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强忍着下巴上愈演愈烈的痛意,一字一句。
对面的人开口:“我学不会?”
她没有错过这人眼里闪过的恼火。
她双眼微微眯起,原本属于霍尧的眼形明明精致得不得了,被她一用却平添了一分阴骘。
沈妙咬住牙:“对,你学不会,永远都做不到。”
果然,下一秒,更强烈的痛意如期而至。
她知道,以洛芙这种偏执狂妄的个性而言,她根本无法忍受别人说她“做不到”。
沈妙用仅剩的力气继续:“想知道为什么吗?”
洛芙垂下眼,沈妙在她眼中无所遁形:“不想。你那个温柔的男朋友,你见不到了。”她冷笑。
沈妙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像是月下的孤井失去了皎白的月光,只剩一口黑水涌动,死气沉沉。
她本想激一激对方的,竟然......
霍尧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她只觉得胸口像被人烧了一把烈火,肋骨断裂的疼痛都被这火光卷走。
只听面前的人道:
“你这副样子做什么,他还没死呢。但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嘴里那个温柔的人怎样求我杀了你,所有人面对死亡都是一样的,自私、残忍、丑陋。”洛芙说完,拎着沈妙的脖子,将她扔到了床下。
然后,她自己也下了床,用霍尧的身子,穿上男士的拖鞋,她勾了勾唇角:“跟上。”
洛芙背过身的时候,沈妙大松了一口气,眼中的光芒回来了。
霍尧还在,她的猜测没有错。
其实,之所以发现这个人不是霍尧,是因为她提到了那枚金属芯片。
她外衣的口袋有拉链,如果不是拉开拉链故意翻找,别人是不会注意到那枚芯片的。
而霍尧从小长在英国,受绅士教育,他绝不会在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去翻看她的口袋。
他们住在日本的宅院里的那些天,霍尧帮她洗衣服,每一次都会把衣服拿到她跟前,让她自己确认口袋里有没有其他东西。
她调侃过,他可以随便翻,她的东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行,女孩子的私人物品,以后结婚了我也不会翻的。”霍尧当时一本正经地说,俊美的脸上还带着红晕。
沈妙跟着洛芙走下游轮里陡峭狭窄的铁制阶梯,还因为动作太慢被她一脚揣上心窝。
虽然疼得她两眼发胀,但她唇角却因为心里的希望而不自觉地勾起。
那么好的霍尧还在。他还没有死呢。
当洛芙问她怎么看出来的时候,她直觉,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洛芙在好奇,这是好事,如果洛芙不好奇了,那么她就会立刻被杀死。
于是,她故意激对方,用一个听起来浪漫又有些玄乎的理由来揭穿她,“学不会他的温柔”,她就是要激起洛芙的恶趣味。
洛芙是个想要把一切美好都撕碎的人。
这在颁奖礼的事件中就可以看出来。
如果没有这种偏执的念头,就根本不需要设置那么多游戏关卡,非要引诱她选择董夏云,从而将所有人送进地狱。
沈妙猜测,当时如果她选了董夏云,洛芙一定会让她亲眼看着其他空间里的人也一起在爆炸中殁身,看着她在无边的懊恼中痛哭,再让她去死。
这次也一样,她既然说霍尧有多美好,那么按照洛芙的思维方式,她一定在想办法让霍尧丑陋。
洛芙喜欢玩这样的游戏,她就陪她玩,只要让她抓到一个破绽——
“你看着我笑做什么?”洛芙突然回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没什么。”沈妙温顺地低下头。
只听洛芙冷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用最后的机会救他。正好我也想再玩个游戏。
怎么样,想玩吗?”
