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第54章 触须轻探

中午的饭局，刘中义喊上了李国清和黄健，把龙震喝得舒舒服服。饭后，他被一直送到宾馆的房间。他头晕得厉害，躺下就睡着了。

醒来后已是半夜，饭局上的情景在眼前重现。他想起在他喝晕后马晓琼替他挡了几杯酒，要不然他估计得喝醉。没想到马晓琼竟然是个豪爽女子，桃园的老板也如此盛情。

想着，他无心再睡了。索性泡了杯茶，洗把脸，起来翻手机。马晓琼发给他几张饭局上的照片，一桌的美味，两个老板开心的笑，他们喝得红得泛光的脸，都是那样生气勃勃，充盈着人间真情。

平时都是他请别人的多。跑业务，要想拉成个大单，没有几次大的付出很难成功。

他想起他跑一家大商超的业务时，请经理吃了两次饭，还唱了一次KtV，唱KtV时还给经理叫了个公主，公主陪经理过夜，全是他埋单。

他和同道们笑谈，业务员就是“三陪”——陪吃陪笑陪玩。同道们说，还要补上“三帮”——帮老板销货，帮客户埋单，帮自己受虐。

他就是因为媳妇不理解他离的婚。他媳妇说他天天在外面和那些做生意的鬼混，今天歌厅明天KtV后天桑拿房。吵累了之后，他不再解释。离婚后，他套用张楚的歌名《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把它改成自己对婚姻的感悟——没有信任的结婚是可耻的。

“三陪”的生活摧残了不少家庭，庸俗的人情世故是原罪。

但也有仁义君子。一个大型副食批发商只听他介绍了十分钟就要了他的货，没让他花一分钱。但这样的老板少之又少。

今天的被热情招待无疑是马晓琼的作用。他明白两个老板的用意，但马晓琼对他也仅仅是出于利用的心态吗？他所在的大阳市离双石镇200多里，他不了解马晓琼的身世。马晓琼有家庭吗？他想试探一下。

他踌躇了半晌，如此速度，是否唐突。转念又一想，世移时迁，今人做事都在追求效率，行就行，不行拉到，何必浪费彼此时间？或许是他在风月场合浸淫日久，思想是过于开放了；也或许是酒精尚在他脑子里作祟，终于，他向马晓琼发了个信息：

未识西厢几分月；

空闻东殿一片钟。

马晓琼在清晨起来看到这信息后，信息的内容已让她的心怦怦直跳，再看时间是夜里3点，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这副对联写得很妙。双石镇在大阳市的西面，大阳市的东面有个寺庙。龙震用西厢记的典故，是在打探她的家庭情况。马晓琼想，你龙震作为男方，主动些没啥，我也要问问你是啥情况呀，你要是有家室的，跟我玩什么呀？

马晓琼琢磨良久，想不出好句子，后悔平时没在古典文学上多做功夫。她想，清晨才过，时间还早。晚点儿回复倒显得更加矜持。想的头闷闷的，她走到桃园里去。树枝是还挂着疏疏落落的残红，地上的花瓣随风而起，像一张张红色的信笺在飞。对！薛涛笺！回复龙震的句子有了。

马晓琼立即打开手机，回复了龙震：

不作沧海水，

空对薛涛笺。

龙震看了自然会明白，她不希望龙震学元稹，有家室还偷玩地下情。而自己也不学薛涛，空被辜负，徒写伤感。

很快，龙震就回复了：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这个真妙，直接拿来用。这么说，龙震是单身？

马晓琼一阵窃喜，恍惚间，桃园在风里翩翩起舞，那零落的花瓣复活似的，竟都姹紫嫣红起来。她也不文绉绉了，问：还没走吧？过来喝茶不？

龙震回复说，频繁打扰，大不敬也，改天再访。

马晓琼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又觉得像在梦中，龙震太直接太快了，结果是她想要的，但缺少了浪漫的刺激过程，多少有些遗憾。

但她又自嘲地笑了。回想她的第二段婚姻，简直荒唐。

王大军的发小和她在宾馆的照片是他特意设计的。他俩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双双从宾馆大厅里经过。这发小在马晓琼读高中的时候是最痴情她的，但被王大军强势横刀夺爱。

当王大军的风流韵事传遍双石镇，马晓琼闹离婚而不得时，他为马晓琼不值。想了很久，他想出了那个报复计划。

他打电话给马晓琼，说王大军醉在了宾馆里，然后在宾馆大厅等候。看见马晓琼走进大厅后，他迎上去，和马晓琼肩并肩往里走。

他收买了前台服务员，帮他拍了照。

马晓琼面对王大军的发小的解释，竟没有发怒，她恨王大军，也感动这个发小对自己的一片痴心。苦心经营这个骗局，是吃定了她的内心么？管它呢，王大军不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吗？绯闻照一出，不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吗？对！她马晓琼要的就是这效果。

新闻一出，镇上人说，是她马晓琼导演的狗血剧，她不争辩，因为不屑争辩。当王大军吓唬她，让她净身出户，她当即磕破啤酒瓶，说，你该给我多少钱，一点儿也不能少，除非你把我杀了。

离婚后的王大军说她是婊子，疯子。镇上文艺圈的人说她是红佛。她心下暗自惭愧，觉得人家在抬举她。但他俩在行为上是相似的，王大军的发小带她去北京闯荡，远离了双石镇。

可惜，那发小不是李靖。马晓琼后来才明白，靠玩伎俩得到她的人，也会背着她玩伎俩。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要说速度快，龙震比不上王大军的发小；要说荒唐，她的第三段婚姻才真是荒唐。她的第三个男人一只眼有缺陷，但看上去老实得很，说话也毕恭毕敬。念着他家底殷实，她匆匆嫁了。

谁知那男人的心理和眼睛一样有缺陷，或许正是眼睛导致的，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走了样。她在那男人眼里是“二手货”，是菜市场上剥掉的菜叶子。肯嫁给他，是图他的钱。

她无声的消失了，没带走一针一线。从结婚到出走，共3个月。暂时不办结婚证这步棋她走对了，是生活经验教会了她。

和这三段噩梦般的婚姻相比，龙震用典雅的文字向他试探，速度快吗？直接吗？她想明白了，她之所以有这样的心理，是因为她的心在沉睡，像冬眠的虫子，被突然的春雷惊着了。她该醒来，钻出地缝去，迎春风、沐春光。

兴之所至，她望着满园的落花，也有了一副对联：

花谢三春随水逝，

香盈一骨对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