霂雨昭昭 第八十章 预谋作祟

未央宫。

金黄帐暖之下，憔悴的昭姮脸色发白地躺在床上，秦末正隔着帷帐给昭姮把脉。

一旁站着的是宸霂和慕秋，安顺则是忙前忙后的负责打点细小事物。

宸霂对暮秋道：“姮婕妤自从去的昭阳殿便一直出问题，是不是也应该自行清理门户。”

慕秋知道他说的是赵琳，方才过来的时候就有人将事情给问清楚了，当时就是赵琳跟着，昭姮离开那么许久，也是赵琳拦着那些宫女去冰窖取冰，做得太过于明显。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差个明白给姮妹妹一个交代。”

慕秋虽然知道赵琳是有问题的，可被皇上这么指责心里难免不痛快：“可怜了姮妹妹，打进宫以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好，今日伤了这儿，明日伤了那儿，就说先前的板子，如今她阴雨天气腰还是会酸疼。”

“你是在怪朕？”

“臣妾不敢指责皇上的不是，只是如今姮妹妹这般，臣妾也是看不下去罢了。”

宸霂沉默了，目光定在了慕秋的身上，“朕知道，这些年苦了你。”

错愕、惊讶浮现在慕秋的脸上，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宸霂会略带坦白的跟她说话。

“皇上……是在跟臣妾道歉吗？”

宸霂“恩”了一声，也就是这一声，慕秋差点没忍住痛哭出来，这三年她一直都在等一个道歉。

宸霂从一开始的热情相待，变成了出事以后的相敬如宾，很显然他对她没有什么感情，但他也从未跟她说过。

其实暮秋早就猜到，只是她需要一个道歉，需要宸霂承认，当年只是利用她。

“皇上今日能跟臣妾说这个，臣妾……很开心了，皇上放心，臣妾自己身上受过的罪，也不想让别人也尝试，对待姮妹妹，更是如此。”

秦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们要说话就出去行不行，呆这儿烦不烦？”

宸霂问他：“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上一回受的伤不轻，又不听太医的话好好休息到处乱跑，现在开心了？被冻坏了吧！”

慕秋紧张地问：“那该如何是好？”

秦末却悠悠道：“还能怎么办，好好休息，休息，没事儿就喜欢到处乱跑，她也是精力旺盛了！”

慕秋点点头：“这次我一定看好了她，不让她到处乱跑只叫她好好修养着就是了。”

“修养是要的，可慕妃娘娘您要说您能看得住她，微臣，那是万万不信的。”秦末带着玩味道：“只不准那天您都被她给带偏了，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慕妃点点头：“她是贪玩了些，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也长了教训，会乖一些的。”

“那……”慕妃想问昭姮是要醒了才送回昭阳殿还是就在未央宫里待着了。

宸霂看她的样子，猜到了她的意思，道：“你先回去吧，她这个样子，来来回回的折腾也不好，让她歇着，等她醒了，朕再将她送回去。”

不管宸霂现在虚情假意还是情真意切的关心，对于昭姮来说，确实没有爱这个地方更安全的了。

“臣妾告退。”

慕妃退出去，在门边跟安顺打了招呼：“若是姮婕妤醒了，还请公公派人去昭阳殿通传一声，也好让本宫安心。”

安顺弯腰：“娘娘放心，奴才一定让人给娘娘送消息过去。”

“劳烦公公了。”

秦末收拾好了医药箱，原地的伸了个懒腰：“微臣真觉得，这个女子，福大命大。”

宸霂用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他小声说话。

秦末反而更大声了：“您是大夫还是微臣是大夫，就她这个样子，每个三两时辰醒不过来，她虚着呢。”

“你不是说她还好么？”

秦末啧啧：“皇上，亏您后宫有那么多的妃嫔，您就一点儿不懂她们？刚刚慕妃娘娘为姮婕妤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您还跟她说不行，她虚弱的厉害，这不是平白让她担忧？”

