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鱼落雁的世界 第45章 再见吧，故人

一转眼，太阳又从东边升起，日子从来都不难过，难过的总是人心，可人心一旦清透起来，日子就跟小溪里的水一样，看着没动，实际上是一刻都没停歇地向前奔涌着。

白落雁和梁晨鱼收拾好东西准备返程，奶奶家又安静了起来，空气开始一点点变得滞重懒得流动。聚时有多热闹，离散时就有多冷清。白落雁舍不得奶奶经历这种可怕的变化，“奶奶，要不您跟我去北京住吧，咱们天天在一起还有个人说说话。”

奶奶拉住白落雁的手反复轻柔地摩挲，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白落雁。

“奶奶，要不我不走了，我跟您在这儿住，就咱们俩。”

奶奶摸摸白落雁的头，“走吧，想回来随时回来，别怕奶奶寂寞，奶奶不寂寞，奶奶心里装了一辈子的故事，每天拿出来想一个都够再热闹一辈子了，奶奶岁数大了，更喜欢自在，现在奶奶就很自在，好孩子，别担心奶奶，不用牵挂家里。”

奶奶再次将白落雁送到大门口，只是这次白落雁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奶奶喜欢这个小伙子，不管这两个孩子将来会怎么样，奶奶说，“有这么一个人能陪你走一段，挺好的，不用想那么远。”奶奶依旧站在门口朝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挥手，两个年轻人也走走停停不住地回头，直到谁都看不见谁了，前面的人不再回头，后面的人才转身离去，他们彼此都知道，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永别。

当奶奶转身后，梁晨鱼牵起白落雁的手，他说，“我还以为奶奶会跟我说些什么，我一直等着奶奶嘱托我，比如说不能对你不好啊，可奶奶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只是把我当个孩子一样对待。我好羡慕你有个这样的奶奶，不过以后也是我的奶奶了，你可真是个宝藏啊。”

白落雁得意地笑了，奶奶是她生命中的大英雄，人家都说，如果你身边有个人能让你打心眼里尊敬，那这个人才是伟人，而奶奶对于白落雁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现在咱们去哪儿，你说你还有地方要去。”梁晨鱼问。

“还要去看一个老朋友。”

白落雁先拉着梁晨鱼去买了三杯奶茶，有一杯是粉嫩的草莓布丁口味的，他们两个边走边喝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去青山园。”白落雁跟司机师傅说。

梁晨鱼满脸困惑，“就带杯奶茶去？要不要再买点儿别的东西。”

“够了，她胃口不大，最喜欢喝这家的草莓味的奶茶，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她爸爸妈妈都不让她喝，因为这个东西太甜了，她爸爸妈妈怕她长胖，我们俩就在学校里偷偷喝。”白落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车子在那片建筑工地中横穿过去就是一条国道，车子在国道上高速行驶，没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梁晨鱼抬眼一看，原来“青山园”是墓园的名字。俩人又在园口下车，园口是青色石板铸就的石门，石门如横空出世一般立在路边，墓园依山而建，随着山势起伏，眺目远望，墓碑整整齐齐地布满山丘，故去的人依然被大自然呵护着。

