处都缠满了白色绷带。
因为淋了雨水,绷带纱布变得潮湿,不知道有没有触及到伤口。
“怎么回事?”
“你受伤了了?”
白佳死死地盯着季昱寒,眼底里满是震惊。
季昱寒:“无关紧要的小伤。”
他并没有解释,而是坐到了白佳面前。
白佳的目光却一直在他身上游离,上上下下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甚至扯起了季昱寒的两只胳膊反复确认他身上没有其他更严重的伤口,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我真的没事。”
季昱寒反手握住了白佳的手掌,凝视着她:“你这边的事儿,秦杜都跟我说了……”
白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垂眸,脸色变得黯然。
她扯扯唇角,失笑:“所以,你其实早知道的,对吧?”
到了这个时候,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季昱寒点了点头。
白佳不在说话,转头看向窗外。
这几天,她想的做多的是季昱寒不回应自己,肯定是因为跟自己不能生育有关系。
虽然只是一个猜想,但却成了白佳的执念。
有时候,执念这个东西能要人的命!
白佳一想到这一点,就会陷入死胡同,钻进牛角尖怎么都没办法从情绪的泥潭里挣脱出来。
“是我让他们瞒着你的,我的错。”季昱寒忽然开了口。
白佳:“为什么?”
她笑笑:“你是觉得,我承受不了吗?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白佳在逞强。
她不想因为任何事,让季昱寒觉得她是一个脆弱到不堪一击人。
这一点,她跟自己的母亲非常相似。
季昱寒:“我知道你很勇敢。我没告诉你,只不过是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或许会出现转机。”
“与其让你经历一场虚惊,倒不如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白佳笑了:“二爷,你可能不知道,你一点都不擅长安慰女人。”
季昱寒:“……”
白佳:“我已经从顾倾铎那里求证过了,之后还去了妇科做了全面检查。我知道是什么结果。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可怜我。”
季昱寒滚了滚喉咙。
白佳不能承受季昱寒直勾勾的目光,转过头去。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情绪施加到季昱寒身上,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更何况,他冒雨前来风尘仆仆就是为了看自己一眼,以她现在不稳定的情绪只会给人带来无休无止的负面情绪。
白佳不想这样。
她不想让季昱寒觉得自己是个一个情绪的玩物。
之后谁都没说话。
沉默,经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的雨声大作,像是天公的故意为之的浓重一笔,恨不得淹没整个世界。
“二爷……”
半晌,白佳忽然开了口,她看向窗外:“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她声音非常的平静,整句话说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季昱寒下意识蹙眉。
他心里已经多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你说。”
白佳:“我想辞职。”
季昱寒:“……”
白佳:“其实,确切的说我好想没有提出辞职的权利。那我选择解除我们之间的劳动合同。”
“至于违约金……我会尽快想办法打给你!
季昱寒脸色一点点变得沉郁,他眸子晃动了一下,然后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的出来他已经尽力在遏制自己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