宸霂蹙起眉头：“你少跟朕油嘴滑舌，她到底怎么样。”

秦末却不急着回答他，反而觉得有趣：“皇上这么紧张，不会……是真喜欢了这个丫头吧？嗯……也难怪，她确实与众不同，行事作风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说，还满嘴的江湖道义，像个男子一般，原来皇上您这么重口味，那您觉得微臣如何？”

说罢，他一言不合就给宸霂送去了一个媚眼，若他是个女子，估摸着也是入骨三分的妩媚多姿了。

宸霂别开眼：“你若是在不好好说话，朕就扣你月俸了。”

“微臣都说了不下百次了，微臣不缺银子花，您拿这个威胁不了微臣。”

宸霂无奈一笑：“你跟朕说说她究竟怎么样了。”

“那您先回答微臣是不是对这个丫头很是喜欢？”

“很是喜欢吗？朕不知道，或许有一点吧。”面对秦末，他也没什么忌讳。

秦末笑嘻嘻地点头：“难得呀！”

难得，他看到宸霂喜欢一个姑娘喜欢得这么明显，从前对常贵妃算是最为宠爱了，可只宠不爱，他与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什么看不出来。

秦末道：“她这是体寒，一时半刻的怕很难痊愈，失血过多还见见受刺激，身体已经弱不禁风只是她自己不自知罢了。”

“可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秦末环抱双臂：“这就是问题呀，女子最忌讳什么，身虚体寒，她这样，很有可能到最后会……”

“无法生育。”

一个宫中的妃子，被告知无法生育，那就相当于没了指望。

谁不愿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将来皇帝大限以后，能够有个自己的依靠，就算是个公主，也是皇家的子嗣，可比妃嫔本身尊贵着。

宸霂面无表情：“可有什么办法？”

“有，须得进药石调养，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也是有的。”

“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吧。”宸霂嘱咐秦末：“什么名贵的药材你尽管用就是了，还有，以后她所有的大小毛病，都只由你来给她诊断，别的太医，朕也信不过。”

宫中尔虞我诈，谁知道哪个太医又是哪个妃嫔的应援。

“可以是可以，可是微臣总是有很多的事情，忙得不行，恐怕没办法时常到位了。”

宸霂头也没抬：“朕给你加月俸，你给朕闭嘴！”

秦末撇撇嘴：“这也不是不行，不过微臣也不是那种贪财之人，这点微臣还是要澄清的。”

“你是不贪财，可该要的钱财也绝不放过，说的可是你？”

秦末耸肩，“皇上都这么说了，微臣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下去给姮婕妤拿药了。”

退后两步的秦末突然停下：“皇上，微臣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这药是送到昭阳殿还是送到未央宫？”

宸霂想了想：“送到未央宫。”

“得嘞！”

……

长秋殿，刘思思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而主殿里坐着的，不是常贵妃还能是谁。

“你知道该怎么做？”常贵妃知道昭姮是皇上给抱走的还进了未央宫，已经忍不住。

叫来了刘婕妤，“你大了放心，本宫绝对不是一个食言的人，尤其是你这种小事，你的母亲，一定会平平安安，欺负你母亲的那个继父，本宫到时候会让她去下面陪昭姮。”

刘婕妤脸色微青：“娘娘说的话，臣妾自然是不敢怀疑的，臣妾……就是有些害怕。”

从前常贵妃叫她做的事情，都是一些小事，也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再危险，也没有危及性命，可这一次……常贵妃居然要她拿命去跟昭姮换命。

她怎么能不害怕，其实这宫中，怕是没人比她更了解赵琳的无奈了，她们的家人都成为自己最大的软肋，她们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母亲改嫁，本就对她不管不顾，可出了继父对她非打即骂欠了一屁股债要拿她一个半老徐娘去抵债的时候，她却第一时间来找自己，要自己帮忙。

她曾经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管母亲，更不会原谅她，可她如何也没想到。当母亲想要自尽的时候，她心里的害怕再也藏不住。

