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爷离开的第一个月。
谢小星的生活终于逐渐安定下来,步入了正轨。
这一个月间,她去修好了大金猪,彻底整饬了菜园,期间还发了一笔横财,她老舅说她帮忙“镇压”孟婆有功,给她申请了一笔“见义勇为”基金,奖励了2000块钱和一面锦旗。
谢小星所在的单位收到上级的表扬信,又多发了她一个月工资作为奖励,好歹弥补了她缺勤以及折损好几万人间货币的损失。
不过,那面锦旗上写的是:良好市民,罪恶克星。
因为那面锦旗,谢小星让孟晓芸和张恒嘲笑了一路。她回到家,掀开那面锦旗给小强它们看,又让众精怪们连笑了三天。
她哭笑不得,很想跟范大爷分享顺带吐槽一下,可范大爷杳无音信。
范大爷离开的第二个月。
在她的悉心照顾下,元清终于重新凝聚了形体。
元清亲手下厨,感激的为她熬了一锅小米粥,稠稠的,香香的。
谢小星舍不得吃,用饭盒装去公司,连着跟孟晓芸显摆了俩天,几乎都要坏了,这才吃下了肚。
已经到12月了,人间和地府都是冬了。
地府紧挨着冥河,水汽湿重,四季分明,地府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摇摇摆摆的落下来了。
天黑的越发早了,等谢小星下了班,外面已经彻底黑透了。又下了雪,路上湿滑,孟晓芸很仔细的叮嘱她骑车小心,这才与她告别。
谢小星骑着电动车,小强戴着头灯为她照明。路上有积雪,被各类轮胎和行人的步履压过,黑乎乎的,连汤带冰,擦擦滑滑。
谢小星很小心的扶着车把,呼吸间眼前全是白汽,她将脖子缩进毛领子里,问小强,“真冷啊,你快哼个暖和点的歌助助兴?”
小强这种精怪就有一点好,没什么知觉,自然也感受不到冷热,它用前足捋着须须,声音脆脆的,“小心心,你想听什么?”
车前灯打亮着湿滑泥泞的路面,谢小星想了想,“来一首《橄榄树》吧。”
这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了,她们最近才从收音机上听到,但谢小星很喜欢。
小强清了清嗓子: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地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平心而论,小强还是有一把好嗓子的,不像自己,五音不全。
谢小星随着它的吟唱轻声哼着,寒冷的风摩挲红了她的腮,也擦红了她的鼻头,让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嘟哝。
远远的荒野中,她家的小院子逐渐清晰起来。
残雪压在棚顶上,细雪存在栏杆里,小小的家却点着一盏风灯,在凛冽的风中轻轻摆动,像是一颗温暖跳动的心。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然而,谢小星的一颗心,却跟着那一盏风灯,轻轻的摆动起来。
因为暧暧的风灯之前,矮小的院门外,正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的头发好长啊,长长的散在风里。那身玄黑色的制服如此妥帖的包覆着他,哪怕周身寒气侵扰,风雪凌空,都无法撼动那个身形一丝一毫。
他悠长的吐息着,白色的雾气像是一架火车长长的鸣笛和清烟,穿过风雪,穿过山海,穿过世界,然后安稳的停驻在这里。
还有还有\/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歌声还在持续,却随着刹车声戛然而止。
谢小星丢下了电动车,也没去捞小强,而是跌跌撞撞的向着那盏风灯,毫不犹豫的奔过去。
她跑了好久,直到自己气喘吁吁,浑身微汗,终于奔到了他面前。
她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着,胸肺里风雪搅动,颠扑不息,无法言喻。
陆绝……不,范大爷却笑着伸出手来,戳了戳她红扑扑的脸蛋。
他的指尖滚热,依然不受风雪侵扰。他的声音游刃有余,溢着一丝熟悉的狐狸笑。
他说,“我被贬成地府狱守,负责看管十八层地狱,过两天就要去报道了。刑期挺长的,目测千年起步吧。”
谢小星懵了,愣愣看着他,都忘记了呼吸,好一会儿,她才问道,“那,有工资吗?”
