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一酒一乾坤 第1453章 洒脱的背后，是自困的人生

月下木屋，烛台轩窗后，少年与中年模样的三先生畅谈纵饮，好不畅快，至三更时分，二人各饮一坛烈酒，皆有了七八分醉意。

“……小师弟年纪轻轻，这十数年的光阴，比绝大多数人一生还要精彩，不过我观小师弟上元魂府似有残缺，若是不能寻回天魂，当寻找补全之法才是。”公子车虽面有醉意，可凭借他的超凡学识，还是一眼就看出顾余生修行之路的结症所在。

“不瞒三师兄，我之天魂在出生后不久就被人所夺，我阿爹阿娘也因此而亡，这些年来，我勤修苦练，只为寻得真相，然世上之事，如天网遮蔽，实难以打破，更遑论探寻遗失的天魂了。”顾余生虽然心里背负太多，但这些年来已经学会了豁达，凡事过犹不及。

“小师弟你已有如此觉悟，我也不便再多说，这天魂修复之法，我也仅仅是从诸多典籍中看见过零碎之处，并无确切的把握，小师弟恐怕还得自己寻找机缘才是。”公子车虽然标识无能为力，却将手腕上的一串木珠解下，取出一棵递给顾余生，并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葫芦，“这是用万年老槐木做的木珠，我加冠那年，夫子送给我的成人之礼，已陪伴我无数风雨，我赠你一颗，对你养魂有几分裨益。”

“三师兄，此物既是夫子所送，我岂能……”

“拿着吧，夫子赠我之物自然意义非凡，但我赠予你一枚，也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一点心意。”公子车将那一棵槐木珠塞到顾余生手心，洒脱的他看一眼窗外的明月，忽然间神色黯然，低头把酒一端，一口饮尽，默然叹息一声。

顾余生虽年少，亦能从三先生的神态上感知到浓浓的惆怅和人生悲苦，他将珠子挂串在葫芦腰上，开口问道：“三师兄，你为何会在这天地大墓之中……我记得上次我在敬亭山和晚云结婚时，你亦有贺礼遣来……”

“那是我和大师兄，二师兄留在人间的替影，不过是欺瞒世人的手段罢了。”公子车神色怆然，“小师弟你还有其他师兄没有见过吧，非是他们不告知你行踪和不来见你，实在是因为两位师兄和师弟们皆有自己的使命要承担……”

公子车放下酒盏，又看向对面的少年，他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小师弟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这些年也经历了各种磨难，他不由地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些，现在的你知晓太多徒劳无益，至于你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姐，八师兄，九师兄，十师兄他们，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就算遇见凶险也有足够的手段逢凶化吉，倒是眼下的光景，小师弟还有难关要渡，山的那边，有不少修行者正在接近，我感知到一道对你很深敌意的修行者，其人也有些本事。”

顾余生以自己的神识延伸到最远处，亦未感知到敌人的存在，心中暗自对三师兄的修为极为敬佩，可他坐在三先生的面前，却没有感受到三先生身上有任何气息的波动，不由地暗自古怪：“那人叫姬玄真，是姬家的老祖宗，听说他很强，还和夫子交过手……”

“和夫子他老人家交过手？”公子车神色愣了愣，随后似笑非笑，再次拎起酒坛子喝一口，“那小师弟可真是招惹了个强敌啊，我看你背后琵琶骨有伤痕，也是他下的手吧？”

顾余生点点头，“对方施展的手段很是诡异，姬家似乎也在谋划什么，现在进入天地大墓的修行者来自各方世界，鱼龙混杂，我要真的躲避也有办法，只是我担心此事终会波及到小玄界，三师兄，可能是我修为还不够，无法舍弃故乡的一切，所以我打算等天亮后就去面对。”

“人之感情，与修为并无直接干系，人生在世，不一定要事事都念头通达，小师弟你也更不用妄自菲薄，虽然你我初见，但我能够感觉到你身上蕴藏着不同于他人的力量，这一股力量很神秘，只是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而已。”公子车说到这，好似想到什么，从倚墙微醺的状态中起身，“小师弟，陪我走走”

“是，三师兄。”

顾余生也随之起身，他以眼神示意宝瓶在这里等着他，在月下跟在三先生身后，向着深林遗迹的村落走去。

一路上，顾余生见到一间间古老的房子被森林侵蚀，即将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维持着这些屋子被岁月湮灭。

公子车负手走在前面，踱步慢走间，感慨道：“小师弟你可真沉得住气，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会在这里的。”

顾余生笑道：“三师兄愿意告诉我吗？”

公子车高大挺拔的身子停在一座古老的木桥上，他内心的纠结仿佛一瞬间布在脸上，有哀伤，有惆怅，有失落，更有沧桑。

“大概是三百多年前，游历天下的小师叔从大世归来，对大师兄，二师兄和我说，他洞察到了三千世界的秘密，七界浩劫的缘由，小玄界将会有一场劫难降临，希望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做一些什么。”

“于是我们遵照小夫子的安排，让书院的十几位至圣大儒分别在十六州布下可以避险的超级传送阵，甚至联络了三大圣地和两盟在必要的时候使用洞天法宝，灵舟飞船等转移人族苍生。”

公子车说到这，脸上露出一抹后悔，“我因一时不忍，曲解了夫子当年有教无类的真意，更低估了万族沾染人性也会向恶有私的一面，我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北荒的蛮人、大荒的妖族、真灵和南方的海族，未曾想弄巧成拙，反而让小玄界陷入动荡之中，十六州，大荒，北荒，南海，东海各族修士和势力趁机掠夺天地资源，就连诸州统治凡人的王朝也因此而覆灭……”

一旁的顾余生虽然神色平静，但内心却陷入巨大的震撼之中，怪不得青萍州诸多势力，如青云门，四剑门，沧澜宗等，在数百年前也是一流势力，在短短百年时间里，却急剧式微变弱，想来也是因为这件事而起。

可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场人族争斗，顾余生却很少听人族修士提起，就连妖族的妖圣幽夜等等，也从未提及过，原来背后隐藏着的，是一场残酷的争斗和人形的贪婪。

而且顾余生很快就从三先生的话中推测出更多的事情：

比如人族妖族这百年来的剧烈冲突，大荒妖关失守等等，恐怕都是因为人族修士追求的利益不同反而出现了不齐心的现象，而三大圣地这百年来举行的斩妖大会等等，本质上都是筛选优秀的修行者，并让这些人依附于他们，让这些修行者也成为三大圣地资源的一部分。

比如圣院书山当初有百家拱卫，原本地位超然，可能也因为利益的冲突，明争暗斗，在百年不断的内耗之中，其实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只虚弱的狮子，如今圣院书山分崩离析，并非是因为没有夫子的亲传弟子坐镇，而是必然的结果。

“三师兄，这并不怪你。”顾余生见公子车神色颓然，好似有心结难以解开，当即出言安慰，“自古人心难测，世上有恶人自是不假，可人世间的良善也一直存在并延续着，若因一个可能会带来不好的结果而抛弃好的初衷，那等真正劫难降临的时候，又有谁能站出来呢。”

公子车勉强一笑，随后神色越悲：“这些道理，小师叔，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对我说过，可是小师弟你可知，当年我这么做，不但害死了十几位至圣大儒，甚至连小师叔的陨落也……是因为我没能守住秘密，被某些天外修士盯上了……长生界，他们来自长生界，小师弟，你有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