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一语乱人心 第115章 崖边议事

从前的他只求无罪，不奢有功。

从不对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存非分之想，所求不过是亲人的安康。

但后来他发现，即便是委曲求全，仰人鼻息的活着，仍旧难逃被人肆意践踏。为此，他便在那时萌生了私心，既然这天下是父王的，那他木炎亦有资格去争。

想到这，木炎的眸光渐渐冷厉，一如脚下的深渊般幽晦。

玄榕提醒道：“幽吔的杨清大人，而今赋闲在家，我曾有幸与其打过两回交道，他为人正直，心系百姓，曾在幽吔委以要职，却因被幽吔王猜忌，寒心辞官，决然避世。若此人可为世子所用，必会是你的力量中坚。”

杨清确实是难得的贤将，在位之时手中最多握有幽吔七成兵力，实乃一代明相。

可自从黎丘来了幽吔，杨清渐渐不再受父王重用，手中兵权接连被削弱，最终只得失望辞官离开，并立誓再也不会重返幽吔为官。

姬妃先前请人去到杨清如今的住所两回，皆被拒之门外。

将杨清为己所用，木炎先前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在幽吔本就是个自小被打入冷宫不受待见的世子，人微言轻，又凭何去请得动如此大佛。

这个观点放到今时，依旧是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木炎蹙着眉问身旁的玄榕：“大殿下能如此说，想必心中已有了良策，您不妨直言解了木炎心中雾葛。”

玄榕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回道：“木风与世子之间的关系看似敌对，却亦是你如今在幽吔的护身符。当初你主动交出实权，甘愿默默无闻，无非是想要最大限度保全自己，日后进退自如。”

“世人的抉择往往来源于比较及利诱大小，杨清大人在幽吔为官数百年，心中的情怀与执念又怎会轻易舍下，他不过是还未等到那个可以真正化解他内心不甘之人罢了。”

“世子若是想将杨清大人为己所用，首先应当清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而他若是选择助你，你会给他什么，又会为幽吔的百姓甘愿做到何种程度。”

玄榕一番言论，直叫木炎瞬间醍醐灌顶。

方才沉如雾葛的眸光化开一方光亮，是啊！像杨清这种曾尊享过无数荣光的权臣，他在意的又岂止是权利，更多的是尊重，是随时可被纳谏的话语权。

他此时是什么都没有，但若是杨清支持自己，这些他便可以重新拥有。

片刻后，木炎侧身冲着玄榕行了一礼：“今夜多谢大殿下提点，若来日木炎得偿所愿，必会记此恩德。”

玄榕也侧身冲着木炎回了一礼：“世子言重了，你我所谋不过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木炎附声：“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若大殿下所谋仅仅为此，木炎愿意与您携手并肩！但若是其他，恐恕你我二人之间难以齐心。”

玄榕听出话中隐意，淡声回道：“昨日流言之事想必世子已经看清，玖儿绝不会因旁人说法而改变自己的做法，她向来心中自持己见，从不随波逐流。而对于她的选择，我永不会去干预，亦不会用所谓情意向其要挟，我希望她的选择是遵从己心，而并非因为对方是谁，为她做过什么。”

此言听者有意，一语双关。

木炎掩在袖袍中的手空了，陡峭的寒风穿过他指缝，他用力将手攥出僵硬的弧度，半垂着眼眸盯着身前的玄榕。

忽而冷笑：“大殿下当真以为昨日那些话仅仅是流言？”

见对面之人迟迟未语，木炎又道：“我与玖儿相识于岭河苑，朝夕相处，相互搀扶，有这世间上最难得的深情厚意，这份真情不管放于何时、何地、何人身上皆是无可替代，无法超越的存在。”

“可世子莫不是忘记了，玖儿她是我神族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几乎是木炎话音刚落，玄榕便即刻开了口。

木炎原本弯着的唇角忽而一僵，宽袖中的手握的更紧了。

“可大殿下也莫不是忘了，玖儿之所以委身于你，不过是想给自己谋得一线生机。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一场交易，不过是一个太子妃的名头，就妄想将她捆缚在自己身边？！”

听得出木炎的语气不大好，甚至还带着些许不理智。

玄榕神情依旧不动如山，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悦，也看不出任何慌态：“我说过玖儿她只属于她自己，她想选择谁也取决于她自己的心。若你真的从心里希望她好，便莫要再行昨日之举，为了区区不实谣言，以暴制暴，只会将自己，将玖儿推向更大的险境。”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玄榕说完，便转身往崖下走去。

木炎站定在原地，眸底处布满森森冷沉。

崖上的寒风卷着潮气四面扫来，将候在一旁的候灵激的耳边一凉。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后上前走到木炎身旁关切地道：“世子，这崖边阴冷，怕是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尽快下山吧。”

然候灵的话落下了许久都未等到任何回声，待阴暗的上空划过一道惊雷，方才让心绪郁结的木炎缓过了些心神。

他眸光动了一下，抬脚便往崖下走去。

候灵见状从身后追上：“世子，来时我已经命人为您烧好了热水，您在这崖上待了这么久，身上定是浑身冷冰，回去后您洗个热水澡，可......”

“不回去。”

木炎忽而出声打断候灵的话。

候灵边走边蹙眉问：“不回去？那世子要去何处？”

木炎脚步滞了一瞬：“去姬妃的寝宫。”，说罢，便抬脚继续往崖下走去。

候灵怔愣了片刻，拧眉想了一会儿也想不通他家世子为何要突然去姬妃的寝殿，要知道姬妃向来处处刁难他家世子，这些年来世子对她亦是敢怒不敢言的。

这方想着，却发现身前的人早已不见了踪迹，随着又一声惊雷落下，空旷的山谷间似有鬼魅在低吼，惹得候灵再次连着打了几个激灵。

他抱臂搓了搓两只已经被冻僵的胳膊，快速朝着崖下奔去，一边跑还一边鬼嚎：“世，世子，您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