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意，凭岚意 序章

福寿酒楼，人声鼎沸，正中央摆着一桌一凳，桌面放着一块醒木，再无其他。

一六旬老人抚着胡须缓缓坐入堂前，醒木一拍，场内肃静。

这说书的老头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捻着个兰花指便娓娓道来：“上回说道，十年前甄家反贼甄烨磊买通敌国，使得边关失守，百姓流离失所，被番邦兵蛮子烧杀抢掠。”

“他的至交好友萧大将军因前去支援，却腹背受敌，导致夫妻双双战死沙场，可惜可叹！”

“而众所周知，甄家有位娘娘入了宫，也就是前朝的甄贵妃，她曾诞下一子，排行老三，管这位甄烨磊叫舅舅。而萧大将军的独苗苗萧子毅萧小公子，与这位三殿下可谓是至交好友，好到什么程度？据说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不分你我，不讲身份，甚至连裤子都能穿同一条。”

“两人历练途中听闻此事，可谓大受震撼，三殿下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快马赶赴战场。而萧小公子却挂念家中情况，两人分道扬镳，各自行事。三殿下赶到时，却因与甄家有这段血脉关系遭到牵连，被先皇帝陛下一通问罪，押送回京。”

老头说了一半，端着碗浓茶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场下有个耐不住性子的催促道：“后来呢？”

老头放下茶碗，继续道：“后来，萧小公子不放心三殿下的安危，半途中又折返回去，却被必经路上盖着的泥石流挡了去路。现场狼藉一片，亦有砸碎的马车和一地的尸首。显然是有人遭遇了灾祸。”

“这地上的尸体穿着的是官兵的装束，萧小公子怕与三殿下有关，一路沿着泥石流的滑坡寻找可还有活着的人，想寻来问问缘由。哎呦，你们猜，他找到谁了？”说书的老头两眼瞪的溜圆，场下一票听众胃口也被十足的吊了起来。

“他瞧见自个儿心心念念寻找的三殿下，被树杈石头搅得是皮开肉绽，四肢分离，早就不成人样了！”

场下传来一阵阵抽气声，都被这惨不忍睹的画面吓到了。

“那萧公子又怎样了？”一个嗑着瓜子的大婶翘着二郎腿，焦急的问。

“萧公子啊……”说书老头捻了捻胡须：“自然是过得不好，他父亲因违抗圣命，擅自前去支援，不仅导致自己与夫人双双殒命，还累的他镇守的那片城池遭了无妄之灾。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萧家也因此被先帝陛下迁怒，得了个满门抄斩的后果。萧公子本也是要一同问斩，却被当今圣上极力保下，才留的一命。”

“听闻他夫人与甄烨磊曾是师兄妹，两人关系要好，若不是夫人擅自出兵，兴许萧将军还不会走这一步。谁不知道呀，萧将军和他夫人可谓是伉俪情深，他们的经历都被写成话本，我家婆娘那会爱看的紧。”底下下有人小声议论。

“也不知圣人为何要保下萧子毅？”

“听说是因为圣人与三殿下关系很是亲近，爱屋及乌吧……”

一阵沉默。

“那萧公子如今又在何处啊？”又有人问。

“哎……若不是他父亲，如今他应当是个少年英雄，军功累累，受万人敬仰。却因是戴罪之身，只得流放边境做个守卫的兵卒。若不是有一身俊功夫傍身，怕是坟头都要长草了！”

议论的那桌补充着：“听说萧公子功夫了得，可当的上是以一敌百，虽说只是个士兵，却有个冷面修罗的称号，敌军见了都是闻风丧胆。若不是无法得到封赏，如今恐怕也能混个将军当当，可惜了！”

“这么厉害？”

“就是听说性子孤僻的紧，且冷血无情，遇到可千万绕着走，若是得罪了，保准身首分离。”议论的人一边说一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他们身旁的一桌，坐着两个男人，均是俊美无涛，气度非凡。行事却十分低调，坐了这么久，竟无一人注意他们。其中一人手摇一把空白折扇，闭着眼睛面带微笑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另一个青年用手肘戳了戳他：“诶，你的下场被人家说的那么惨，你不生气？”

男人懒洋洋掀起眼皮，一双桃花眼轻蔑的撩了一眼戳他的男人：“有什么好生气的，虽没像他说的那般活不下来，却也仅仅是吊着一口气。”

“这些说书的惯会夸张。”

说到这桃花眼男人忍俊不禁：“说到夸张，我还曾听到过把萧子毅说成了豹头环眼，三头六臂的模样。”

“噫……那还是个人吗？”

拿扇子的便是说书的口中被分尸的前朝三殿下——顾岚之，顾阑。如今他隐藏了身份容貌，扮做行商，化名娄之尔，与旁边这位叫君悦白的一同行事。

君悦白看着台上台下依旧在议论的众人：“若不是如今的圣人宽厚，平民百姓岂敢置喙皇家与前朝的事。”

顾岚之未做反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苦了景纯哥哥了……

书听的差不多，顾岚之便收了扇子起身，君悦白紧随其后，用眼神比划了一下他的脸：“这番邦来的易容术，能行吗？”

顾岚之用右手手指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脸，仔细观察，他的右手色泽莹润，虽乍一看与旁人无异，可动作略显僵硬，又泛着一层玉器才会有的光泽，但确实是义肢，光泽一路延伸进袖管中，似乎整根手臂都是假的。

他毫不在意的放下手：“司时好教的东西，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那倒是。”

“走吧，该出发了……”顾岚之立于门前，仰头看着天空。

万里无云。

“去哪？”君悦白也学着顾岚之抬头看，险些被晃瞎了眼。

顾岚之闭了闭眼，大步向前迈去：“去偶遇老朋友。”

——时光回溯到二十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