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年下来,月玖也渐渐摸透了人心。
就拿先前姬妃生辰宴那次,面对幽吔王的残忍,偏颇,他们又怎会不知这是错的。
只是无人敢真正的站出来指正罢了。
毕竟,事不关己,是大多数人的正常心思。虽说这世上无必得之事,更无必信之言,可面对高于自己的权威,加之实力之下的懦弱疲软,真理与真相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月玖又将方才玄榕的话斟酌了一遍,随后道:“你的意思是说幽吔王性情大变与他服用的丹药有关?”
玄榕道:“这些年我送与幽吔王的那些奇草,其名唤为荀草,服之可练色易颜,留香如故。我虽不知幽吔王的丹药秘方,但仅需荀草作为其中一引,并不能够达到与天同寿的目的,最多也就能落个驻颜的功效。”
月玖蹙眉想了片刻,眸光微亮:“你的意思是说,幽吔王真正需要的从不是神族的荀草,而是想要用荀草来遮掩些什么?!”
“不错!”,玄榕应着声,落在月玖身上的眸光中带着赞赏,像是在说,我家玖儿真聪明。
月玖察觉玄榕凝在自己身上那道灼热地眸光后,心里发慌的垂下了眼。
联想到昨晚与身前判若两人的月玖,玄榕不由勾了勾唇角。
“所以想要弄清他到底在遮掩什么,就必须得留下来。”
月玖闻言,猛然抬眼,刚想张口说不行,就听玄榕抢先一步道:“玖儿,还记得方才我说过的话吗?一个君王的贤明与否,不仅关乎着自己国都的殃福,同样牵连着他国的生杀生予。你我皆心知肚明,幽吔王他并非贤明君王。”
“从前父王做事向来秉公无私,但却在古神巫山一事上留下了唯一污点。此事不公允,是神族愧对巫山一族,自该理应神族为他们来主持公道,还于巫山族海晏河清,我是神族太子,这些事本就是我该做之事。”
“可是你......”,月玖咬着唇,心中这方有唯一的理由,却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
她知道玄榕处世正直,若是知晓自己的命脉落于幽吔王之手,他不仅不会畏惧,反之会坚守本心,继续做他认为对的事情,哪怕是付诸这条命。
没错,她认识的玄榕,便是如此一人。
知子莫若父,所以神王宁愿默认自己身上的“污点”,也要竭力将此事隐瞒,他也不过是想要玄榕好好活着。
从前那些不理解,厌恶,到如今竟能与神王的这点心思感同身受,月玖竟自己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
可她静默了良久,终是未能想出一句可以完全将玄榕规劝到信服的话,只得静静落下:“玄榕,我也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玄榕怔然了一瞬,而后嘴角溢着淡淡的笑看向月玖问:“玖儿,若我对你的要求亦是让你抛下仇怨,只独善其身的好好活着,你会愿意吗?”
“我......”
自是不愿。
月玖没有将真正的心思说出来,但她神情上的反应却一瞬不落的全都被玄榕看进了眼里。
本来嘛,玄榕便是带着答案问问题,他早便知晓月玖心中的答案是何,看起来多此一举的问,也只是想要月玖不要太过于执迷自己的生死。
“玖儿,人都会死,神仙也不例外。但不管是生命短瞬还是冗长,都该无悔无憾的活着,而非过度忧心于那些渺远还触及不到的未来,徒增却步。”
玄榕的眸光越发的坚定:“你有你连死都不怕亦要做的事情,我亦有!所以别为我打算,别劝我好吗?”
迎上玄榕笃定地神色,月玖默然了良久后,低低的应了声:“好......”
好,就让我们一起做心中认为值得的事情,生死后论。
哪怕来日命陨,碧落黄泉亦会追随......
闻言,玄榕的眼眸中化开了一片光亮。他心里清楚单单这一个“好”字意味着什么,这代表不管日后他与月玖的关系能否得偿所愿,她也再不会因为一些理由,将自己随意推开。
渐渐地,就在这方情绪里,玄榕的眼眶中升起一抹潮湿,他耸了耸优越的鼻尖,微微抬起下颌往上看去,尽力克制着呼之欲出的情绪。
但这抹看似要被伪装过去的微变,还是让月玖噙了去。
她站起身来,走到玄榕身前,不等玄榕明白她作何,扯起一片衣袖便去擦他脸上的泪花。
玄榕怔然一瞬,回眸看向正对着自己的脸擦得认真的月玖,被她明媚清浅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玄榕的心也随之抖颤起来,他情难自禁地伸手想要去摸月玖的脸,却在半途中顿住,缓缓垂下。
于是,所有深浓地情愫都幻做了玄榕面容上如清风明月般的笑意。
月玖盯着玄榕那灼红的眼,也跟着释怀一笑......
但仅凭玄榕神族太子的身份长留幽吔亦会招来他人生疑,月玖将手中衣袖离开玄榕的脸,凝神问:
“两日三日还好,但你我二人都没有足够信服的理由常住幽吔,若是以木炎的身份,想必定会让人拿来大做文章,说神族太子与幽吔世子暗中密谋滋事,看来,咱们需得想一个稳妥且能够堵住这悠悠之口的法子。”
“别担心。”玄榕看向月玖宽慰:“再过半月,恰好生逢幽吔王寿辰,我们便以此为由留在幽吔,不会惹人生疑的。”
月玖面色讶然:“你盘算的如此清明,莫不是来幽吔前将这些事情已经计划好了?”
玄榕笑了笑,没有说话。
月玖眉梢轻挑:“那方才你说与我的那些正义凛然的话,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她忽而想到什么,又补充:“还有我。”
“不是。”
“不是?我不信。”
彼时,月玖还未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她站在玄榕身前,与他挨的极近,而玄榕从方才二人谈话间便一直是仰头看向月玖的。
这会儿,他的眸光依旧一转不转的落在月玖脸上,月玖盯着他温润冰清的眼眸看了一会儿,半晌后,便向自己妥了协,也向玄榕妥了协。
她暗自叹了口气:“好吧,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