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清朗的歌声,伴着有节奏的乐器,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在欢歌起舞,脸色绯红,眼神迷离,像是带着几分醉意。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安国公的庶二女,陆青湘曾在宫中见过的容静莹。
当日,她便已经见识过这位贵小姐迥异于常人的行事作风了。
而今天,对方则是再度令她感到惊奇。
韩运成上前,斥责击鼓奏乐器的下人,然后一脸无奈地转向容静莹劝道:“二小姐,今儿好歹是公爷的头日,你可别再胡闹了!”
“胡闹?”容静莹还在手舞足蹈,“我哪儿胡闹了?我是在替爹爹贺喜啊。他可是被拘束了半辈子了,如今终于得以逍遥,我当然得给他庆贺啊。”
容静莹说着,目光转向陆青湘,“邵夫人你说呢?我爹爹死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陆青湘对上容静莹的目光,那目中的神色半真半假,半醉半醒。
在那笑容的背后,陆青湘感受到了一种久远的孤寂感。
容静莹,心里其实应该是难过的吧。
“二小姐。”韩运成听不下去了,朝身边下人吩咐道:“二小姐不舒服,你们还不快扶二小姐回去!”
韩运成在府里的地位显然不低,那些下人一见到他就已经吓地瑟缩起来。
如今再听到韩运成的话,哪有不听的,一个个上前扶住容静莹,将她带走。
容静莹倒也没挣扎,只是咯咯地笑个不停,“是你们不清白呢!爹爹去了,他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韩运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脸报歉地道:“二小姐一向胡闹惯了,也是公爷惯着她的缘故,还请将军与夫人见谅。”
邵玄冬与陆青湘没多说什么,一行人继续朝容昆纬的院子而去。
院子里,乳母正带着三岁的凉少爷走路、晒太阳,对于突然闯进来这么多陌生人,凉儿显地有些惊慌,不住地往乳母身后躲去。
凉儿是容昆纬与高氏之子,看着小家伙,陆青湘便想到了当初的高氏。如果高氏还在的话,凉儿还会不会这样怕生?
正屋里,容昆纬斜倚在榻上,手里拿着酒壶,不停地灌酒,对于进来的一行人,丝毫不予理会。
“二爷。”韩运成有些尴尬,“邵将军与邵夫人是奉了陛下与皇太后的旨意过来的,昨夜的事情,还请二爷细说一遍。”
“滚!”韩运成的话音还没落,容昆纬突然将手里的酒壶往地上狠狠一砸,脸上青筋迸起,“我没有杀那老匹夫!你们都滚!”
韩运成被溅了一身酒水,几点碎瓷也扫了过来。
邵玄冬连忙将陆青湘护在身后,盯着榻上的容昆纬沉声道:“陛下与皇太后不过是想全容二爷的面子。
既然容二爷这么不配合,那我就只好公事公办,让人请容二爷去金乌卫走一趟了!”
韩运成连忙转身赔礼,“将军息怒,容小的劝劝二爷。公爷刚过身,二爷心里不舒坦,还请将军与夫人见谅。”
陆青湘扯了扯邵玄冬的衣角,“书闲,我有些饿了。”
邵玄冬的脸色微缓,携着陆青湘转身出门,韩运成赶紧吩咐人去上吃的,好好招待邵玄冬与陆青湘等人。
偏厢里,邵玄冬、陆青湘相对而坐,郭明朗与李月英侍立在旁。
下人已经端上了茶点,午膳还在备办中。
陆青湘倒也没饿,只是刚才那样的局面,再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
从容昆纬刚才的态度就可以看地出来,这位安国公府的二爷,对自己的父亲恐怕不只是疏离这么简单,甚至还有恨意才对。
可他必竟是安国公唯一的嫡子,肯定也是皇太后想要维护的人。
邵玄冬要真在事情未查明之前,将他往金乌卫一带,只怕皇太后是会生气的。
李月英看了一眼外边,“虽说死者为大,但我觉着吧,这安国公与膝下子女的感情,可都不怎么样啊。
一个女儿奏乐起舞,一个儿子又喝地醉醺醺的。这哪像是死了父亲,倒真像容二小姐所说的那样,是在庆贺才对。”
郭明朗接话,“那还用说。你是没听过安国公往日做下的那些荒唐事,连皇太后都屡屡训斥于他。
至于府里的少爷小姐们,还不整日跟着丢面子,在外人面前觉得抬不起头来?
况且,安国公左一座别院,右一处豪宅,只怕一年当中大半时间都是在府外度过的,又哪里能跟子女相处起感情来?”
李月英道:“可死的到底是安国公啊。哪怕是做做面子,也应该吧。当年承祖出事,焦氏不还假惺惺地掉了一顿眼泪吗?
容二爷不说,容二小姐说她年岁小不懂事,可她母亲不是府里的贵妾杨夫人吗?
好歹也是封了品阶的命妇,难道还不知管束女儿吗?”
陆青湘道:“一会,两位夫人也是要见的。”
门外不远,凉儿似乎已经习惯了陌生人的到来,正在门口玩耍。
这时,容昆纬走了过来,弯下腰的凉儿立即站起身,张着双手,颤着步子想要接近容昆纬。
容昆纬却连看都没看,径直走了进来。
凉儿的小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情,眼里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这一切,陆青湘都看在眼里。
她看向进门的容昆纬,眼中闪过疑惑。
按说高氏死了,凉儿没了娘亲,容昆纬这个当爹的应该更疼惜他才对。
更何况,凉儿目前可是容昆纬唯一的后嗣,也是嫡嗣。
可刚才那冷漠的一幕,连陆青湘看了都有几分心寒。
不知道韩运成同容昆纬说了什么,容昆纬朝两人一拱礼,声音中无悲无喜,“方才是容某失礼,请邵将军与邵夫人见谅。”
陆青湘点头,“容二爷不必如此,我们也是奉了圣命,想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已。请坐。”
“谢邵夫人。”容昆纬在一旁坐下,低垂着眼眸,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邵玄冬却不给他时间多考虑,直接问道:“听闻昨夜,二爷与公爷在桃花轩发生了争执。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二爷能够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