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似急于宣之于口的情愫,在月玖下意识地退步间,戛然而止。
木炎身形僵愣了片刻,双目灼红地噙着月玖,哽声喃喃着:“玖儿......你别躲我......别讨厌我好不好?”
见月玖抿唇不答,木炎再次上前一步:“玖儿......我现在只有你了......”
眸光流转间,木炎眼中早已蓄满泪水,此时的他相较于方才,少了些犀利强势。
紧接着,随着眼泪潸然,那些於在心口多日的苦痛,终在月玖面前,丢盔卸甲,不加丝毫防备的展露无遗......
月玖静静的看着木炎,见他清瘦的身形紧绷颤栗着,那穿在身上的苍龙黑色锦袍和他彼时的眼眸一样,暗淡无光。
看起来像是拥有了一切,却早已在无形中被附上了枷锁。
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智,甚至可以为了玄榕的命元变得心狠薄情,可当她真的瞧见木炎这番怅惘难受时,月玖的心里还是蓦地生出了一丝动容。
曾几何时,并肩相伴,将背后毫无保留的交于对方,不带一丝疑心。
月玖不得不承认,陪她走过那些苦难的人里玄榕占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可她却无法随意抹去木炎的付出,虽然这份复杂心绪难以用三言两语来言明,虽然他骗过自己。
可月玖终究还是无法在此时,对着承受太多苦难,几近碎掉的木炎,说出为达目的,决绝伤人的狠绝话。
于是,她从踏进寝殿那刻起,便覆满的冷然神色,待彼时重又看向木炎时,亦不知不觉中跟着软上了几分。
“菁妃和木白的事情,我方才踏进幽吔时听说了些......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走的这么突然......”
话音落下,木炎全身已经抖得溃不成形。
寝殿内,灯华重重,交织映于木炎脸上时,月玖在他面容上却窥不见一丝柔光,只因那双晦暗不明的双目,已然沁出凌厉刺骨的杀意。
半晌后,木炎喉头几经滚动,才轻哑着嗓音艰难的出声:“玖儿......你是不是也觉着我做错了。若是从一开始我不想要这王位,便不会将母妃和木白卷入这场风浪角逐之中......终究是我害死了他们......”
月玖沉默一瞬,低声向前看去:“世事无常,即便你不想要那王位,但你生于王室,命途本就身不由己。你无意与他人去争,却早已是他人棋盘一子!”
月玖顿了顿,接着又道:“暗算难防,后事难料,若是可以,你心中必会毫不犹豫地去拿自己的命换取他们二人性命,所以木炎,这件事不怪你。”
“玖儿......”
木炎闻言,神情动容地盯向月玖,片刻后,忽而上前将月玖拥住。
月玖身形一僵,刚要抬起垂在两侧的手将木炎推开,却听木炎在此时喃喃出了声:“玖儿......就一会儿,好吗?”
木炎的嗓音温温沉沉,带着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的哀求,且是以一种很低,甚至有些卑微的姿态。
其实,月玖方才所说的话,在这些暗淡的时日里,木炎早便耳熟能详。不管是像杨清这样的忠诚臣子,还是候灵、凌烟他们,总是默默留意他的举动,并趁机想要宽慰他。
可是,那些噬心之痛,又岂是因他人三言两语便可抚慰的,反之,每一次状似不经意间的提及都会加重他心中深切的悲感。
但这世间,唯有一人。
可以叫他在这缓慢受锤的苦痛中,觅得那一丝丝煦光,便是因这光暖极短,所以撞进心里的那一霎间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就在木炎觉着自己已经攥紧了这束光时,身子却被怀里的人儿推开。
“对不起木炎,我现在急需浮宓权杖去救玄榕,我知道如今你心事繁重,若此事叫你为难,你可以将浮宓权杖的踪迹告知于我,我会自己想办法去取,绝不叫你为难。”
便是因为这方毫不在意的轻轻一推,还有眼前人眸光中的殷切,已经足够让木炎读懂。
曾经心中唯一的旭日之光,不再属于他了......
于是,木炎盯向月玖,口中言语却是答非所问:“玖儿,你恨过我吗?”
见月玖抿唇不语,木炎又道:“可我恨过我自己!曾经在你被送往神族,受制于他人之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能力去阻止!如今,母妃和木白又因我而死!我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个废物,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做不好......”
“木炎,我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况且,如今我大仇得报,巫山一族的亡魂也得以解脱轮回,我已经不那么恨了。”
月玖神情郑重地看向木炎:“而今的我在学着慢慢从那些怨念痴缠中走出来,若是可以,我想换一种方式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是和玄榕一起吗?......”
未等月玖将话说完,便被木炎的冷音打断。
“是!玄榕是我的夫,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丢下他不管,即便是豁上性命,我都要拿回那一魄命元,我只要让他好好活着。”
“你的夫......”
木炎低喃重复了一句,随后嘴角扬起一抹嗤笑:“玖儿,你当真这般爱他吗?......”
月玖虽不知木炎为何而笑,但面对他的问言,还是不做犹豫的回着。
“很久以前,我多疑、敏感,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在这个世间会有人在我一无所有时,仍旧拿真心去待我,甚至不惜以命去相护。”
“但,直到遇见了玄榕,我才明白,原来这个世间,真的会有人一直爱着你,一年又一年。不管他人眼中的我有多糟,但在玄榕心里,我一直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那个。”
月玖顿了一下,嗓音轻而坚定:“所以,只要能够救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话音落下许久,整个寝殿死寂一片。
殊不知这番言辞情深的言论,落在木炎耳中,犹如被万千根针,密密的扎在心窝上,让他难以喘息。
而在月玖垂下的眸光里,她亦并未留意到,一抹带着灵力的流光悄无声息地,自木炎指尖划向屋内的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