范大爷嗤笑,弹她脑门,“做梦呢?我这是服刑,服刑你懂什么意思吧,不但限制出行、限制灵力,而且是不拿工资那种。”
他说着,朝后一伸大拇指,“家当我都搬来了,打算还跟你蹭吃蹭喝。”
“可以吗,我的雇主,顶级保镖了解一下?”
谢小星呲牙咧嘴,跳起来打他狗头,“你又想白吃白喝,我锤死你!”
他俩很没情趣的互殴了一下,谢小星累坏了,气喘吁吁,范大爷笑眯眯的调侃,“别闹了,先跟我办个事去。”
“孟婆的审判下来了,归墟水牢,无期。”他碰了碰她手腕上的“碧血银镯”,“人我也押到了,元清行不行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碧血银镯终于慢慢亮了起来,里面传来了元清的声音。
“行。”
范大爷凭着最后一点天官的威严,光明正大的带着谢小星进了特殊通道,来到了水牢。黑白无常与他交割完手续,便离开了,为他们留了一点最后的独处时间。
谢小星其实也没什么话跟孟婆说,只是庄重的将“碧血银镯”托在掌心。
一道银光亮起,元清安静的站在摇曳的归墟水底,缓缓的朝着孟婆微笑。
孟婆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将永远、永远的被关押在水牢,直到海枯石烂,直到这个秩序彻底坍塌,直到世界毁灭。
但这一次,她不会反抗,亦不会孤单。
因为在安静通透的水底光牢里,元清微笑着,静静与她相拥。
他们轻阖双眼,额头相抵,肌肤相贴,心脏也紧紧地靠在一起。
永远为另一人,安静而有力的跳动。
从水牢回到小棚屋的时候,谢小星又湿又冷,都快冻透了。屋子里的空调很自觉的早就打开了,卖力往外吐着热风。
一个人住和两个人住,感觉可太不一样了,有一年四季都火力旺盛的范大爷在,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等谢小星洗漱完了出来,屋里甚至暖和的都能穿夏天睡衣了。
外面寒风呼啸,范大爷却站在床前,背对着她,很专注的低着头看什么。
谢小星好奇,探头探脑,“你看啥呢?”
一偏头却发现摆了一床的家居睡衣……
范大爷狐狸笑着摸下巴,“穿哪件好呢?”
谢小星羞愤欲死!
范大爷离开后,天渐渐转凉了,谢小星一去赶集就情不自禁的给他厚睡衣或者厚衣服,从秋天款一直买到了冬天款,拉拉杂杂,不知不觉就买了七八身。
可更让谢小星羞愤气恼的是,范大爷说他把家当都搬来了,结果谢小星去扒拉着一看,他所谓的家当,就是几身几乎一毛一样的黑色制服和官靴,兵器早已经压在她这了,他那个包袱除了这几件衣服,连根毛都没有!
连根毛都没有!
谢小星:……你给我拱出去!
范大爷:哎,就不~
范大爷飞快的选定一身睡衣,舒服换上,将头发一松就出溜一声钻进了被窝,十分熟练,分外迅捷,看得谢小星一愣一愣的。
谢小星不服不忿,“凭啥还是你睡床?你现在身无分文、还在受刑、白吃白喝,无功受禄,你还想睡床?下来!”
现在、我、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宿主、主人、女王,好吗!
范大爷依旧狐狸微笑,分外娇俏,他拉开热烘烘的被子,拍拍松软软的毯子,“我不介意一起睡的,来啊?”
谢小星一张小脸又憋得红紫,咬牙切齿的挽袖子,“你有种,我继续睡沙发还不行吗呜呜呜!”
可怜今夜的谢小星,依旧是痛并太怂着,睡了沙发。
《碧血银镯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