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野火 第63章 晚歌城外晚歌山

天黎城外，五月的大地，冰雪已经消融，万物复苏，风高云淡。

医天庆和伍子知两个人，满身灰尘。刚刚和工坊主交代完，一个天云城防御工事的生产计划，正坐在工坊的向阳处，吃着工友们送来的午饭。

工部副手伍子知给医天庆倒了一杯茶，然后说道，“南线战役进展的很快，南部五城已经拿下。昨日又要求提供新的火龙一号飞艇。但是青石大人在前两日的会议上，也要求工部开始提供火鸟二号飞艇，恢复向东部九城移民的行动，我们该如何处理？”

医天庆端起茶杯，将它握在掌心里，轻轻地吹拂起一杯涟漪，缓缓的开口说道，“你怎么看？”，他知道伍子知饱读史书，文韬在胸，心有所想。

伍子知略微沉默了一小会，他来自奴隶城邦的旧奴隶主阶级，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开了口，“青石大人，仁厚平和，希望军事与民事能够相辅相成，但此为战乱之春，应以战事为先，当先平此乱世！”，这句话有些越权，但就算是奴隶主阶级，他们也是在这末世里长大的，也有些许野性。并且长期的相处下来，他知道可以信任医天庆。

医天庆抬头看向太阳，眯了眯眼睛，“你说，如果是野先生，他会怎么做？”

伍子知想了想，说道，“他说过，打蛇，就要往死里打！”

医天庆笑了，放下水杯，对伍子知说，“拿纸笔来，我写一封意见，你我一起斟酌一下，我去和青石大人说。”

野火虽然已经身如枯木，但他带出来的团队，依然有着他留下来的野性。或者说，荒野里长大的人，本来就有一种野兽一样的直觉。野火只是激发，或者契合了这样一种野性。

青石性格敦实，为人正直，出身于四纵正规的军校。虽然，他一样战功彪炳，勇猛无畏。但他在骨子里，缺少荒野的野性和直觉！他太过求稳，总想面面俱到，他应该做治世之能臣，却不是乱世之枭雄！

无论是叶清玄，星影，还是老棍子这个混货，这群人都是在末日般的乱世里长大，擅长用刀子与人沟通的种。

于是，现在的局面就像是，一个老实人，管着一群狼，真的难啊！

南部森林，部落城外的一个简易的木屋里，一个老汉正在打包一袋粮食和器物，朝着门外就喊，“丫头，马牵出来了没有？”

一个半大的姑娘，穿的有些破烂，但脸颊是红彤彤的，把头伸进屋里，笑嘻嘻的说，“阿爷，早好了！大伙儿就等你了！”

屋外，一群人在空地上等着，一大群马匹甩着尾巴，在啃食着道路边的青草。

老汉儿爬上战马，接过乡亲抱上来的物品和他的小孙女，吆喝了一声，“行起！”

吆喝声和皮鞭声响成一片，一支支长长的马队，从城外的各个居民点出发，走入葱郁的森林，一路蜿蜒，一路向北，向着森林北部的元初之城出发。

这是南部游牧民的朝圣之旅，在他们心里，春荒时的朝拜和供奉，才是最虔诚的信者！他们也听说，野火大人病了，得了很重的病，一直不曾醒来。于是这一次朝圣的队伍，史无前例的庞大！每个村，每个家庭，都派出了代表，带上自己最珍贵的礼物，放到元初之地的广场上，祈求野火大人的康复。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生活。

老爷子摸着孙女的头，说道，“丫头，你五岁的时候，野大人到我们部族，还抱过你！这一次你要去给大人磕上三个头，祝大人能够早一天好起来！”

小丫头第一次出远门，抬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森林，甜甜的说道，“好的，爷爷，我磕十个。。。”

旁边的族人都笑了，有人说别把额头磕肿了，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话语声，笑声，随着马儿的铃铛声，渐渐消失在林间的青石小道上。。。

这片荒野里长大的人们，简单而朴实。他们信奉强者，更爱戴能够保护他们，又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强者。野火是南部牧民们的太阳，现在太阳被乌云挡住了，于是他们成群结队的前往圣地。去献上礼物，祈求上天，保佑他们的太阳，能够再放光明。

五月中旬，浩瀚的齐云山脉，被蒙蒙的春雨笼罩。

五条飞艇缓缓的划过朦胧的天空，缓缓的降落在五纵首府晚歌城边。一群人从城后的山道，走进了苍茫的晚歌山，没有欢声和笑语，只有哀伤和落寞。。。

野火活着，但他也死了。寒叶和巫者们给他做了全面的诊断，心脏还在微微跳动，但他的大脑却萎缩了。无论人们如何刺激，野火都完全没有反应。

最后，老族长的信息，把野火带到了这里，浩瀚齐云山脉里的晚歌山下。

寂静的山林小道间，身穿青色长袍的五纵的智武士们，走在队列的前面。文正，文月，寒叶和寒原，则扶着浮空车厢跟着前行。

老族长哀伤的跟在后面，步履有些蹒跚，却坚持随着后队的武士们前行。

晚歌山，是五纵的圣山！

一万年前，这里就是五纵的研究中心，人们在山脚下为这些研究者建立一座城市，供他们休息和生活。在与鬼狼的数千年战争后，五纵失去平原地带的首府，这里成为了五纵新的首府。

林间，细雨绵绵，落在众人的头发上，铠甲上凝聚成水珠，又顺着皮肤和铠甲滑下。

文月的右手扶着野火的浮空车，她的脸色苍白，她有些害怕，怕再次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她只希望这条路能够一直走下去，至少这样，还能有一丝希望。

