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天阙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断肠人已去

出了玉心苑，姚暮雪脑子全是楚羽轩与黎挽玉在一起的甜蜜画面。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处，感觉凉凉的很憋气。而自己近日，也总听不得别人聊起宫里帝妃的伉俪情深。所以她特别想见楚羽凌，在宫里到处找他找不到，才假借来看玉妃，正巧碰上他来了。人真是奇怪的很，见着小时候宠溺她的那个男子，爱上了别的女人，心里酸酸不是滋味。想起楚羽凌时，有一丝丝别样的情愫在心尖处无声漾起，她拼命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这突生出来的奇怪情意，迎面撞刚巧碰上了一个人。

金晃晃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照得她眼微有些疼，笑着道了句：“楚羽轩，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楚羽轩好似对她不再有那么深的恨意，淡淡扬眉。“还好，你呢？”

“离开轩王，才是最好的选择，看来我们彼此都解脱了。”姚暮雪再次面对他时，心中竟能这般轻松自在。

“对。”楚羽轩答得简单，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如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好。”姚暮雪侧过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释然一笑。

她的心真不再疼了，她与他的一切纵然结束在那场荒唐的婚姻中，渐行渐远。

五月间的天，到了中午，阳光有些炽热。御前统领胥影府门外的不远处青石上，坐着个灰头土脸，满身脏兮兮的丫鬟。她不时以破烂的衣袖擦着额上的汗珠，另一只手中紧紧抱着个孩子。脸上透着焦切，早就来了府门外，几次求见胥统领，几次被两名护卫拒之门外。

这丫鬟正是上官瑶身边的小蝶，她抱着现在才不容易哄睡着的孩子，一路穿林爬山，不住躲避上官云人马的追杀，费劲千六万苦来到紫桑国。可是御前统领府外守卫森严，她根本进不去，若是再见不到胥统领，她的体力快支撑不住，孩子怎么办？急得马上快要哭出来了。

巧在这时，不远处，有位身穿盔甲，气质高雅的年轻公子驾马奔来，在他身后还跟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停在了府门外。

守在府外的两名护卫忙步下玉阶，以单腿跪地行礼。

小蝶揉了揉眼睛，想到他应该是胥统领，面上一喜，快速奔了过去。

胥影步上玉阶时，恍觉身后闪过道人影。

耳中竟多了一声女子惨叫，他回过头，地上离他不足五步远的位置，爬了个披头散发的可怜女子。女子手中还抱着个孩子，显然是背上被他的护卫重重击打了下，人软软的一时动不了，却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来抓他衣角。“你，你，你就是胥统领吧？”

听她凑合着能说出话，胥影才放下了心头的担忧。侧目狠狠瞪了眼那护卫。“怎么下手这般不知轻重，更何况她还抱着个孩子，能把我怎么样？”

“卑职，卑职是怕她对主子不利。”那名护卫本是护主心切，不曾料来人这么不经打，发现自己错了，连忙认错。“请胥统领则罚，卑职鲁莽之罪。”

“罢了，她应该无碍。”胥影朝他挥挥袖，往前几步走近小蝶，打量了她一会，目光便定在她襁褓里睡的香甜的孩子脸上，那孩子在阳光下眉目柔静，很像一个人，但一时他有些想不起，和声问：“你是什么人？”

小蝶无故挨了一杖，痛得动不了，只能声音虚弱的说重点。“胥统领，是瑶公主，瑶公主，让，让奴婢来，来找胥统领的。”

胥影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动了下，俯下身，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的再次认真确认。“你说的瑶公主，是叫上官瑶吗？”

小蝶点点头。“正是，正是。”

心头巨震，那个久远到他快要遗忘的女子，再次浮现过脑海。活泼灵动的模样，娇俏刁钻的性子，她的孩子？眼前丫头怀里竟抱着她的孩子，她为什么不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胥影有那么一刻怔忡，然后急急吩咐：“把她带回府里，好生照顾。”