两人在主路上走了几分钟，然后往右一拐，经过一块又一块故去人的栖息地，一块简约的黑花岗岩的墓碑进入白落雁和梁晨鱼眼中，黑花岗岩上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青春正盛的女孩子，女孩子留着齐肩发，笑容无比灿烂，比这春天还可爱动人，照片前方的石台上有鲜花和水果，白落雁把吸管插到那杯草莓奶茶里，然后放到了水果旁，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张她爱的人的照片，“快喝，一会儿我还要把杯子带走。”白落雁举起手中的咖啡口味的奶茶向她举杯，“对不起哦，我又买了咖啡口味的，你不能喝，喝了晚上该睡不着了，但是我能喝草莓的。”说着她拿起草莓口味的奶茶喝了一大口，“太甜了，我说要少放点儿糖，你就是不干，甜死人了。你爸妈越不让你吃糖，你越是要喝这么甜的，真是服了你了。还是我的好喝，我的只放了三分糖，嘿嘿，你不能喝吧。”白落雁跟照片里的人不停地说着话，蹲累了她就正对着她坐到了地下。“对了，上次王青去找我了，他没怨恨我，但是他很难过，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我想他总能走出来。你爸妈那我就不去了，我怕我给他们添堵，无论我做什么都替代不了你在他们心中的位置，你也别怪我。你放心吧，如果他们需要我，我随时都会到。”她回头拉住梁晨鱼，梁晨鱼跟着蹲下来，“我跟你说哦，这几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原来世界那么大。然后我遇见了他，帅吧，羡慕吗？人生真的有奇迹。以后也许我不能常来看你了，我只想告诉你我会越来越好，你不要担心我，我会一直往前走，去经历更多奇迹。”白落雁又伸手摸了摸那张照片，“我走了啊，奶茶我就带走了，要不你妈你爸来的时候该看见了。不要太想我。”说完她起身拉着梁晨鱼转身离开，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也许我会忘记你，但我会永远爱你。”

她的心那么轻松，她牵着梁晨鱼的手前后摇摆，“我还有个地方要带你去，我还有个秘密没跟你讲。”

“你秘密还挺多。”

“毕竟比你多吃了很多年饭嘛！”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比我大是吧，姐姐！”

从墓园出来，白落雁把他带到那座桥下，她牵着他的手坐到那几年来未曾移动位置的长椅上，她给他讲那个比他好看的蓝眼睛哥哥，给他讲那晚她和蓝眼睛哥哥彼此之间的救赎。当人生有起落时，奇迹就会成为神秘的客人。“蓝眼睛哥哥真的很好看啊！我没骗你吧！”

梁晨鱼知道哥哥活得很压抑，但是他不知道哥哥每天都活在地狱中，他失声痛哭，他想念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暖而有耐心的大家长，那个他过去的人生里唯一可以给他光亮的人，他会用一生来怀念他，敬重他，爱他。

原来，两个人的缘分是所有人的成全。

路上，梁晨鱼终于忍不住问白落雁，“我听李哥说我妈找过你，她跟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威胁你了？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白落雁笑笑没回答。

“我以为她找过你之后你再也不会理我了，我妈总是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控制她想控制的人，手段虽然拙劣，但总是很有效。”梁晨鱼很无奈地说，“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听，只听我说的。”

白落雁还是没说话。

梁晨鱼开玩笑地说，“我妈要是真想拿钱收买你，你也可以说收下，到时候咱俩分分，你八我二，不要白不要。”

她终于开口了，“我倒是听说你有很多小女友啊。”

梁晨鱼笑了，“你嫉妒了？你吃醋了？”

其实白落雁深知，梁晨鱼妈妈说的话字字在理，句句真实不虚。面对梁晨鱼她为什么总是退缩，就是因为她考虑过许丽说的每一个字，每想一次，她都要退缩一次。当你把这个世界当做一个世界的时候，游戏规则那么清楚，游戏中的次第等级那么分明，所以许丽会不由自主地俯视她，甚至蔑视她，许丽认为她是只上不了桌面的虾米，张校可以毫无愧意地将错就错，冯老师和马老师敢向她开枪，那个老男人可以如吃饭般平常地侵犯她，因为她就是处在人类社会生物链的底端，她不重要，她太渺小了，她比谁都知道他的渺小，她因为自己的渺小而心虚过，躲藏过，可他们不放过她，既然如此，她也可以变得重要，终究大家不过都是渺小脆弱的躯体包裹住的灵魂，而她的灵魂不比任何人的灵魂低等，她只需要把她的灵魂释放出来，让她发光，既然游戏有规则，那么她也可以玩弄规则，她也可以毁坏规则，她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一个人决定强大，如果这个决定够真诚，那谁能拦得住她呢！所以她牵起了梁晨鱼的手，她怕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怕了。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我妈都会跟你说些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你要生气别憋在心里，不然这样你打我几下吧。”梁晨鱼抓起白落雁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打，“没关系，你多打几下消消气。”白落雁还真顺势打了他几下。