铁臂城，天黎城，元初之地，所有的医武士和巫者都来了，每一次她都满怀希望，可每一次总看见悲伤的摇头。每一次摇头，都是一次痛，痛彻心扉的，痛。

她恨自己的医术太过微弱，若天可见怜，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与野火交换，愿所有的痛，她来承受！

山间有一阵春风拂来，万叶摩挲，似乎在唱着自然而然的歌谣。林间，晚歌山独有的风铃木，发出连绵悦耳的铃音，像是在欢迎故人的到来，也让这条蜿蜒的山道，显得如此神圣而美丽。

寒叶扶着浮空车，走在文正和文月的后面，若有所思，内心里却有一种安定的感觉。昨夜她为野火做了一次郑重的占卜，这一次是中上之卦。这意味着这座山峰，真的可能拥有神奇的力量，能够拯救野火。

寒原则是另外一种感觉。他低着头，感应着这座山峰里，万物的和声。它们是如此的，和谐和安宁。他隐约间，觉得这些自然的和声，能让人宁心静气，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一种。。。阵盘！

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震到了，一座山？一座山一样的阵盘？！我擦。。。

为了照顾老者，队伍走一走，停一停，但也在五个小时后，细雨停歇，人们终于走上了这座大山的山顶。

队伍在一座白色的建筑物外停下，石墙和木门在向众人诉说着古老的岁月。

五纵的智武士，走上前去，轻轻地扣响古铜色的门环，等待着里面来人，开启这扇古老斑驳的木门。

文正左手扶着浮空车，眺望悬崖之外，远山间的景色。远山云海让他的视野能够无限的延伸，大自然的壮丽和神秘，尽收眼底。在这片广袤的齐云山脉里，群山起伏，层峦叠嶂，仿佛是大地母亲的脊梁。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站在山顶，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峦被云雾笼罩，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犹如天堂的光芒。山脚下的树木郁郁葱葱，绿意盎然，与远处的云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海翻滚，时而如波涛汹涌，时而如轻纱飘渺。当风吹过，云海翻腾，仿佛是在跳动的音符，在耳边响的风声是大自然的清唱。此时，你会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气息，清新、宁静、祥和的感觉自然而生。

在这样的景色中，文正不禁想起野武士在圣兽蛮林山岭上说的一句话，“登高望远，白云苍狗。真她妈是个好地方啊！”这里的美景让人清醒，壮阔，又无比伤感。这里，让他淡了这尘世的**，回到自己的来处。那些无数个日升与月落之间，背负着沉重的行囊，埋着头吊在野火身后，行走在山林和草原间的岁月，又回到心头。

“吱呀”一声，木门向内打开，三十几位老者打开木门，迎接来客。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两边是是十几栋三层高的石楼，大道的两边种满了树木，每一株都是如此古老而苍翠，大道延伸的尽头是一座五层楼的庞大石造建筑物。这里规模极大，只是很多楼宇都已废弃，只留下楼前的杂草和石缝间的藤萝，在述说着往昔的辉煌。

寒叶在观察这些老者，她发现这些迎接他们的老者都是智武士，因为这些老者手上老茧的位置，是长期使用刻刀形成的。同时一群真正长期读书的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宁气质，那是无数日月，在心境平和中，求取万物之理的心灵映射。

众人见礼后，队伍再次跟着这三十几位老者，穿过楼群，穿过最后那座大楼一层的通道，再次走入一片森林。

只是一进入这片森林，五纵的智武士们都显得无比庄重和严肃，转过一片开满繁花高大的灌木丛，是一片开阔的森林。

可就是这片森林，让第一次见到的来者都被震撼，众人都停步在森林之外，屏息注视，凝固在时光之中。

所有五纵的智武士，按照年龄排成六排，在森林前跪下，“学生拜见各位恩师”，他们将额头轻轻地贴合在森林的泥土上，显得是如此的虔诚。

老族长的双唇在颤抖，做为医武士正统的传承，他怎么会不知道眼前的这片森林，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任何语言在这样的环境里都显得苍白无力。

眼前的这片广阔无边的森林里，一排又一排，生长着无数直立的古老大树，这些大树的枝叶是如此的繁茂，只有微弱的天光能从叶片之间落下。大树的树干部分，都是一个又一个惟妙惟肖的人体，有男，有女，有老人，中年，也有青年，一棵一棵的人形巨木无穷无尽，形成了晚歌山的山顶森林。

五纵智武士们，三拜以后，站起来，转身面向众人，由一位长者介绍到，“这里是智者森林，从一万年前开始，一直到今年，一共有三万七千六百三十五晚歌研究院的师生，在选择植入草木之心，用剩下的五年时光，耗尽所有的生命和智慧，来推进他们的研究的方向，并在最后的日子，走入这片森林。”

老族长放下手杖，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做了一个长拜，以表达无上的尊敬。所有人也跟着老者，给无数牺牲的智武士叩首，献上最虔诚的礼仪。

寒叶踩踏着落叶，行走在这片森林里，但心灵里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巫者们，是这个世间最清楚每一种晶石作用的群体，草木之心能够激发脑力，却会在短时间内变成树人，可这并不是结束啊！树人其实并没有死，他们木质化的大脑其实还有思维波动，这意味着这不是安眠，而是接下来无尽岁月里的禁锢！

在三纵古老的传承里，草木之心是被绝对禁止的！可她再次抬眼望向这片森林，她突然明白了，五纵那些能够治疗尸毒的药物是怎么来的！这是无数智武士的先人，用他们痛苦和牺牲，用无尽岁月的禁锢换来的。

她突然想起了元初洞穴里的那句话，“向死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