————
干枯的稻草堆里,仰面躺着一个女人,面色惨白,脸上还有黑灰的痕迹,她眉毛紧拧,嘴唇干裂,仿佛正在经受难言的痛苦。
她脖子上的桃红色缎带已经布满了褶皱,整个人像个超大号的破布娃娃一样,残败而无力。
沈妙看到这景象,心里一恸。洛芙已经告诉她,眼前的人就是霍尧,洛芙利用系统,和他交换了身体。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洛芙顶着原本属于霍尧的俊美的脸,用原本属于霍尧的清越嗓音道:“霍尧,你的女朋友来了。”
地上的人本来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此时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手撑着地,想要将自己撑起来,却一次次滑倒,最终终于借助身侧的墙壁,一寸寸将自己的身体移动,蹭着墙,靠着墙,成了半躺的姿势。
沈妙看到,他的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在整个挣扎的过程中都没有受力,看来完全没有知觉。
地上的霍尧开口,嘴里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睁开眼,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却弥漫着雾气,没有光,没有焦点,他根本看不见。
沈妙眼睛一热,狠狠咬住牙关,拳头紧攥,才让自己忍住,没有立刻冲上去扶住他。
洛芙交代过,如果她发出一点声音,就立刻让霍尧去死。
耳边瘙痒,洛芙偏过头,冲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沈妙全身颤了颤,就见这人顶着霍尧的身体,一步步向前,直到停在霍尧的面前,居高临下:
“你知道你女朋友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么?”
地上的人摇头,他的胸口起伏,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很艰难,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他喘着气,依然发不出声音,又或者是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沈妙只听洛芙继续:“卓子昂送她来的,因为她和卓子昂在一起了......”
沈妙立在阴影中,一字一句地听着洛芙用属于霍尧的嗓音讲述着不存在的故事。
洛芙说,霍尧的部署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她沈妙和卓子昂在一起了,豪斯家族想要寻找他的尝试全都被沈妙拦住。
卓子昂也选择了沈妙而背叛了霍尧,没有按照约定,将洛芙的位置告诉豪斯家族的人。
而现在,洛芙将会和卓子昂达成合作,一同创办一家科技企业,主攻智能ai,就像系统原本预言的那样。
“......怎么样,很难受吧,她现在过来了,就在甲板上,想要见我一面,她要确认你已经死了。哦,对了,她还把你送给她的所有财产都赠与了卓子昂,作为她的‘嫁妆’。
啧啧,你这个女朋友,做事情还真狠。”
地上的人依然摇头,他眉头紧锁,灰暗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沈妙隔得很远,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看到他难受,就好像一把巨大的手也揪住了她的心脏。
大概是幻觉,她甚至觉得,霍尧那失焦的眼睛偶尔会落在她的身上,就像平日里他们在任何地方,不管隔着多远,霍尧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她的身影。
但怎么可能呢,霍尧根本看不见了,洛芙的身体早已经失明,之前的视觉都是她的系统给她的外界投射。
而系统随着洛芙到了她现在的身体里,霍尧既然困在她原本的身体里,那就是看不见的。
沈妙知道洛芙想要做什么,但她突然感谢洛芙要做的事情,并且希望她能做快一点。
快一点,让她和霍尧交换身体,不要再让霍尧经受这样的痛苦。
“怎么,你不信?”洛芙冷笑,然后动了动手指,不知按动了哪里,狭窄逼仄的空间上方的环绕式广播里响起播报:
“sc集团法务已经证实,新任总裁沈妙于一个小时之前将名下所有财产赠送出去。赠送对象是卓氏财团年轻的太子爷卓子昂,对此,双方拒绝了所有访谈,没有公开声明任何原因......”
新闻播报声戛然而止,沈妙看见洛芙弯下腰,捏住了地上的人那脆弱的下巴。
终于,洛芙说出了她等待已久的想法:“霍尧,你现在听好了,我的能力还能再交换一次身体,我可以让你和沈妙换个身体,如何?
你女朋友的身子,你也知道,长得水灵,还经由系统改造过,健康得很,活个一百多年不成问题。可不像你现在这具身体,连喘个气都肺疼,对不对。
我可是看在你是我的未婚夫的份上,给你个机会。如果你和她换身体,我就让你活着出去,继续我们的婚约,虽然你做不了豪斯家族的小少爷,但依然能享受到这份财富和荣光,作为我的夫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