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释将信将疑地将舒喻的衣服解开,心口处,原本应该是有海棠花的印记。
现在,海棠花的印记却变了,变得妖娆起来。
那种形状有些奇怪,仿佛是从海棠花往外辐射的红线。
红线……
想到红线,萧释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奇差无比。
“白南陌……”
“放心,她没什么大碍,等我们到百岳的时候大概就能醒来。”白南陌摆了摆手,倒了一杯茶。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释看着她的模样。
她的气色不差,而且,呼吸很平稳,不像是得病的样子。
可一直不醒来,实在令人担心。
“我懂你的担心,好了好了,看在你是我妹夫的份上,坐下好好听我说。”白南陌将茶递给他。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询问你一件事。”
“什么?”萧释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这个,该怎么说呢,就是,云影她怀柑桔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症状?”白南陌问。
萧释一愣。
他蹙了蹙眉,“那时候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包括我跟她在一起什么的,我记不清楚了。”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三个月。”
“是这样。”白南陌眯着眼睛,“你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云影她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萧释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原来如此。”白南陌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释问。
“都说了别担心,她昏倒,并不是件坏事。”白南陌说。
“你可知道,在百岳,带有母蛊的女子怀孕的条件?”
“什么?”萧释一愣,随即狂喜,“你的意思是?”
“别着急着下结论。”白南陌说,“我记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在百岳,只有贵族女子才能种下雪情蛊的母蛊。”
“因为母蛊的存在,她们怀孕是有限制的。如果拥有母蛊的人准备怀孕,就会事先将血喂给拥有雄蛊的男人。”
“这样一来,怀孕的成功率非常大。但这也只是提高了成功率而已。并不是说一定会怀孕。”
“在那个岛上,你们两个无意间完成了这个步骤。所以,她怀孕的可能性比较大。”
“果然。”萧释脸上狂喜,“她昏倒,是因为怀孕了?”
“不一定。”白南陌额角跳了跳,“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只是说,你们两个那样有很高的怀孕几率,并没有说她怀孕了。”
萧释被白南陌凶了一顿,却没有生气。
“她昏倒,我想,应该是母蛊的正常反应,一般三天之内就会醒来。”白南陌说。
“那,怀孕了是什么反应?”萧释问。
“你……”白南陌叹了口气,“算了,如果她真的怀孕,会有很强烈的妊娠反应。到时候,你不想知道都难。”
他这么说着,沉默了一会。
“百岳的女子,怀孕是非常凶险的事情。她能平安生下柑桔,我真的很感激上苍。”
萧释嘴唇动了动。
他也很感激上苍,感激上苍,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之后还能让他们相见。
他还能再次拥有她。
“哦,对了。”白南陌摩挲着茶杯,“有件事,我建议你去查一下。”
“什么?”
“你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我想你应该知道。”白南陌瞥了他一眼,“你第一次跟云影滚到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萧释一愣。
那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
的确。
按照白南陌的说法,百岳的女子怀孕并不容易。
可那次,舒喻怀孕了。
尤其是,那时候的他,浑身冰凉,别说是女子,就连冷无咎这类的人在他身边都会被冻僵。
但,他那晚不仅与舒喻滚在了一起,还让她怀上了柑桔。
现在想来,所有的巧合都是疑点。
巧合得令人发指。
“我记得,那天我喝了很多酒。”萧释沉着脸,“我猜想,那酒中,或许有舒喻的血。”
白南陌点点头。
“这件事我会让人查一下。”萧释声音冰冷。
或许,那一次的事情,是一场阴谋。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所有人走在那个幕后之人的掌控中。
这么想着,萧释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不要让云影知道。”白南陌说,“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萧释点点头。
他抱着舒喻从白南陌房间里出来,碰到了叶容源。
叶容源沧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绪。
“将舒喻放下,跟我喝一杯如何?”他说。
萧释沉默了半晌,“在哪里?”
“甲板。”叶容源拿了好些酒,“我过去等你。”
他来到甲板上,叶容源正斜倚在一旁喝酒。
“在大海上,一望无际,水天一色,莫名地让人觉得很安静。”叶容源捏扁了一个易拉罐酒瓶。
萧释在一旁停下来,“你想对我说什么?”
叶容源笑了笑,他开了两瓶酒,递给萧释一瓶,碰杯,干掉。
“我,想道歉。”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
“道歉?”萧释挑了挑眉,“跟谁道歉?”
“好多好多人啊。”叶容源将酒瓶放在甲板上,有海风吹来,风中带着淡淡的腥味。
“我觉得,我最该跟舒喻道歉。”他说,“当年,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经历现在这些。”
“现在这一切,都是因我造成的。”
萧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酒。
“你在自责?”
“算不上自责吧。”叶容源说,“如果重来一次,我大概还会那么做。”
“该怎么说呢,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她。”
萧释仰头看着蓝天。
命运这种东西,果然是没法说的。
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萧释觉得那酒有些难喝,“大概,经历过伤痛才能刻骨铭心吧。”
“啊,对了,我现在能走一段时间了。”他说,“我想,大概用不了一个月,我的腿就能恢复正常。”
叶容源没有再开口。
他斜躺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酒。
仿佛将所有的愁绪和哀伤都沉浸在苦酒中。
风冷,苦酒烈。
大海还算平静,按照白南陌的说法,如果能够乘上顺水海流的话,大概一天一夜就能到达百岳。
前提是,一定要穿过那块人人谈之变色的魔鬼海域。
魔鬼海域距离下景城并不是很远,船舶行驶了没多久,便到达了那股奇怪的海流处。
白凛月懒懒洋洋地来到甲板上,看到萧释和叶容源在,顿了顿,“我说,你们最好还是进到里面去。”
“等下小皎带我们穿过那海域的时候,你们可能会死。”
他说着,用刀子将手割破。
海面一阵翻滚,有庞然大物慢慢浮现出来。
那庞然大物,比船只还要大上很多。
伴随着一声吼叫,大海里的生物纷纷避让。
“啊,小皎你来了,乖乖,这次你似乎心情很好呢。”白凛月嘿嘿地笑着,“要开始了,你兴奋不兴奋?”
