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意，凭岚意 第93章 渡气

这边刚做好安排，又一层巨浪拍上了甲板，船身剧烈晃动，向一侧翻了过去。萧子毅搂着顾岚之被掀过来的力道猝不及防的推到了一侧墙壁上，手上一松，顾岚之整个人被掀出了船外。

灰鹰他们还在震惊之余，萧子毅毫不犹豫的紧随顾岚之飞出的身形跳了出去，在空中把人紧紧裹在怀里，随着浪涛与惊雷交织的剧烈声响，他们二人就如世俗中的一粒尘埃，无声无息的坠入海中。

好冷，浑身都透着彻骨的寒意。落水突然，顾岚之还没有做好下水的准备，猛地呛了一口水。他赶忙用手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肺里仅存的一丝空气被水压抽干。可依旧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更多海水争先恐后的往他的口鼻里涌，顾岚之难受的蜷缩成了一团。

缺氧让他逐渐脱力，他的大脑趋近于无法思考的状态，耳畔由沉闷的水声转而变成绵长的嗡鸣。他四肢无力的被水拖着，身子不住的往下沉，他感觉得到暗涌在推着他往未知的方向去，脚下的漩涡如同无数双隐形的手把他不断的往更深处的深渊扯。

“这么快……就要死了吗？”他心里这么想着，有不甘，有不舍，可他好累，十年的磨难与艰辛快速的在他的眼前一一略过，生命逐渐从身体里流逝，直到最后，他脑中纷乱的思绪归于空白，他的内心呈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样也好，最起码，我真的拼尽全力了……”想着想着，顾岚之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恶浪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口空气如数榨干，一颗晶莹剔透的气泡从他的唇缝里升腾起来，气泡倒映着海面电闪雷鸣亮起的粼粼波光，和一个奋不顾身向他游来的玄衣男子。

萧子毅眼上的纱布不知道被海水卷到了什么地方，他睁着双眼，忍着剧烈的刺痛片刻不离的看着那个逐渐下沉的模糊人影，血液混着海水从他的眼尾流出，随着飞速的游动在身后画出了一条长长的红线，诡异而艳丽。

他以极快的速度游到了失去意识的顾岚之咫尺的位置，伸出手臂抓着他的肩膀奋力往上一带，片刻不敢耽搁的紧紧抓住了他，生怕又把他弄丢了。

他轻轻的拍了拍顾岚之的脸，顾岚之没有任何反应。他又拍了拍，依旧没有反应。

有什么很薄很薄的东西从顾岚之的脸上脱落下来，萧子毅眯着眼看，他眼睛的伤没有好，看不清，他摸索着顾岚之的眉眼，用手指轻轻一捏，一撕，一层薄薄的东西被整个扯了下来。

面具下的容貌似乎有了微妙的改变，可无论萧子毅如何用力去看，依旧是一片模糊。

他顾不上纠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用手指摸着他的脸，他的眉眼，他的鼻梁，直到摸到了他的双唇。他轻轻捧起对方的脸，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唇覆盖住了他的，用舌顶开了对方紧咬的齿关，缓缓的把口中的空气渡给了对方。

萧子毅几乎把肺里能渡的空气都渡给了顾岚之，顾岚之终于重新有了反应，他的嘴唇轻微的颤了颤，睁开眼时，眼前就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萧子毅的眉眼。

他的眼睫上还挂着一滴与海水不相容的血珠，紧闭的眼睛缝隙中也一直不断的有血色渗出来。

肺里逐渐被充盈的空气填满，顾岚之意识回笼，他缓缓抬手，环住了萧子毅的脖子，用舌尖抵住了对方的唇，制止他继续往这边输送空气。萧子毅刚准备离开，顾岚之环住对方脖子的手微微用力，又把稍微分开的唇重新贴回了一起，缓缓的渡还给萧子毅一半的空气。

直到两人都有足够的氧气，顾岚之才轻轻把萧子毅推开。顾岚之看着萧子毅紧闭的双眼，拉着他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可以带自己走了。萧子毅会意，托住顾岚之的腰，快速的朝着水面游去。

风卷残云，两人被海浪拍打着飘了很远，顾岚之再次醒来时，人就躺在湿滑泥泞的沙滩上，身体因为失温肢体都有些僵硬。他费力的直起身子，看着天边似火烧过一般的云彩，算了算时间，他们竟是在海上飘了半日。

四下寻找萧子毅的人影，视线之内竟是没有一个活人的影子。顾岚之勉力站起身，仔细看过，依旧没有发现。他心下慌张，张开嘴声音干涩的唤着：“萧大人……”气若游丝，声音小的一个海浪的动静就能彻底湮灭。

他吞了吞口水，干咳了两声，又喊：“萧大人！”

无人应答。

顾岚之的心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快速走动着，一边走一边嘶声大喊：“萧大人！萧子毅！子毅！”

突然，他眼前一亮，百米处的一个礁石后面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个人，他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只想快点确定那人平安无事。走近跟前时，萧子毅双手撑着礁石低着头，束发的发带早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长发混着细沙和海水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脏污垂在一侧，看起来狼狈极了。

顾岚之见他半天没直起身，愈发担忧：“子毅，你怎么了？”

萧子毅抬起一只手捂着脸，恍惚间竟是没注意对方换了称呼，他晃了晃头，缓缓直起身，他摆摆手，声音亦是干涩：“没事……”

见他捂着脸的手不肯放下，顾岚之走近前去，用手去拉他捂着脸的手：“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萧子毅轻轻推开顾岚之伸过来的手。

顾岚之察觉出不对，拍开他推过来的手，声音罕见的严肃：“让我看看。”

萧子毅也是个执拗性子，他侧过身子，把头扭到一边，偏是不让看。

顾岚之拧眉，思索片刻，突然发出一阵倒抽气的声音，紧接着就弯腰要往地下坐。萧子毅听他不对劲，哪还顾得上许多，转过来就伸出空着的手去扶他，嘴里还关切道：“怎么了？伤着了？”

顾岚之明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得意，突然发难，扯着萧子毅伸过来的手把他往身后被海水冲刷平滑的礁石上按，又顺势骑在了对方的腿上，快速叩住萧子毅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把挡在脸上的那只手一并用力掰开。

见到萧子毅脸的瞬间，顾岚之只觉呼吸都被剥夺了。

他的双眼紧紧闭着，两行刺目的血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血水顺着脖子一路流到了衣服里，与玄色的衣襟染成了一片，根本看不出颜色。

萧子毅抿着嘴微微别过头，顾岚之又把他的脸掰了回来，小心的用指尖碰了碰他的眼尾，说出口的话都在发抖：“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