可这件事情偏偏被常贵妃知道，她就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这么好的软肋。

“怕什么，你的身后有本宫，皇上根本就不搭理你，你说说你进宫这么多年了皇上去过你屋里几回，你若是老了，连个太妃都做不了，无名无分，那就是孤魂野鬼，倒不如，本宫让你死后封妃，也算有个牌位。”

刘婕妤并不在乎什么牌位，她在乎的是母亲的性命，在常贵妃眼中自然微不足道，她若是不答应常贵妃，别说母亲，就是自己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如何斗得过她，一个在宫中屹立不倒的大山。

“臣妾知道了。”生无可恋，她又能说什么

“你呀，也别怪本宫心狠，你跟着本宫也这么多年了，也应该知道，本宫在宫中也不容易，再说若不是本宫将你带进宫，说不定你现在早就饿死了，不是吗？”

刘婕妤点点头：“臣妾不敢怪娘娘，为娘娘办事，那是臣妾的福分。”

“下去吧，通知一下赵婕妤，该怎么做，就让她别掉链子才好。昭姮现在身体虚弱，这个时候动手，本宫都不怕她洗刷了罪名，熬都要将她给熬死了才能解本宫心头之恨。”

这边是预谋，而昭阳殿那边，是质问。

“你给我跪下！”慕妃极少生气，尤其是对着赵琳，从她进宫以后救下了赵琳，就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对昭姮是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对待赵琳，是绝对的姐妹之情。

赵琳没有任何反驳和辩解：“姐姐责罚我吧。”

慕秋不解：“你向来温顺，为何会将姮妹妹给关在冰窖中，你知不知道再晚一些她会有多危险，若不是皇上等得着急了非要自己去看看，你是打算背上一条谋杀的罪名吗？！”

赵琳低着头：“妹妹不想解释，从妹妹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着为自己辩解，很明显，妹妹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为什么？！她做了什么你要这样？！”

“乐儿！”赵琳愤怒地抬头，与慕秋对视：“姐姐，若不是昭姮进宫，若不是昭姮进了昭阳殿，乐儿就不会死，你就不会被常贵妃针对，我们整个昭阳殿上上下下就没有什么问题，可就是因为她，你看看，如今最危险的难道不是我们？！”

慕秋觉得赵琳不可理喻：“胡说。你真的觉得是因为昭姮所以常贵妃才处处针对？！你错了！打本宫有了皇嗣的那一天，常贵妃那一双眼睛就没有停过盯着昭阳殿！”

皇后根本就对后宫中的事情不管不顾，皇后对后宫中的事情更是放任不管，整个后宫，谁不去看常贵妃的脸色。

慕妃眼角落泪，双手抚上腹部：“你真的觉得没有了昭姮常贵妃会放过我们？我每天都在担心，担心这个孩子出了什么事，你可知道，他一天天长大，常贵妃却没有动静，我反而更加害怕！”

“姐姐……姐姐我……”赵琳对着慕秋，就是没有办法说出更伤人的话来，“姐姐你别生气了，是妹妹错了，妹妹不该这么意气用事。”

“不是意气用事，你不该去害姮妹妹你明不明白啊!”慕秋侧头哽咽。

“你扪心自问，昭姮对你如何。对我如何？”

赵琳沉默片刻：“好。很好很好。从不见外的好，可姐姐，有些隔阂是在心里挥之不去的，姐姐又何必再劝我！”

“你！”慕秋高高举起手掌，僵在半空中，迟迟下不去。

而闭着眼睛的赵琳迟迟未等到慕秋的巴掌，也哽咽起来，抱住慕秋的大腿：“姐姐，姐姐我知道错了！”

六月最明白她主子这些年心里的苦，见到这般景象，更是忍不住偷偷抹泪。

“好了。”

慕秋长长地呼吸，轻轻地拿来赵琳抱着她的手，微微弯下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去休息吧，我会跟皇上说说好话的，好在姮妹妹本身也没有什么事儿，以后……再不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