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谱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老树上隐决三昧，伞盖下阴谋不停

其实说来在武朝，像这样的话题并非是什么私密之事。武朝第二任皇帝就曾在朝会之时当着众大臣的面询问宰相该如何处理男女私情。虽然这段往事被当作这位皇帝的污点，但是自那以后，武朝人在说到男女情事的时候都不再遮遮掩掩了。

眼下张之然这么问，虽然说得不太连贯，但是楚丰夫妇早就从这位张少侠的各种反馈当中读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张之然当下说道：“两位，在下想问的是，如果有一天我辈遵行的大义和情感相悖，那该如何选择？”

张之然这样的问题问出来，是心里还放不下沙鹰的话。嘴上重复了一万遍不要紧不要紧，可是真正有多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听了这个问题，楚丰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微皱眉头说道：“阁下这个问题我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叫大义与情感相悖？难道这两者不是分开的？我辈遵循的乃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风。难道这份男女之情还能阻止我辈行侠事不成？”

楚丰的回答让张之然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没有说清楚，然而这个问题张之然也没办法详述。况且在他心里，就算梅志茹真的是魔教中人，她也不可能阻止自己去行侠仗义。想到这里，张之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我自己还没有想明白，二位前辈就当在下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吧。”

“若对方真是张少侠深爱之人，何不以侠义之理感化她？张少侠以为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这时楚丰的妻子突然插言道。

“在下相信性本善说。”

“那便是了，既然性本善，侠事多为善事。想来张少侠的心上人也会向往。当然，若事不可为，就只剩两个办法了。”

“哪两个办法？”张之然赶紧问道。

楚丰之妻似乎是就在等张之然这么问，应该是在确认些什么，听了张之然的追问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离开她或者带她离开。”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楚盈三人也回到了正殿。此时终于不用张之然再和两个上一代江湖人物中的风云翘楚勉力交谈了。

楚丰掌门为三人安排的寝房就在他们一家子不远处的客舍。这一路赶得急，中间又遇上了沙鹰那档子事，张之然直到到了自己的房间才想起来应该为楚铃准备一份礼物才是的。

正想着明日去集市上挑一份，一开门就见到楚铃正开心地站在杨轻扇的身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不停地比划着。

“哎，张大哥，你过来看，杨姐姐送我的簪子好看吗？”被叫过去的张之然这才看清楚楚铃手里的物什是一个短小但精致的木簪。木簪的形状是一柄剑的形状，但却没有剑的锋利，只有一种柔美的感觉。想来制作这木簪的工匠应是照着一柄表演用剑来打造的。

杨轻扇的礼物摆在眼前了，张之然空着两只手此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杨轻扇一眼就看出张之然的窘迫，笑着说道：“你张大哥路上因为遇到魔教之人，交手之后把原本要带给你的礼物给遗失了。楚铃妹妹你不会怪你张大哥吧？”

楚铃当然不会，取而代之的则是瞪大的一双眼睛：“啊？张大哥杨姐姐，你们在路上遇到魔教的人了？”

“是的，不过是被京中的军队追赶的魔教中人，所以也没出太大问题。”

“唉，什么时候朝廷才会派兵一举扫平魔教啊？”楚铃自顾自地抱怨了一句。

“楚铃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房睡觉？”张之然一边想着一会还得谢谢杨轻扇帮自己解围——虽然楚铃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一边问道。

“哦，我刚刚问爹娘能不能今晚和杨姐姐一起睡，我爹娘同意了杨姐姐也同意了。所以我就来了。”

张之然想着当初在渔村疗伤的时候，吃过苦头的楚铃自己一个人包下各种粗活，完全没有大小姐的模样，甚是讨人喜欢。想来杨轻扇也是在那个时候和楚铃的关系变得如此之好的吧。想到这里张之然说道：“那好，那你们回房去聊吧，夜里寒气重。我打一套拳，打完就睡了。”

“嗯！张大哥明日见！”楚铃冲他摆了摆手进屋去了。

“张兄注意休息。”杨轻扇也轻躬身子，跟着进去了。

张之然这次练功实际上是要练秦威给他的《天威》的其他绝招。练习《天威》这种武功很容易破坏身周的坏境，尤其张之然练得还是新招式。所以他才走到屋外来。

张之然对于自己练功时会产生多大的响动自己也没什么把握，思考了一下就走出了三人暂居的客舍。走到院外，山里的晚风格外清冽，吹在脸上却像是给人打气一样，让张之然一下子就清醒许多。

找了一块空地，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住房，也没有摆放什么石观景塑。深吸一口气以后，张之然开始按照秦威在信中所说的秘诀练习起来。

“这隐字决有点意思，当初秦前辈在练习这招的时候不会睡着吗？”张之然按照口诀运使内力，还不忘腹诽。

隐字诀，也是个看名字就能猜到用处的招式。目前江湖中用以隐蔽的手段多数为龟息术或者敛息决。用秦威的话来说，无论多么高明的敛息手段都不是真正的闭气。能否察觉到只看探查者这方面的本事到不到家而已。

所以，秦威的隐字诀完全不同。

这隐字诀乃是以内力引导自身逸散出的气机和周围的环境一致。也就是说并非是降低自身的存在感，而是降低自身与环境之间的不同之处。说起来这和那些会利用自身颜色来保护自己的动物们有些相似，也不知秦威是不是借鉴了来自自然的智慧？

这一练，张之然就发现了问题。这地方太空旷了，空旷到张之然所需要做的只是把自己的气机护住不逸散就是和外界一致了。根本就没有风，也没有其他能影响到张之然的因素。从当初秦威在信里的描述来看，练这个功夫虽然无聊，但是会集中到忘时。然而只顾着将内力运转避免气机外泄的张之然只有一个想法——可别在院子里睡着了才是。

