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琼 第108章 最难走的一条路

李簪词跟着掌柜走进一间普通客房，不算大，却也整齐干净。

她放下行囊，不久小厮送了饭菜过来，她顺道让小厮帮她抬热水过来，她要沐浴。

按照平日的进程，从京城到宣化最多两天就到，如今花了四天。

如果不快点先到北疆，只怕到时候赶不上魏以蕰的行程。

沐浴过后，她在窗前绞干头发，几个小孩在月光下跑来跑去嬉闹。

有个婆子拿了个碗过来，在西角落芫花前停下，手上的剪刀咔嚓一下，果实掉到碗里。

其中一个小孩抓起来闻，说了声好香，就要放进嘴里咬。

婆子立即打掉他手中白色的果子，呵斥道，“说过多少次了，这花是给孕妇吃的，有毒有毒…”

“奶奶，还不是它太香了…”

李簪词放下窗帘，上床睡觉。

翌日，她到了正堂，发现今天的人比昨天还多，吵吵闹闹，全是外地口音。

车夫点了早膳，跟她说今天不能出城了。

李簪词刚想问为什么？

旁边有个背着包袱，风尘仆仆的商人说道：“哎，要说恭王是个好王爷，但他这么做，咱们这些商人还怎么活啊？难怪皇上下旨，要押送他回京审判。”

“恭王已经从海上回来了？”李簪词急问。

大家伙看过来，见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兄弟，文绉绉的，估摸着是考生。

“前天从海上回到明州码头，锦衣卫们可是拿了圣旨早早等在那里，当众宣读圣旨，没收他的兵权。他手下有个副将，辱骂朝廷重臣，当场被锦衣卫扣押。双方就要打起来，已经举枪了，当时场面真壮观。我们见势不妙，觉着浙江这边的生意得要一段时间不能做了，连夜离开浙江。”

另外一个男人说道：“你们这些商人就是重利，这博雅国和东瀛那帮蛮夷，可是占着我们的翠澜岛，让他一次，他觉着我们好欺辱，便会得寸进尺。到时候明州全让给他们好了。”

“人的胃口容易养大，有了明州，还想要福建，万一还想要浙江，你们说给还是不给？”

“就是。”

“就是。”

“你们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朝廷如今要收恭王的兵权，押他入京，我只管好自己能不能赚钱…”

李簪词用完了早膳，直接拿着郡主的令牌去了衙门，让知府准许她通行。

知府说道：“即便本官放郡主出了城，可后面的路，您不一定会走得顺畅。且恭王万一造反，那些匪徒会伺机作乱，县主的性命也不安全啊。”

“大人先放我出城去，其他的我再见机行事。”

知府摇了摇头，便派了个小厮，带她出了城。

又过了两天，她才到独石口。

此时城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士兵。

而且全都是拿着长枪，身穿甲胄。

独石口是京畿守备的第一道防线。

守住独石口，京城则高枕无忧；丢失它，则危在旦夕。

如今独石口已经进入紧急防御，一定是魏以蕰没有把兵权交给锦衣卫，并且救走了张冲。

魏以蕰手中的兵权，可以抗衡所有藩王手中加起来的兵权。

若魏以蕰要造反，皇上还真的得把龙椅让出来给他。

只能说，皇上极是信任他，笃定了他不会造反，所以才会把那么多兵权放在他手上。

李簪词进城时，士兵搜查了她身上的所有东西，并劝她最好回京，否则再往下走，只会更艰险。

若打起仗来，甚至丢失性命。

李簪词特意来的，又怎么会因为丢失性命而退缩？

魏以蕰之前在番禺造的那些战船，都是她看着一点一滴造起来的。

如果她赶不及阻止魏以蕰，日后朱家兄弟接手他建造的战船后，会直接把它们全部废弃，那些被魏以蕰招募的百姓的捕盗船，也会被朱家兄弟全部遣散销毁，海防废弛，博雅国与东瀛更加猖獗。

