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神王毫无悔意,玄榕的面色越发深沉了些,被崖风吹动的身姿更添了几分凌冽。
“那父王可知,若您利用手中权威凌驾于众生之上,拿万千生灵的生死来衡量善恶,便失了天道的意义!而您之所以做出这番有失公允之事,只是因您在天道之前早已失了敬畏之心......”
“放肆!”
玄榕话音落下须臾间,神王当即冷斥一声。
他终是转过身去,带着万千威压的眼眸紧紧盯向玄榕:“如今你倒是越发的出言无状了,竟敢妄议吾,妄议天道!”
神王这方冷言说着,目光顺着玄榕掠向他身后的月玖,嗓音便又冷上了几分:“那妖女可是有些好手段,竟能让吾此生引以为傲的儿子三番四次的忤逆吾,甚好!”
玄榕方才行礼的姿势随着神王的这番话,骤然起了身,待他直身看向前方时,神王已经将目光敛回。
“父王怕不是忘了,昔日惨遭屠戮,如今亦在蒙尘的岂止是玖儿一人。儿臣从未想要忤逆父王,只是若此事无两全之法,那儿臣便只得遵从初心,照着自己认为对的方向走下去。”
神王眯眼冷哼:“你如此抉择,不还是因为那妖女是古神巫山一族。”
“是!”,玄榕神情郑重地回道:“昔年,儿臣曾向父王说过的那句,玖儿心中所想便是我心中所想,她的归途亦是我的归途,绝非一时兴言,而是余生承诺!”
“还有,玖儿不是什么妖女,她是我的妻。”
漫漫云雾萦绕在崖间,而彼时却因为玄榕这番笃信言论,将这浓稠的暗夜化开了一抹光亮。
神王负手立在原地,一向威严肃穆的神情上出现了一丝复杂之色。
良久后,他淡淡开口:“你既下定了决心,吾日后便不再规劝什么,只愿你来日无悔......”
能够承担。
玄榕眼眸一动,他看向神王,神情中带着不确定:“父王此话可是愿意成全儿臣了?”
神王眯眼回看他:“吾成不成全,于你何时受用过。”
“儿臣谢父王成全。”
玄榕趁着神王话音落下,当即冲他行了一礼,抬头时,嘴角溢着毫不遮掩的欣悦。
神王噙到那抹笑意,眼眸中划过一闪即瞬的恍惚,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玄榕也会因为他的言语而笑,虽然是因为某人,但那抹笑意亦却同时说明玄榕很在意他的想法。
所以,待玄榕离开时,隔着周身浓雾,对于神王漫上唇角的那抹笑意,玄榕不得见,而立于他们几米外远的月玖也不得见。
“冷不冷?”
玄榕走到月玖身前时,抬手将她身上的大氅往里扯紧了些,动作轻柔又自然。
月玖摇了摇头:“不冷。你们父子谈完了?”
玄榕轻嗯一声,随后看向她柔声道:“走吧。”
谁料脚步刚刚往前迈出一步,手腕便被月玖攥住:“玄榕,我想跟神王谈谈,你可否先离开?”
月玖的话让玄榕始料未及,就见他面色怔了一瞬,神情担忧地看着她,好像她接下来不是奔着人说话去的,而是羊入虎口,等着去送死的。
故而,一时间惹的月玖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她准备开口安抚玄榕时,崇宁喘着粗气跑了过来:“殿,殿下,木炎世子说有要事找您和太子妃相商。”
月玖见玄榕始终忧虑的看着自己,连崇宁的话都视若罔闻,没有心思去回,便将握在他腕上的那只手往下滑了一寸,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
一旁的崇宁见状,随即转了身。
然而玄榕并未因为月玖这番主动,脸上浮出多大情绪,他嗓音温温沉沉的看着她道:“我陪你去。”
月玖明白他是想要陪自己去见神王,担心神王会为难她,但她接下来要说于神王的话,虽不是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秘事,却也不想叫玄榕去听。
毕竟,她是会打心底心疼玄榕,不想叫他夹缝于自己和神王的关系中。
故而,月玖摇了摇被自己握在掌心中的那只手,带着些娇柔之色:“你不用担心,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不会再轻易被他人裹挟,再说了我只是同你一般想和神王聊聊,没有是非之心,亦不会兵戈相向。”
说罢,月玖瞥了一眼背过身去的崇宁:“你瞧崇宁跑的这般心急,想来木炎定是有极为重要之事等着你我相商,不若你先去,我同神王说完便去找你们汇合。”
崇宁眨眼心道,我不急,是你俩急。
“可是我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他是统御万天的神王,可同样也是你的父王啊。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你横在我与他之间,神王不会将我怎样的。再说了,他若真的想对我怎样,早便动手了!”
“可是......”
“哎呀!你就别可是了。”,月玖眉头轻蹙,佯装生气地盯着玄榕:“从前不是说都听我的么?而今我只是想让你离开这么一点点要求,你便不应了,想来往年也并非真心,只是想要唬我的吧。”
“不是,我是真心的......”,见月玖面色不悦,玄榕心头一紧,匆忙解释,说话间,另一只手亦下意识地覆在了月玖手背之上。
月玖只觉那只裹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指尖带着冰凉之意,然手心处却是一片潮湿。
但话已至此,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那好,你现在离开,我便认为你是真心的。”
玄榕目色深深的望着月玖,唇角无声地动了一下,只得乖顺地应了声:“好”,才不甘愿的放手离开。
直到玄榕一步三回眸的身影彻底融入这暗夜深雾之中,月玖方才转身往崖边走去。
离神王还有一步之遥时,她停了脚步,不等她开口,神王深沉的冷音早一步落了下来:“你倒是有几分胆识,竟敢主动来找吾。”
月玖不以为然的淡笑:“神王为何如此说,难道您不是再等我?”
神王转身看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牙尖嘴利,玄榕便是被你这般巧言花语蛊惑了心智,才坠于这红尘渊薮之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