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将尽 十一卷第十章：重逢

洞内瞬间陷入了黑暗，啪嗒之声不绝于耳，白狼阿布叫了起来，显得十分狂躁。

难道那些东西就一直躲在洞里，直到我们到来，才发动突袭？

他们是从壁画里钻出来的，可是壁画里怎么能藏东西？

画中事物来到现实，这岂非神话传说中才有的事？

那壁画里的内容异常诡异，的确与现实格格不入，可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史力相信所谓的鬼神之力。

这些念头一瞬间在脑海中闪动，随后史力才猛然醒悟——现在情况不明，应该立刻退出去才对！

他念头转得快，黎慕江的手却比他更快，史力只觉后心一紧，随后便被扯了出去。

意料中的阻拦没有出现，史力只觉眼前一花，随后便被带到了洞口。

洞外的世界依然气候宜人，阳光刺得人眼前发黑，在洞内经历了一系列诡异后陡然见到这一切，二人觉得恍如隔世。

不过现在绝不是放松的时刻——他们脱困后，立刻拔出兵刃守在洞外，严阵以待。

现在光线充足，不似洞中那么幽暗，就算壁画里的东西真的追出来，也不似在黑暗的洞穴中那般凶险，反倒能好好一睹他们的真容。

壁画是史前人们用来记录日常的一种方式。可刚刚那些画面绝不是为了记录什么日常。

这世上真的有那种怪胎？黎慕江心中不由得暗惊——虽然她并没有呕吐，可那壁画上的内容仍让她觉得极端不适，那充满淫邪的画面，看上一眼就绝对忘不掉。

仔细回想，那些画面中，每一个人物的动作都极为夸张，可他们的神情却始终没有变化，就好像在完成某种任务，或者进行一项仪式。

仪式！这个词语在黎慕江脑中闪过。

这种诡异的交互仪式，竟隐约展现出一种神性，随后黎慕江读出了神性的内容：

只要毁灭完整，残缺就不再残缺。

这不是记录，而是祭祀！

随后她抬头盯住洞口，握紧了手中惊鸿刀——

我绝不会成为你们的祭品！

…………

一炷香过去了，洞内的声音已经停止了，可除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再没有别的东西跑出来。

“阿姊，这是？”史力不由得疑惑转头。

望着自己手背上的污秽，黎慕江已隐约猜到了大概，但她还需要验证一下：

“守住洞口。”

随后她再次闪入洞内。

这一次她没有举火把，而是凭着记忆摸黑行进，过不多时，黎慕江才停下。

因为她知道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踩到那堆东西。

“嗤——”火把再次燃起，即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黎慕江还是在一瞬间瞳孔剧震。

这里原本是个恐怖的卧室，可在此刻却成了屠宰场。

甚至在屠宰场，黎慕江都没见过这么多肉块。

碎块四散在各处，不过最多的还是在那张大床上。

大床已经成了一块案板，案板上，女人被做成傀儡，怪物被斩成肉酱。

这间肉铺的主人真是公道，为了保鲜，傀儡被硝化，肉酱被蜡封。

在第一块污秽落在黎慕江手上时，黎慕江就闻见了很重的蜡味，黑暗中会点灯，闻见这个味道，本是很正常的，可出来后黎慕江才瞬间醒悟——我点的是火把，不是灯，蜡味来自于其他地方。

黎慕江逐渐明白了一切——肉酱成为了壁画的原料，被一个人一笔一笔的画在了洞顶，他画出那一系列祭祀的图画后，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永垂不朽，又用了很厚实的一层蜡层层封住。

火把使蜡融化后，蜡封住的图画自然也开始松动，在我们看来，就像有东西钻了出来似的……

猜想印证了，可黎慕江却并不欣喜，事实上，望着眼前的惨剧，她只觉得这疯狂令人发指。

黎慕江也开始呕吐了，她虽然心智坚毅，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同理心，恰恰相反，她的同理心远超众人。

