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月玖所教的反击方法,小宝虽每日仍旧会带伤回家,但这伤却一次比一次轻。
几天后,先前爱欺负小宝的那几个孩子纷纷改口唤小宝为一声“宝哥”,整个学院亦无人敢欺。
这日,月玖照前几日一样去接小宝下学,回来的路上忽觉袖口一紧,待她垂眸望去时,就见小宝低着头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月玖回身看他:“怎么啦?何事给我们宝哥愁成这样?”
小宝咂巴了两下嘴,随即又叹了口气才道:“就是那个李柏,先前便是他撺掇挑唆王生他们几个欺负我,现在他不敢欺负我了,对我极其殷勤,还想和我做朋友。可我不喜欢他,跟他做朋友心里总觉着不舒服,怪怪的,可我又怕别人会说我记仇小气......”
月玖见他小小年纪,却被人情世故扰烦到愁闷了脸色,忍笑道:“宝哥而今在学院可真谓是招人喜欢,众星捧月啊!”
小宝年纪小,并未听出此番话中的调侃,兀自叹气道:“这没什么啦。只不过先前书院的小朋友人人嫌弃我,都不愿意和我玩儿,如今知道我厉害了,又都想和我成为朋友,还说让我日后罩着他们,保护他们。”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只不过我总觉着他们好像并不是真心的想和我做朋友,只是想让我保护他们,今日下学时李柏还说隔壁书院有人欺负他,让我帮忙去教训教训那人,我没同意......”
小宝仰头看向月玖,眸色中带着孩童心事的迷惘。
月玖俯着身子看他:“小宝,那姐姐问你,抛去他人看你的眼光,你心里愿意交这些朋友吗?”
小宝想都未想的便摇了摇头。
“当初你受人诋毁欺负时,无人愿意站出来帮你,却陪着那些纵恶的人一起笑话你,如今他们不过是觉得你变强了,想依附着你的实力去欺负别人,这样的朋友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只会拉着你变成你从前最讨厌之人的样子......”
月玖说到此处,眼前忽而出现了片刻恍惚,心头上更是没由来的酸涩了一下。
“姐姐,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我该怎么做呢?”
小宝的稚语将还处于心绪繁杂间的月玖拽了回来,她轻眨了下眼眸,迎上小宝困惑的眼睛:“小宝,你是妖族,寿数比普通凡人更为绵长。所以,随着你慢慢长大啊,你还会遇上更多形形色色的人,朋友本就应是锦上添花之事,可能够陪你走到最后的人唯有你自己。”
“所以选朋友,必然是要选与小宝脾气相投,真心喜欢的。至于他人的眼光,评头论足,随他们去好了,咱们堵不住他们的嘴,却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只要你过得开心快乐,你爹娘和那些真正在意你的朋友亦会跟着快乐。”
小宝就这么静静且认真地盯着月玖,半晌后,弯着唇角对她露出了笑容:“姐姐,我知道该如何做了,以后我定会好好学习,好好修炼法术,我会努力变得更强壮更厉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爹娘和我喜欢的朋友,不会再想着回避逃跑了。”
此时的小宝满面明媚,愁云尽散。
而他不知,自己豁朗的这番话对月玖而言犹如平湖落子,将她本就有些浮动的心,荡起了圈圈涟漪......
“姐姐?咱们快回去吧,我饿了。”,小宝往前跑了两步见身后的月玖没有动,扭头催促道。
月玖定了定眸光,快走两步与小宝并肩:“走吧。”
没了心事的小宝吃的好,睡得香,这会儿已经裹着暖被去见了周公。
月玖手中捧着一碗热茶独自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彼时碗中的茶水映出了天上皎月轮廓,月玖望着碗中的这抹幻影,神情继而变得有些怅然。
虽说这天上的满月与映于茶盏中的月亮一样圆满,可前者无法企及,后者镜花水月......
正当月玖揣着这方心事时,忽觉脊背一暖,玄榕已经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与她并肩坐了下来。
“在想什么呢?”,他问。
月玖默了一瞬:“你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散的......”
玄榕微微侧过脸,眼眸半垂,隽逸的眉眼中有闪过光的忧色。自打来到西铭城的这些时日,他虽再未听见月玖提过幽吔那晚以及更为长远的苦痛,但玄榕心里却一直清楚,月玖只是在极力压抑,心里却从未释怀。
见身边的人不说话,月玖看向前方又道:“趋言虽暖,却更觉寒威;食蔗能甘,尝后便更觉苦味。这便是我一开始不愿轻易与人为友为善,不愿意掺和着人情冷暖的缘由。我一直认为只要我不先迈步,便不会有羁绊,更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伤。”
“可我终是迈了步,惹了羁绊,然而此时我才想明白,比起谎言,我更怕的是久处于心的期翼不在了,这种心底空落落的感觉简直比死还要恐怖......”
随着话音落下,月玖捧着茶盏的指尖下意识地紧了些力度。
玄榕唇角无声的动了下,默了片刻后道:“仇边之弩易避,恩里之戈却难防。很多时候,摆脱仇人的攻击容易,但却难以躲避亲友的陷害。”
他侧头看向月玖:“被利用,被伤害,并不是说你不够聪明,能力不行,只是因为这份情义难以防范。在我心里,玖儿你的一颗热血衷肠,一身清风傲骨,足以睥睨这天下权贵。”
很奇怪,明明他饱读诗书,可每每需要安慰月玖时,却要想上很久。
玄榕虽不喜与人嚼舌攀谈,他若遇要事从来亦是不卑不亢,锦心绣口,唯有面对月玖时的这份心思不同,他宁愿伴着她什么都不说,也不想自己是为了敷衍而开口。
月玖却在此时倏而一笑:“你说的这些话我都懂,可能人便是如此,即便明了许多大道理,依旧无法安慰自己,但是呢,却可以拿去宽慰他人。”
“我告诉你啊,小宝便是被我这般灌输忽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