经过十几个昼夜波奔，小蝶终于安全将孩子送到了胥统领府。只是她连睡着时，手里依然保持着抱孩子的姿势。

床前檀木椅上，一位身着鹅黄华服的女子看着她，心头生出怜悯，正要上来替她盖好被子。

小蝶骤然惊醒，看见女子怀里正抱着上官瑶的孩子，一把上前夺过孩子，警惕的问：“你是什么人？”

孩子被她冒冒失失夺了去，黄衣女子却也不恼，略带些病容的眉目里有着与世无争的恬静。“你不用怕，这里是胥统领府。”她的声音亦是如平静的水般柔和，听着令人心里格外舒服。

小蝶不知她是什么身份，警惕的注视她。

黄衣女子身后的丫鬟小声提醒。“这位是们胥统领的夫人。”

小蝶正欲下床请安，黄衣女子手按在她肩上，软声道：“不用这些虚礼，我叫墨凝霜，是你要找的胥统领，未过门的妻子。你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她挥袖。“你们先下去吧！”

待到屋里两个丫鬟退下，小蝶仍是紧紧抱着孩子，不肯开口。

墨凝霜无奈摇摇头。“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你了。胥统领晚上回来，你和他说。”

不是不想说，她是不敢说，怀里的孩子她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要，定要亲手交给胥统领才完全放心。

刚入夜，胥影回来召见了小蝶。小蝶一一与他道出实情，那日她与上官瑶分离后，藏在不远处久久不愿离去。她亲眼看到上官瑶被赐了毒酒，想要奔过去，一低头看见孩子正要张嘴大哭，她忙以手捂住孩子的嘴，后退着悄然逃开。

不满一个月的孩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他，好像是上官瑶在盯着他一般。胥影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很疼，很疼。伸手抱过孩子，往事一幕幕越过脑海。

他从未告诉过她，其实他也喜欢她。只是碍于他有从小订亲的未婚妻墨凝霜，不想辜负这个女人，将对她的一往情深默默埋在了心底深处。

“瑶儿。”夜阑人静时，他忽然声音沙哑的喊着她名字。心像生生被剜去了一块，隐隐泛着疼，他好后悔，当初她来找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她留下？如今，她已缕轻烟远去，再也回不来了。

长夜漫漫，他一个人不声不响的独坐灯下。

墨凝霜站在他身后，看了很久，他恍然未闻。直到远处床上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他才慢慢回转身。

墨凝霜爬在孩子的小床前，不住逗弄。不一会，孩子便发出格格的笑声。

墨凝霜跟着也笑了起来，伸手去勾孩子的小手，听到脚步声，轻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胥影再看到孩子时，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

只是他的笑特别僵硬，俊朗的容颜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墨凝霜看着他，格外心疼，小声问：“叫锦瑟如何？”

胥影怔了下，这不是李商隐一首词的名字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他上前，愧疚的握住她苍白柔弱的手。“凝霜，对不起，我……”

墨凝霜看着不住挥舞着小腿小胳膊的孩子，就像是洞悉了一切似的，坦然道：“我知道你和瑶公主的事，当初你是因为和我小时候订的婚约才放弃了她，其实，你该早告诉我的，是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她。如有来生，我定成全你们。”

知善解人意如她，所以当时胥影没有弃她找上官瑶。只可惜，她身染寒疾，来日不多，近来，又常常吐血。他在这个时候收养上官瑶的孩子，越觉是自己对不住她。本定好，三日后娶她的，不知道她会不会等到哪一天？轻轻揽住她。“凝霜，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执意要娶你的。别再胡思乱想了，就静静等着三日后做我的妻子。”

墨凝霜眼中闪出几许期盼，几许渴望。试问，世界哪个女子不期望嫁给自己爱的人，可她嫁给他注定是种拖累。

脸贴在他心口处，她仿佛听到了他心碎裂的声音。爱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她不该再这样拖累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