不管怎么样，就是踩着刀刃，她也要淌血到北疆。

—

明州布政司。

魏以蕰从锦衣卫手中救下张冲后，并没有把兵权交上去。

锦衣卫也不敢强抢，只能派两人回京去复命。

魏以蕰对于那些被他生擒的人，差张敬良审问明白后，对于杀过大靖老百姓的俘虏，他命将士在布政司广场前，直接将人斩首，不让他们再有机会作乱。

一共斩首一百零一人。

其他没有犯罪的人，则解送按察司，查清楚确定没有犯罪后，签了文书再放回去。

眼下，魏以蕰还要查出与博雅国和东瀛勾结的官员。

将他们全都绳之以法，才算清理完浙江的事。

—

御书房。

皇帝身穿黄色龙袍，身姿虽依旧挺拔，但紧锁的眉头和微抿的嘴唇却透露出内心的沉重与忧虑。

司礼监掌印太监道：“浙江官员来报，恭王对于那些被他生擒的人，为了示威，显示自己将军之风，竟在老百姓面前大杀特杀，连那些投降的博雅国人也杀了。此番斩首事件引发浙江豪门望族，以及老百姓的强烈畏惧。恭王如此残暴，皇上难道还要坐视不管吗？”

户部侍郎道：“恭王如今权势过大，连皇上的圣旨也敢反抗。视而不见内阁的决定，擅自出兵，违背圣意，如今不仅不交出兵权，还救下辱骂皇上的张冲。若再放任不管，即便是皇子，只怕养虎为患啊。”

吏部尚书道：“浙江官员每日一份奏折，弹劾恭王越俎代庖。恭王却没有一封密报入京来向皇上解释他的过错。可见恭王已经慢慢膨胀，仗着手中的权势，不把皇上放眼里。”

皇帝揉了揉眉心，叹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恭王不交兵权，朕能拿他怎么办？你们能去帮朕把他抓回来审问不成？”

众官员面面相觑，兵部尚书道：“一个人的性情不会大变，恭王名声在外，突然变得残暴，滥杀俘虏，实在匪夷所思。想必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臣认为，至少给恭王当面解释的机会。”

司礼监掌印太监道：“冯大人这是在说有官员诬陷恭王？恭王在布政司前斩首示众，每日有上千人围观，大家都看得见，这还有假？”

兵部尚书道：“兴许斩首的这些人里，并没有俘虏。臣认为皇上还是亲自审问恭王再下决定。”

朱廷魁道：“既然恭王不听命于内阁，我们在京中又不知浙江和福建的具体情况，不如派官员前往调查此案，别像冯大人说的，冤枉了恭王。”

司礼监掌印太监道：“不管如何，恭王都擅自杀了那些人。如今博雅国递了和解的文书来，只要皇上处置了恭王，他们便不再追究，日后还会继续贸易往来。如今大靖国库空虚，若少了博雅国这一部分的贸易税收，就少了四分之一的贸易收入。”

皇帝道：“虎毒不食子，他是朕的儿子，难道你们要逼朕杀了他不成？”

“皇上息怒！”

众人下跪。

皇帝扫了眼跪在下面的众人，道：“就依朱尚书，派人去浙江调查。”

司礼监掌印太监道：“恭王在浙江，只怕别人不敢查他。”

“拟旨，让恭王即刻动身去北疆，跟郭将军一起守边疆。”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部退下。

他揉了揉眉心，锦衣卫指挥使进来。

皇帝问，“查出线索了？”

“属下查到胡家曾有人去西域购买过迷幻散，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具体是谁所购买，他已经记不清了。”

既是胡家人购买，便已经能说明了问题。

皇帝站起来，“叫上太医，跟朕去坤宁宫。”

—

坤宁宫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而寂静的气息。

皇帝迈着沉重的步伐，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抚摸这里的每一件物品。

金丝楠木的凤座，似乎还残留着皇后的温度；墙上悬挂的画卷，是他们曾经一同欣赏过的美景；还有那窗前的梳妆台，皇后曾坐在那里，对镜梳妆，眉眼间也有过温柔。

这里的一切，自皇后离去后，便如同被时间封印，从未有过一丝变动。每一件物品都静静地待在原地，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跟来的太医小心翼翼地在宫殿中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太医在盆栽前停下脚步。

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娇艳的花朵。

随后，太医轻轻拨开层层花瓣和枝叶，闻到了一些气味。

但是时间太久，只有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回皇上，这盆花有些问题。兴许是因为时间太久，药物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臣也不敢确定是什么药物。”

皇帝看了眼艳丽的牡丹花，“这个淡紫色，是皇后最喜欢的。”

太医问道:“皇上平日到坤宁宫里，也经常坐在附近？”

皇帝看向太医，“有何不妥？”

太医脸色微微变，“请陛下准许臣把个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