那条蛟龙大吼着,在船舶行驶进那巨大的漩涡时,蛟龙的尾巴突然缠住船身,然后拉着船穿过力道巨大的漩涡。
狂风暴雨,天地阴暗,船舶行驶在魔鬼一般的海域中,颠簸不停。
萧释和叶容源看得目瞪口呆。
早先就知道,百岳的船只能够顺利通过魔鬼海域。
可他们从来没想到,通过那海域,是靠蛟龙拉船。
让蛟龙来拉船这种想法,大概也只有百岳的变态们能想得出来。
那蛟龙的力道很大,能够确保船只不被漩涡吸进去。
在蛟龙的带领下,他们的船如同飞舞在漩涡海洋中的纸片,随风起舞,却漂亮地穿过了那片最可怕的黑洞海域。
前前后后,不过半小时的时间。
“哇,好可怕啊。哈哈哈,小皎,你真棒。”白凛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船舶的最高处。
他盘膝坐在那里,歪着头,嘴上说着恐惧,脸上却没有半丝恐惧的表情。
“乖乖,等下给你好吃的。”他从上面跳下来。
打了个哈欠,“好累呀,去找姐姐睡觉好了。”
他说着,伸着懒腰走进船舱里。
叶容源和萧释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从进入魔鬼海域到走出魔鬼海域,这白凛月似乎是做了什么。
但在狂风暴雨中,他们根本没看清。
那个白凛月,比白痴的外表看起来要强大很多。
他的能力,或许比身为怪物的萧释还要强。
萧释垂下眼,阴晴不定。
有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耀过来,甲板上洒下一片温暖的橙色。
穿过暴风雨,仿若穿云破浪,从地狱走向光明。
萧释举起了酒瓶,摇了摇,空的,“喝完了。”
“嗯。”叶容源轻轻笑了笑,“萧释啊。”
“你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
“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那些东西做什么?”萧释转动轮椅,“横竖这酒也喝完了,我去看看她。”
叶容源眼睛闪了闪。
萧释离开之后,他慢慢闭上眼睛,将眼镜摘下来。
那双眼睛里泛着奇怪的红色。
这些年,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将眼镜摘下来过。
阳光有些刺眼,他闭上眼睛,重新将眼镜戴上。
大约,许多事情已经到了要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他这么想着,竟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在温暖的阳光下逐渐睡着。
……
萧释来到船舱里,看到舒喻还在床上安稳地昏迷着。
白南陌在一旁气得发抖。
“你在这里干什么?”萧释语气不太好。
“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白南陌劈头盖脸地训过来,“小皎带领我们穿过魔鬼海域的时候,你可知道多么凶险?”
“她昏迷着,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就算不死,在这船舱里乱晃也会受重伤。”
“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去了哪里?”
“你现在还有脸来问我?”
“我简直,杀了你的心都有了。要是她有个意外,我不管你什么身份,直接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萧释一愣。
刚才,的确是他疏忽了,没想到这一层。
他忙过去,为舒喻检查了一下身体,还好,没有外伤。
“多谢你啊,大舅哥。”
“……”白南陌一愣,“啊?”
随即脸一红。
“不,不客气。”
“那个,你别以为你叫我一声大舅哥我就会原谅你,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妹妹,我……”
他脸上泛着红晕,“你要是敢欺负她,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他这么说着,气冲冲地甩着袖子离开。
萧释摸了摸鼻子。
这白南陌,性子那么倔强爷们的人,竟还是个妹控?
这可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他笑了笑,找来毛巾打湿,小心翼翼地给舒喻擦拭。
他鲜少伺候人,做起来笨手笨脚的。
擦拭完了之后,刚想躺在她身边睡一会,却听到了白南陌正在叫他。
“乖乖,等我回来。”
他转动轮椅出来的时候,门外站了许多人。
“去餐厅吧。”白南陌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们边吃边说。”
他率先走进餐厅,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白南陌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百岳,一直以来很少参与外界的斗争。”他说,“也很少与外界互通往来。”
“或许在你们看来,我们贫穷,落后,愚昧,是生活在原始社会的人。”
“但,对我们来说,百岳却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我们保持着古时候的作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给自足,生活很怡然。”
“百岳的传统流传了几千年,我们有严格的规定,不能参与外界的纷争。所以,不管外面如何纷乱,我们始终保持和平。”
“现在,这一切却全变了。”白南陌双手交叉,脸上带着怒气和悲愤。
“大概,是在三十多年前,百岳发生了一场动乱。”
“那场动乱,你们大概也有所耳闻。”他说,“就是我们百岳的女王,也就是我母亲被迫离开百岳的事。”
“侍奉我母亲的家臣绝大部分都被杀死,我和妹妹被人拼死护住才活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百岳便一分为二。”
萧释和叶容源他们都沉默着。
关于百岳内乱的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
但里面的具体事情却很难探测到。
这种事情,应该算是百岳的高级机密。
如今白南陌却轻而易举地告诉他们。
萧释垂下眼,安静地听着。
白南陌沉默了一段时间,继续说,“我们,算是百岳的守旧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