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心里的想法,月玖没有向季禾提及。
她暗自思忖片刻,提醒:“你跟在姬妃身边多年,应该最是清楚人心难测,你拿我在木炎心中的地位做赌,不如去下一番功夫,找到一个真真正正不可撼动的赌注。”
季禾闻言,面色一怔。
只因,除了叫月玖以死相逼来威胁木炎,一直到此时,她从未想过要用其他法子去救媚生。
不过,月玖的一番话,却真真切切地叫她多上了几分清醒。
如今幽吔朝局动荡,瞬息万变,她怎能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于一个女子身上,历来帝王无情,即便是心中再喜欢,面对那滔天的权利之下,又怎会只甘愿抛下江山只要美人呢?
见季禾缄默不言,似是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
月玖看向她开口道:“朝堂之事,虽不是你我这般女子可以改换的,但你若是下定决心去救一人,也未尝不能成。”
季禾眸光倏而一亮,盯向前方,就听月玖又道:“抛开其他不说,你我二人站在旁观的角度来看幽吔,季禾,你觉得姬妃和木炎谁更适合执掌权柄?”
季禾听得出月玖是在敲打她,她倒是不反感。
本就是为了报恩才重回幽吔,这些年,明里暗里她倒是也替姬妃办过不少隐晦之事,向来也是听令行动,很少会去思考事情对错。
这突然有人问她,谁更适合执掌王权,季禾确实一时间被问住了,无从出口。
便在此时,月玖再次开了口,面色亦改换的有些严正。
“季禾,你可有想过,当年媚生为何要不计前嫌的将你们留下,还给了你们一份得体的差事?”
季禾只是依旧面不改色的看着月玖,不发一言。
“想来你们也曾去过孟安,应当知晓那时的孟安是何景象,权贵之间玩弄权柄,迂诞浮华,而受苦受灾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我曾亲眼见过,有人长跪冰雪中只为乞求一口吃食;甚至有些如花般美貌的女子们,只着单衣的站在刺骨冷风中,任人折辱,而这些个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行为,在他们眼中,却只是换取一方活路。”
说到这里,季禾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亦听懂了月玖的话中隐喻。
不过有一点,月玖倒是说的不错,而今的幽吔比那时的孟安好不到哪里去,可即便她说的有道理,那又怎样呢?
就如她方才所言,朝堂之事,岂是她们可以定夺做主的。
一头扎进去的无非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需要权柄的人,另一种便是那些激浊扬清,心怀大爱的忠诚良将。
可她都不是,即便被月玖的这番话说的有些动容,但季禾却打心底觉着和自己搭不上边儿,这种操不了的闲心,她才不愿枉送功夫。
于是言语轻飘地道:“你说的那些我都懂,但仅凭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便让我重新站队,恕我还难以接受。如今,我只想将媚生救出来,旁的事情,不该我管,我也不愿操那份心。”
月玖倒是不在意她的这番神情,依然有耐心地看向季禾:“若操了这份闲心可以救媚生,你可愿意改观。”
“什么意思?”
月玖轻轻一笑:“我方才说过,你若想救媚生,需得找到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赌注。既然你和姬妃都救不了他,那你不如换个角度去想一想,你可以拿什么跟木炎去换,让他可以为了这个东西,放过媚生。”
见季禾拧着眉,有在认真的想,月玖随即低声提醒:“你既不在意他人角逐,也不愿心中牵绊过多,所以他人失去或得到,于你而言无足轻重。即是如此,拿他人所需,去换媚生一条性命,在你心中亦是划算。”
“他人所需......你是说!......”
季禾猛然抬头,想要说什么,又忽而止住了声。
月玖淡笑道:“你可以先将我救出去,我虽然无法保证可以如你先前所愿,但为你拖延时间不成问题。而那样东西,却是你最后的底气,足以跟木炎斡旋。”
季禾迎上月玖清浅的眸光,怔然片刻后,倏而笑了起来:“怪不得媚生如此喜欢你,一口一个嫂嫂唤的热乎,连我都有些开始喜欢你了。”
言语间带着毫不遮掩的轻浮,月玖非但未羞恼,反之有些欣赏季禾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话说这一点口无遮拦,倒是和媚生出奇的像。
俩人倒是臭味相投。
季禾还想要再说什么,就听门口的守卫开始催促,无奈下,季禾只好同月玖约定,明日这个时间,趁送饭的间隙,找机会李代桃僵的将月玖带离出去。
月玖点了点头。
季禾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前,忽而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月玖。
“差点儿忘了,这些饭菜你可要多吃,最好是光盘的那种,否则叫门口的守卫瞧见了端倪,明日必然不会放我进来了。”
月玖扫了眼桌上的菜肴,轻声回了一个“好”字。
季禾勾唇一笑:“看在你这么乖的份儿上,我便再破例告诉你一件事吧。”
月玖茫然看她,就见季禾眼睛从她面容上开始往下扫去,最后落在自己的下半身。她有些顽皮的轻眨了几下眼眸,见月玖还不懂,又听门外再次传来催促声,这才脱口道:“你有身孕啦,傻瓜。”
说罢,丢下一脸惊愕地月玖,兀自转身出了寝殿。
待她踏出门外时,守卫悄眯的往殿内看了一眼,见月玖正在专注的吃着桌上的饭菜,不由长舒一口气。看来,头上的这颗脑袋暂时保下了。
然而他们不知的是,月玖在极力压制着抖颤的心绪,季禾的那番话于她而言无疑是平地里的一声惊雷,扰的她一直无法平静。
直到门外的步履声再也寻不到踪迹,直到月玖眼眶中的氤氲雾气比身前的饭菜还要温热,她方才从那难言的心绪中渐渐缓过心神来。
而刚才做给守卫看,一直都未来得及下咽的饭菜,伴随着几滴清泪划过脸颊,也被月玖囫囵咽下。
她抿了抿紧绷的唇角,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垂眸望去,片刻后,哑然一笑......
怪不得。
怪不得那修月灵剑生了脾气,不叫她用蛮力一直劈开那结界。
竟是在保护她。
月玖轻抚了下小腹,哽声喃喃道:“玄榕,你一定要等我,待我拿回命元,我们一家三口,便永远不在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