“我出生在这种家庭，真是抱歉，让你也体会了一次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不过好在你先认识了我哥，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就消消气吧，有什么事儿都别往心里放。下次呢，再有这种事儿，你直接给我打电话，让我来面对我们家人。你就把电话一挂，然后就告诉我，你就跟我说，‘梁晨鱼，你们家人又来烦我了，你快去。’然后我就快马加鞭地去找他们谈话，‘怎么又来烦我们小白老师，不是都跟你们说过了嘛，是我非得缠着人家，你们要再这样我可就跟我的小白老师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了啊！’”梁晨鱼嬉皮笑脸地逗白落雁开心。

“我可没说我会跟你远走高飞。”

“那行，那就不走，大不了我就不跟他们来往了呗，反正我们家也就那么回事儿，我就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反正我小，我还白，我就当你的小白脸，小奶狗小狼狗您随便吩咐，要不一三五我当小奶狗，二四六我当小狼狗，周日看您心情，咱们就是好说话，能力强业务精，您随便吩咐。”

白落雁还真是被梁晨鱼逗得笑个不停。

“你看你，我还没发挥呢，您这顾客要求太低了，这就笑了啊。”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贫呢？”

“什么叫贫呢，咱这不是能力强嘛！您不是早没给我机会嘛，亏了吧，您要是早给我机会，是不是早享受一下我的服务了，呦，您这就笑成这样了。”

“那高冷男神的范看来都是装的是吧？”

“喜欢那款吗？那得加钱。”说着梁晨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飞速行驶的高铁转眼间就把他们送到了北京，让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麻木感。两人在半路分开，梁晨鱼赶回学校，白落雁赶回李健的住处，一对良人刚刚一起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几天后还真是有点儿难舍难分。

梁晨鱼容光焕发地回到公寓洗了澡换了衣服，哼着歌刚进到教室就被崔老师叫了出去，“我的小祖宗，你真是！又跑哪儿去了，打了个招呼手机就关机了，我真是服了你了，快下楼吧，你家车就在楼下呢，司机都来等了一天了。”

“干嘛？”梁晨鱼往后一躲，“我就出去玩两天，不至于来抓我吧。我不回去。”他盘算着，他认定许丽知道了他跑去找白落雁，所以许丽才要把他抓回去，可他转念一想：不应该啊，就算我去了，她把我抓回去能怎样呢？也不能把我关起来，他反复思索着其中缘由。

“不是，听说你爷爷病了。”

“真的？”梁晨鱼还有几分怀疑。

“这我能胡说吗？今天许总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让你回学校就赶紧找你们家司机。”

梁晨鱼见事情不妙转头就往楼下跑。

崔老师在后面喊，“别摔了，慢点儿！”

果然，梁晨鱼一出教学楼就看见了许丽的车和熟悉的张叔。

平静总是太过短暂，可人们总是认为平静过于无聊，直到事情接连不断地发生后，人们转过头才知道平静的可贵，可失去后的珍惜，算不上珍惜，只能算得上是半颗后悔药。

就在今天早上，梁姥爷子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倒地不起，倒地前梁老爷子试图伸手去抓身旁的椅子，可椅子没抓到反而因为身体用力倾斜而磕到了头，加重了病情。此时梁老爷子已经做完手术躺在IcU重症监护室中，家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坐立不安。医生说脑梗死这种突发性疾病若是得到及时地救助，病人脱离危险的概率很高，只是梁老爷子年龄大，本身还有高血压高血糖这些基础疾病，老人能否从鬼门关里走出来还得看老人的求生意志和其他一些不可说的因素了。

梁晨鱼从车上下来大步流星地往医院里跑，司机在后面追赶着，“这面，小鱼，往这儿走。”司机边跑边喊，梁晨鱼根据司机的指引转过方向往医院的三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