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喻晰晏出门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见他们出来,车夫赶紧下来接过下人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
“路上小心……”岚尽月开口叮嘱着,喻晰晏星星眼盯着她,昏暗暖橙的灯光下,气氛略显暧昧。
但很快被人打破:
“左将军,本殿来给你送请帖。”
几丝旖旎瞬间消散无形,喻晰晏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借着黑暗的遮掩冷冷瞪了眼六皇子。
岚尽月转头看去,眉头飞快蹙了一下,不明白他来送什么请帖,而且那语气中隐隐的趾高气昂,怎么笃定她一定会去似的?
岚尽月猜的没错,要说来之前的六皇子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游说她答应赴宴,现在看见喻晰晏和她姿态亲昵,心里就只剩下势在必得。
一个勋爵之子,一个大将之女,私底下却丝毫不避讳,往来亲密,要让龙椅上那位知道了还不得怀疑两家动机?
相信他们也不会想看自己家族因为自己而被盯上吧?
一旦她去了,会遇上什么事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到时候她不加入他们的阵营也得加入!
他来回扫视两人几眼,唇角弧度越来越大,自觉拿捏住了他们的把柄后对岚尽月的态度都少了往日的小心翼翼。
他把请帖随便往一旁的小厮身上一塞,对岚尽月道:“左将军,三日后四哥府里举办宴会,他托我来给你送帖子,你可一定要来参加啊!”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喻晰晏,眼神似警告又似不屑,没等岚尽月回答就走了。
尽显他皇子的高傲。
马车渐行渐远,喻晰晏略显暴躁:“不是,他什么态度啊?皇子了不起啊?”
“在四皇子面前唯唯诺诺,在别人面前倒摆起谱了?”
“还有那个狗屁宴会,不年不节办什么宴会?!”
“呸!定有阴谋!”
岚尽月嘴角淡淡噙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做安抚。
“好了,别气,等到那天再说。”
炸毛小猫顷刻间乖顺起来,还主动把脑袋蹭过来让她摸。
岚尽月感受着周围人打趣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
“回去吧。”
马车缓缓驶离视野,岚尽月转身进门,小厮犹犹豫豫地将手中的请帖递过来:“小姐,这个……”
岚尽月接过随意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纳贵妾宴”几个字时差点被口水呛到。
她翻了个白眼,将请帖丢回小厮怀里。
癫公。
他最好没给其他大臣送,要不然人家非得在朝堂上参他一本不可。
时间很快来到宴会前一天。
喻晰晏在她书房急的乱转。
“那帖子就给几家公子小姐送了,就你一个官,明显他们没安好心啊!”
“肯定对你图谋不轨!”
喻晰晏看着岚尽月那不紧不慢的模样真是替她着急。
就连他这个政治不敏感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不可能她看不出啊!
听他叨叨一上午的人终于给出反应,她收了书站起来,姿态优雅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危险,眸中投射出的视线让喻晰晏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猎物。
他顿时像是被锁定在原地一般不敢动弹,任凭岚尽月一步步逼近,他一步步后退,最后被堵在书桌前面。
喻晰晏咽了咽口水,在她冷静的睥睨中竟然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兴奋。
【好丢人……】
他垂下头不敢再和岚尽月对视,就听见对方问道:“那你对我也有所图吗?世子爷。”
喻晰晏猛地抬头,表情委屈又隐忍:“子毓姐姐你、你怎么能怀疑我?”
表面上被冤枉了委屈可怜,实则内心疯狂点头:【图图图啊!我图你的人,你的心!全身上下我都图!!!】
岚尽月没忍住“噗嗤”一笑,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浅浅晕开在她半张脸上。
一瞬间,笑容明媚生辉。
喻晰晏痴痴看着,要说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岚尽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了个响指,他猝然回神,脸霎时红透。
【好丢人好丢人好丢人!】
岚尽月嘴角噙笑:“帖子都送过来了,我难道还能拒绝?随便一个‘蔑视皇室’的帽子扣下来都够我受了。”
喻晰晏急了:“难道就不能拒绝吗?我去找父王!”他说着就要冲出去。
岚尽月伸出手臂将他堵在原地,漫不经心道:“到时候随机应变呗!”