没过一会，张之然停了下来。本想选这么个安静的地方作为自己隐字诀的入门修炼之所。可没想到，这里根本就不适合施展隐字诀。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无论他用什么功夫来使自己和环境不冲突，那也并非是凭空消失。只要不是瞎子，都会一眼看到的。所以说，隐字诀的修炼要求便是能提供遮蔽的场所。

在一座山上找隐蔽场所有多难？离开空地的张之然很快就找到了符合要求的地方。现在他正坐在客舍与楚丰夫妇的卧室之间的一棵大树上。这也是整个楚山派内部最有年头的一棵树，据楚铃介绍，这棵树比楚丰的年纪还要大些。

眼下张之然坐在这里则是为了等待测试的降临，所谓测试就是检验一个招式练没练到能在外人面前使用的程度。这隐字诀的检测方法很简单，等一个飞鸟或是昆虫落到张之然身上，张之然可以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活动身体。若是能做到，这门功夫就算是入门了。

“楚掌门贵客临门，怎么不在联络信上好好说明一下？来者又是江湖上有名的后辈，这楚掌门不提前知会我等一声，是不是不太够意思啊？”张之然正坐在树上用尽心神使呼吸和大树，晚风结合为一体，却突然听见自己的屁股底下，不，应该说是在这颗百年老树的下面传来一个男人有些轻佻的声音。

“这三位客人都是突然来的，楚某之前也并不知情。而且他们三人前来的目的和你我之间的事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担心。”

“哟，楚掌门，都学会替我担心了。可是我怎么听说来的人里有两个人，之前处处和咱们清教作对，这次这俩人来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前来搅局的吧？”

在张之然听到“咱们清教”这样的字眼时，差点没一个心神失守从树上掉下去。好在以前练功的时候，秦威没少设计突然袭击环节。所以张之然这一身的武功有一半可谓是吓出来的，在听了下面人说得话后，心里虽然震惊，但还是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气机的。

“有楚某在，阁下难道还怕搅局？只不过他们的确是曾救了小女的命。不到万不得已，楚某不行伤及他二人的性命之事。”

“嗬，楚掌门当真果决，在下倒是很期待楚掌门口中的万不得已的时机了。”

“好了，你若是没有别的问题要问，就赶紧离开这里。毕竟他们几人都住在隔壁，万一让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那便是楚掌门所说的万不得已的时机了？”那位看不清脸的魔教中人打断道。

“那便是楚某灭口的时机！”楚掌门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好了，你快些离开这里，我也要回去了。”

“楚掌门，下次联络时再见。”

“哼！”

离开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不过从楚掌门这稳重平和的脚步声听来，那位魔教中人多半也是离开了，只不过走得甚是隐蔽。

明明是深秋，深秋的夜里凉气极重，再加上位处高山。纵有内功护体，张之然此时也是遍体生寒。但是他的额头上早已是冷汗阵阵。

秦威当初说过的那个视魔教如仇的楚山掌门，如今看来已不再。

只是张之然还不明白，楚山掌门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就算是楚山被陷害一事当中有诸多内幕，魔教也不过只是被借了个名头而已。可那个他亲手抚养长大成人的楚山首徒是确确实实死在魔教大长老的手中的。人可以宽容，但不能什么仇都可以笑忘。

由于隐字诀刚练，张之然不敢过多地查探离开两人的气机，只能坐在树上干等着。等了一段足以令他放心的时间过去了以后，张之然隐字诀一收，内力骤然一放，重新灌进四肢百骸，这种感觉仿若新生。

僵硬的四肢刚开始恢复，张之然也不好现在就离开树冠，只能稍稍等一会，可就是这么一会，情况又有了变化。

这次来到数下的是两个年轻一点的人。从落脚的声音和呼吸间隔来听，这两人的武力并不高。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碰头？你忘了师父师娘就睡在隔壁吗？”

“他们不睡在隔壁我还不来这了，怎么样了，打没打听清楚？新来的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个姓楚的女子不清楚，剩下两人就是曾用诡计骗了我们大长老的那对狗男女。”

要不是为了维持隐字决，现在的张之然都想一口口水喷在下边的人身上。不过刚才这句除了让张之然有些生气以外，也同时透露了一个消息——这两个人也是魔教中人。

“别掉以轻心，能用计骗得大长老的人，更不可能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了。总之你等我消息，等到时候下手可麻利儿点。”

此时在树上的张之然一阵头大，什么冤枉不冤枉的，这楚山从上到下不都是在给魔教卖命？要说真冤枉，那就只有楚桀了，他死得太冤枉了。

这两个人后面并没有说自己要下什么手，什么时候下手。张之然自也不能出声询问，他只是默默地记住了这两个人的说话特点，希冀下次能辨认出来。

总算这两个人也没敢太过嚣张，在掌门夫妇的墙边过多停留。当然，这前提是他们也不知道楚丰楚掌门现在和他们两人也没什么区别就是。

张之然又用了同样的办法，在树冠之间枯坐了一会之后，才收起隐字诀朝下看去。

那两个人果然已经离开。

张之然心说我本来只是想出来练个功而已，怎么就能遇上这样的麻烦事？可偏偏自己提前撞破了这一切，这种麻烦事实际上还是好事。

想着如今楚铃还在杨轻扇的房间里睡觉，张之然看看月色，估摸着已经快到凌晨了，快步走回房间，在想办法通知另外两人之前，先能让自己今夜睡得着，才更是张之然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