直视人间炼狱后，她的悲悯与不适简直快把她逼疯。

呕吐结束后，毫不犹豫地，她将火把丢到了大床上，随后又找来许多枯枝，将这个大洞付之一炬……

许久后，浓烟逐渐熄灭了。

二人相顾无言，卯在这儿经历过什么，这个问题已没有必要探讨。

“我们去把他救出来，让凶手遭到报应。”黎慕江喉咙已有些嘶哑。

“是。”史力的表情也十分沉重，可随后他想到，洞内的所有东西都已经付之一炬，该怎么继续追踪呢？

黎慕江却动了，她始终没有擦去手上的污秽，就是为了这一点——她将手凑到了白狼阿布的鼻尖，阿布的毛立刻竖了起来，随后它恶狠狠的转过身子，朝某个方向不断嘶吼。、

“果然是邺城！”黎慕江重重点头：

“难怪进城时它那么反常，这邺城中果然有蹊跷。走！”

黎慕江已疾驰而出，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已遥遥看见了邺城的城墙。

现在她已可以确定，所谓“登仙”，就是洞内壁画上所展示的邪恶祭祀。而“登仙散”，多半就是在这种祭祀下所诞生出的妖邪之物。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登仙，那我就断了你们的登仙路！

…………

谁知道，进城之后，白狼阿布却迷失了方向。

究竟是气味太过隐秘，还是整个邺城都弥漫着这种味道，这一点二人不得而知。

他们只知道，线索断了，唯有从头开始，也就是卯留下的记号。

第三处记号，也是最后一处。

“你当时是在哪里发现的。”

“苟富贵家的围墙。”

“二狗家围墙？”黎慕江皱眉。

史力点点头，随后递过怀中拓片，足足有上百张，每一张的笔迹、日期都不相同，唯有内容一样——

“杀了我。”

“也许是他找人代写的……”史力说到这儿停下了。

卯已无法写字，于是委托了很多人，替他传达这个信息。黎慕江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有一点她却想不明白。

在经历过那些之后，他仍然挺了过来，为什么突然这么急切地寻死？时间最近的信号甚至昨天刻上去的，也就是说，卯仍然在承受着他无法忍受的事情，甚至连死亡都成了奢望。

二人已来到了昨天留下的记号前，记号被刻在了巷尾，二人四处打听，却一无所获，直到一个孩子叫住了他们：

“你们为什么一直在我家门口走来走去？”

“我们在办事。”

“你们也是来画符的？”

史力皱眉：

“什么画符？”

“就是替神仙画符啊，把神仙的符刻在墙上，神仙就能替你实现愿望。”

史力心中一惊，但却板起脸：

“哪来的神仙？少来胡闹。”

“不骗你们！”孩子立刻着急了：

“登仙路上有神仙，人人都说的。”

“登仙路到底在哪儿？”

“哪里有神仙，哪里就是登仙路。”

孩子回家了，史力却陷入了迷惑——这不是废话么？

“并不是废话，”沉默许久的黎慕江开口了：

“那个‘神仙’并不是没长脚的，他会四处传道，自然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登仙路了。”

“原来如此。”史力本应该这么回答的，可他却盯住了黎慕江的身后，震惊得好像刚刚吃下去一块生锈的铁！

黎慕江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只看见了两个人，朝着自己的那人正用很恭敬的姿势认真聆听。背对着自己的人，扎着道髻，穿着道袍，看来他是个道士。

道士传道，虽然不算常见，却也不算稀奇。若因此就将这两人与“登仙”案件联系在一起，却未免太过牵强。

黎慕江知道史力绝不会这么愚钝，于是低声问道：

“哪里不对吗？”

史力脸色已经发白，他死死盯着那道士，摇头时已经发颤：

“阿姊，我没看错。”

道士的道袍有些特别，那图案让人想起云和烟雾，可除此之外，黎慕江再发现不了别的东西了。

这时，这个人转过头，黎慕江瞬间如遭重击，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死士卯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