喻晰晏气呼呼的,一直到宴会当天一个消息才把他心中的郁气驱散。
下朝后,皇帝把连同她在内的几个武将文臣全叫到御书房,谈事谈了几个时辰,别说出皇宫了,连御书房都没出。
就这样完美错过四皇子的邀约。
气的四皇子和六皇子在府邸里大骂。
密切关注四皇子府动静的喻晰晏在房间里乐不可支。
活该!老天都不帮你们!
皇帝把他们几个喊到御书房是为了淮陵的事。
那边来信,说是大军疾行几日,现在已经到了淮陵,刚到那边就端了一个匪帮的老巢,士气大振。
时间飞快流逝。
剿匪第十天,这段时间,淮陵那边接二连三传来讯报:
“成功攻下三座小型匪寨!”
“成功潜入千机寨,解救人质十余人!”
“火烧千机山,活捉千机寨寨主!”
“双方对峙陷入僵持,静观其变!”
“成功招安千机寨!”
千机寨是淮陵地界最大的一个匪寨,一般领头的被捶死,其他的小喽啰就不足为惧。
最后一天,同时传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除却解决了最大匪帮千机寨,大军还联合当地驻军端了五个小型匪寨,活捉共计四百余人,匪头子已经随队伍在押送归京的路上。
坏消息:二皇子摔断了腿。
原因也明明白白写在底下,二皇子在攻寨途中遭人追赶,慌乱中滚下山,骨头都碎了,就算治好也会是个跛子。
消息一经公布,满朝哗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喜的是其他皇子少了个竞争对手,忧的是自家殿下废了,得赶紧重新择主站队啊。
大殿里静的可怕,众人大气不敢喘,有人悄悄抬眼,只看见那龙椅上的九五至尊神情晦暗不明,落在大臣身上的眼神透着一股凉凉的意味。
那人不自觉哆嗦一下,又将头深深埋下。
皇帝将手中的信纸扔在桌子上,轻飘飘的,但在旁人看来却像是有千斤重。
刘公公赶忙满脸堆笑的安慰:“陛下宽心啊,保重龙体要紧,御医说您不能情绪起伏太大的。”
这话像是某种暗示,众大臣接收信息成功后齐齐跪倒在地,低眉顺眼道:
“请陛下宽心,保重龙体!”
粗沉的男音整齐划一,皇帝烦躁地甩下一沓奏折,怒骂:“连个人都保护不好,朕要他们做什么用!”
废物!
一个废物都保护不好!
一群废物!
“退朝!”
他面带怒容,袖子一甩,背着手就要往偏殿走,却不料被一道急匆匆的声音拦下:
“陛下,臣有事启奏!”
皇帝冷眼睨过去,见是左御史大夫,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又掉头坐回椅子上。
“说吧。”
左御史娓娓道来。
在今早上朝的路上,他被一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男人拦住了马车,询问之下才知道,对方是来告御状的。
为的是三月前琼州铁矿矿洞坍塌,致两千七百四十二人死亡,七十九人重伤一事。
其实有经验的都能看出来那是个新矿,设施实在不算完善,但看在报酬丰厚的份上,工人们咬咬牙还是决定去干。
毕竟对于吃不饱穿不暖的贫苦人民来说,支撑着生存下去才最重要。
可他们千防万防,最后还是出事了,而铁矿的负责人却拒绝给出任何赔偿,声称这和矿洞无关,反而威胁家属不许闹事,为了震慑他们,负责人还杀鸡儆猴,杀了一个死者全家。
话音刚落,满堂皆惊,有几人脸上明显显露出慌乱的神色。
而有些人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
“陈大人,你说的那位告御状的人现在在哪?”
“老夫急着进宫,就把他交给京兆府暂时看管了。”
皇帝迷恋上修道后就改了上朝的时辰,他出门的时间不算早,街上行人很多,他又被当街拦下,很多百姓都看见了,若是不及时表态,之后免不得要遭到口诛笔伐。
卓川航则在后面幽怨地看他一眼。
是是是,你着急上朝怕迟到就来祸害我!
要不是他跑的快,今天一定会被宫侍卫拦在宫门口,要不是皇上今天也迟到,他今天说不定得在金銮殿外站一早上,来来回回接受宫人们的目光洗礼。
那场景,想想就丢人!
卓川航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在心里抹了把汗。
随后就听见丞相大人的声音响起:“陛下,这数月间从未有过此类的疏奏,关于铁矿的数量也是明确登记在册的,每半年还会有一次全面的检查报告递交上来。”
“而今年呈上来的报告中,并未提及琼州有新发现的铁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