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广大的群众们享受了半个世纪的和平,他们对于战争又能知道些什么呢?在他们看来,战争是奇遇——恰恰是因为距离遥远,战争就会被赋予上一种英雄色彩和浪漫色彩。他们从电影馆和美术馆里面了解它:穿着锃亮戎装的骑兵,眼花缭乱的武器装备,致命的一击总是能击中别人的胸膛,在主角壮烈牺牲后,全军在嘹亮的号角中向着胜利迈进。
1914年8月,新兵们笑着对母亲喊道:圣诞节前我们就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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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跑的气喘吁吁的德军士兵们终于停下脚步,噩梦一般的苏军坦克已经消失不见,所有人整齐划一地瘫倒在雪地上,任由着冰冷的雪刺激着背部。
“你挂彩了吗?”克里斯蒂安看到了半边脸都是血的艾丽卡,后者摸了摸,血液在低温下已经有些浓稠沾手。
“不,没有,这不是我的,这是丽娜的。”说着从地上抓起些雪花,往脸上搓,直到整个脸都被冻的通红。
“瓦格纳!瓦格纳!”安洁莉卡少校从前方赶来,“发生了什么?苏联人没把你大卸八块吧?别让你的士兵躺在那里!”
“苏联人打中了丽娜,她还活着呢!长官!”瓦格纳还没开口,索菲亚就直接急急忙忙的接上了话。
“她是谁?”
“索菲亚.基恩.菲舍尔,我的兵,少校,受伤的是她的妹妹。”
“我们得去救她!”
“是被炮弹打中的还是被机枪扫射的?”
“我不太确定,但应该是被坦克炮弹,长官!她还活着!”
“那就不用了,索菲亚,如果你能活着回到防线就可以回家,需要的话我第一时间帮你开证明。现在所有人快离开树林边缘,我们往北再走一段,叫你的士兵跟上部队,瓦格纳。”
“不,嘿,嘿!您说什么?我真的向您保证她还活着!”
“可以了,索菲亚,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孩子们,走,这里危险。”瓦格纳中尉一把就把她拉了起来,揪着她向树林深处走去。
天黑了,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咳嗽声不断,传递着在天黑前烧开的雪水。
“挤一挤,让我和你们坐一起。”艾丽卡放下枪,用力挤进德军的取暖队伍里,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打算原谅隔壁偷我家农场里鸡蛋的小子,区区几个鸡蛋而已,相比于上帝让我活下去的恩情,我也不必如此吝啬。”丹麦人扭动着身子,让兜帽能够绑紧自己的耳朵。
“万一,万一我们回家了呢?”
“那又怎么样?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怕以后时间不够,提前向你讲一个圣诞故事,芬兰人,两年前差不多这个时间,就是我最后一次回家,是25步兵师的圣诞假期,法国人被德国击败,在法国的时候我第一次杀了人。我认为自己是衣锦还乡,向他们证明了,日耳曼人就是要比其他民族更优越。穿着德军军服的我进入哥本哈根,我的父母在车站等我,但我在外不到一年,他们看起来比起你们都更加陌生,他们也试着理解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表现的越和善,我就越讨厌他们,然后过了几天又跑出家门,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所以等又一次离开丹麦的时候他们一点也不伤心,我也是这样,难过的只有罗曼教士。
回到部队正好赶上军队重组,来到东线这个大泥沼,听着那飞机和大炮,嘿嘿,怎么说,又像回到了家一样!”讲完了后丹麦人独自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这明显不是什么圣诞故事,德军士兵们默不作声,但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在开战的时候很多人都有信心像法国一样在圣诞节前将战争结束。
“圣诞树啊,圣诞树.......”原本闭着眼睛的克里斯蒂安突然低声唱起圣诞歌,很快其他的德军士兵们都加入了进来。
“它们的树叶终年常青,不止在盛夏绿意盎然,在严寒的深冬也同样翡翠.......”
“圣诞树啊,圣诞树.......”
“它们的树叶终年长青.......”重复着这句话,丹麦人偷偷地抹着眼睛。
圣诞歌在树林深处回荡,克里沃舍伊诺的村庄依旧燃烧着火焰。
“嘿,终于找到你了。”丽塔中士猫着腰,看到了独自坐在树下的索菲亚。她手里捏着张照片,乌云遮蔽了月光,什么也看不见。
丽塔靠坐在树上往索菲亚身边凑了凑,打开弹药包拿出了一盒巧克力,还是在洛科季亚的时候瓦格纳中尉给的,她一直都没吃。
“索菲亚?”拿着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但后者并没有反应,丽塔只能打开盒子,从里面抠出两块牛奶巧克力,“菲舍尔?吃吧。”
几秒过后,索菲亚才接过巧克力,一点一点地啃咬着。
“很好,孩子,多吃点。我在第七装甲师的时候,隆美尔将军,哦,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元帅,隆美尔元帅去医院探望受伤的士兵,如果士兵们难过或者疼痛,就给她们吃装甲兵巧克力。她说:巧克力热量高,没有饱腹感,但就像照明弹一样,难受的时候一口甜食对心理还是身体都是莫大的鼓舞。怎么样,好点了吗?”见索菲亚吃完了手里的两块,丽塔又笑了笑,抠出了最后一块,递了上去,“非常好,就这样,多吃点甜食。”
“咳咳”索菲亚猛地醒一下鼻子,说话间已经带着点哭腔,“离开家的时候,我答应过父亲,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两个人,有一个人中弹了,另一个人就要把身上的东西带回去,可是......可是,现在那些混蛋布尔什维克会把她扒光的......我...我连她的铭牌都没能带走.......”
说到伤心处,索菲亚忍不住最后还是哭了出来,“混账俄国佬,杀光她们,杀光她们!”
“别这样,索菲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
“才不是!”索菲亚激动地低吼了一句,但随后就像泄气的皮球,“我当时就应该去救她的......”
“睡吧,孩子,安静下来吧。安葬全能的上帝,在这神圣的一天,大发慈悲,使我们所爱的姊妹灵魂归于上帝,”丽塔说着抓起团雪搓碎了撒在周围,“我们将她的身体埋在土里,使土仍归于土,灰仍归于灰,尘仍归于尘,我们这样行,因为我们确实盼望着她能够靠着主,耶稣基督复活永生。阿门。”
“寒冷的最大好处就在于,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一切就冻结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