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收缩到勉强只容一辆马车行走的程度,防御工事在前方出现,两座望楼像是泰山上的松树,攀附于岩壁之上。
这是从曲阜前往郕邑的必经之路,郕邑是孟氏主邑,也是鲁国北鄙的要塞,抵御齐人长达百年之久,从未陷落过。这里易守难攻,强取会耗费大量时间的人命。
但子贡此次前来,却必须攻陷它,不是用甲胄刀兵,而是用唇舌……
继续往上走,迤长的城垛建筑出现在路的尽头,这仅仅是一处前哨关卡。沉默的脸庞从墙上的射箭孔、城垛间注视着来者,并向后方通报消息。抵达关口时,一位士人冷着脸过来迎接,他褪下了深衣广袖,穿上了甲胄,手紧紧握在剑柄上,正是孟氏的小宗子服何。
“子贡,这寒冬腊月时节,你一会在陶,一会在费,一会又在曲阜、郕邑,离家可真远。”
子服何站在墙垣上,话语里带着讥诮,他素来与子贡交好,如今却各为其主。
“子服子不也如此么?”
“我的家就在这里,在郕邑!只要有吾等忠勇之士在,赵无恤就休想踏入北鄙一步!”
“百川殊途,却同归于海,子服氏的根在孟氏,孟氏的根在曲阜,鲁国诸卿大夫莫不如此。”子贡仰头告诉他,“孟氏和子服子在曲阜在家眷已被大将军安置妥当,勿虑也。”
“你在威胁我?”
“若威胁能消弭战乱,我愿为之,子服子,我有使命在身,叙旧之事能否稍后再议,能放我入关否?”
子服何沉默了半响!”
孟孙何忌彻底没辙了,投齐一事,他们自己内部都没商量妥当,至少弟弟孟孙说,以及家臣子服何是不赞成的,毕竟孟氏为了抵御齐人,付出了太多人的性命,民众天然对泰山北面的强邻有种敌视。孟孙说更是指出,孟氏的根在鲁国,一旦迁离,恐怕很快就会枯萎。若真如此,孟孙何忌就成了孟氏的罪人了!
家臣们俱不愿投齐,孟孙何忌感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彷徨不已。
子贡又道:“我今日来此,便是要为孟氏指一条明路的!大将军答应,若孟氏归鲁,则可永镇北鄙,与国同休!”
“此话当真?”在一旁的孟孙说有些心动了,他一向是孟氏内部力主和解的代表。
“吾等还能信任赵无恤么?季大司徒也降了,却被逼得自杀,赵无恤能容得下主君么?”子服何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不希望继续交战下去,他将目光移向了子贡,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季氏是祸首,又勾结齐人,引起国人不满,他是咎由自取。孟氏的情况又有不同,大将军和国君愿意与孟氏在毫社盟誓,并颁布成文律法,将孟氏的地位写进律令里,让国人们知晓。不过话说回来,若大司空回归鲁国朝堂,相见时的确会有些尴尬……“
孟孙何忌大怒:“你是在戏耍我不成?”
“岂敢?我有一个两全的法子,既能让孟氏在鲁国无虞,又能让大司空如愿以偿。”
“什么办法?”
子贡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三子还都是孟氏之后,还记得孟穆伯的事迹么?”
……
“孟氏降了。”赵无恤挥了挥手里的信纸,对家臣们如此宣布。
腊祭日当天,赵无恤和群臣刚穿上一身礼服,准备去庙堂参与祭祀活动,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阚止差点咬了舌头:“这么快?”
无恤笑道:“冬雪降下,吾等进入北鄙不易,齐国人越过泰山过来就更难了,冉求在交战中击伤公敛阳,致其死亡的事情已经坐实,孟氏失去了主心骨。他们如今处境艰难,主君不愿降我,民众又不愿继续作战,更不愿降齐,内部都统一不起来,还不得由着子贡那条如莲花的舌头将人心击破。”
阚止有些不甘心,子贡莫不是割让了不该让的利益,才让铁了心与赵无恤作对的孟氏降服的吧?
“那孟氏究竟是如何选择的?孟氏作为季氏帮凶,一直以来都在掣肘主君,若是没有任何损失地重回曲阜,恐怕会让不少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子贡建议,可以仿孟穆伯(公孙敖)被东门氏驱逐,而孟氏得以延续一事。孟孙何忌奔齐,他的弟弟孟孙说将成为新家主,作为鲁国次卿,位列季孙肥之上。”
说到这里,阚止也反应过来了,他顾不上再给子贡挑刺,连忙垂拜恭贺道:“季孙斯已死,孟孙何忌既去,这两家的继任者的资历便不如主君,主君如今是实打实的堂堂正卿,鲁国执政了!”
ps:昨晚睡着了,抱歉,这章是补昨天的,下午和晚上还各有一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