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第86章 默默送别

李涛心想，再不说实话了，刚才和贺雪梅实话实话吃了大亏。他把母亲拉到客厅，小声地对母亲解释了他和刘中义帮助马晓琼买房的动机，然后说：“我怕贺雪梅知道了不舒服，瞒着她的。没想到她查了我的帐，跟我闹哩！”

李涛万没想到贺雪梅停了收拾衣服，隔着房门偷听。他的声音虽小，但全被贺雪梅听到了。贺雪梅只觉得满腔的怒火蹭蹭地蹿到满脸满嘴，烧得她的舌头控制不住地要乱蹦一番。她哗啦一声拉开房门，指着李涛斥道：

“好你个李涛！背着我私自帮人家买房，半夜里偷偷去和人家约会！你跟妈瞒着今夜的事，偏说那件事，是想保护人家的名誉呢！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哇，人家对你何其重要，你宁可骂我，也要保护人家，也要对妈撒谎，这就是你的真面目，这就是诗人的真面目！你们这些耍笔杆子的坏起来比流氓还坏！”说完扭身回了房间，把门关得哐当一声。

贺雪梅的这一通话简直是把快刀，李涛仿佛听到自己的神经被切割得砉然有声。他原想跟母亲扯个谎，不提今夜之事，以保护马晓琼的名誉，也避免母亲多想，就翻出垫钱一事。

他认为垫钱一事，无论如何是正义的，正当的，母亲比较容易理解，不曾想被贺雪梅偷听了去，反倒是弄巧成拙，让贺雪梅知道了他的另外一个秘密，正好比在她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倒了一桶汽油，那燃势是无法扑灭的了。

李涛自知再也无法争辩了，他颓然坐到沙发上，对母亲说：“妈，我回头再跟你解释。”示意母亲去劝说贺雪梅。

贺雪梅正在气头上，如何劝得下？哭哭啼啼地把行李收拾好了。她抹着眼泪对周芳说：“我回来也好几天了，也得回去了。李瑄就在家里玩，开学前再过去就是了。”

周芳想想也是，东莞那边的店子也少不了人的。遂安慰道：“你俩是不是有啥误会，涛子和你过了十几年了，他是啥人你不知道？我不是存心护着他，他不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回头我好好问问他，你放心！”

贺雪梅走到房门口，恰好碰到李瑄从房里出来。他是被吵醒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郭岩发信息给妈妈那件事，以为必是妈妈引起的祸端，自然偏向爸爸，说出的话就有了针对性：“才回来几天就吵架！俺爸可是老实人！”

贺雪梅大怒，指着儿子道：“好人？！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好好跟你爸学！”蹬蹬蹬走下楼梯去了。

周芳呵斥李涛道：“还不去送！”

李涛没法子，开车去送贺雪梅。一路上，两人全都无语。贺雪梅心知再吵架也还是夫妻，丈夫在开车，她一开口必得吵起来，万一影响李涛开车，一不小心出了事故，她要后悔的。

李涛被贺雪梅点了死穴，本无话语权，心知越解释越是掩饰，索性闭口。

早晨车少，车开得飞快。两人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轮胎下的沙沙声。搁以往，这噪音会让他俩生厌，而此刻，他俩都巴不得噪音越大越好，好把纷乱的心压下去。音响是不宜开的，那会成为另一个导火索。

这时的贺雪梅才冷静下来，细想昨夜的事和李涛的话，该是合得上逻辑。他俩再怎么偷情，马晓琼也不至于愚蠢到半夜里给睡在她枕边的李涛打电话。这件事她倒是想开了，反倒是李涛瞒着她给马晓琼垫钱买房让她恼怒，并且和马晓琼对好口，俨然他俩是夫妻，而自己是外人！她越想越怒，但此刻不宜吵架。

李涛的脑子乱糟糟的没个轮廓。他得小心开车，不能细想某一件事，对刚才的一系列事件理不出头绪。他扪心自问，支持马晓琼买房是曲线救国；挺身救难是义无反顾的英勇之举；陪马晓琼半夜聊天是人文关怀。他没有歪心，没起邪念，怎么到了贺雪梅那儿全变了样？

在马晓琼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该告诉贺雪梅吗？他认为自己没做错。电视上那些情感节目里的专家们侃侃而谈，但实际生活中呢？他们也是说劈腿就劈腿，说离婚就离婚。有行为准则吗？要是有的话，李涛认为，只有一条，就俩字：理解。但是，太难了。

刚才贺雪梅的那番话，母亲就算没全懂，也听出了大概。他回去后得和父母好好沟通一番的。他需要母亲替自己解释，他睡二楼，父母睡一楼，他每天的行踪都在父母眼里，父母是能理解他的。

最能给他清白的就是父母，最能说服贺雪梅的也是父母。贺雪梅这次回来看到了桃园的盛况，看得出来她心动不已。等钱赚到手了，让父母劝她回来，然后他再看情况亲自跑一趟，把她接回来。

这样想着，李涛的心放松了。他从后视镜里偷瞥一眼贺雪梅，见她依然满脸怒气，眉毛拧着，不免有些心疼。她是有些蛮不讲理，但昨夜的事也够狗血的，贺雪梅不理解他，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天生不会哄人，不善屈尊说软话，只能照旧沉默着，只盼着快点到达目的地。

到了高铁站停了车，李涛要送贺雪梅一段，因为行李有好几十斤，临走时母亲给了些老家的土特产。贺雪梅不让他帮手，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呼的一下把行李箱抱下来，起身就走，梗着脖子一冲一冲地往车站去了。

李涛瞧着媳妇的背影，长叹一声。成了家的人能和伴侣以外的人毫无隔阂的相处吗？他发现在现实生活中简直是不可能的。他想起电视剧《我的前半生》，唐晶竟委托自己的男友照顾闺蜜罗子君，终致养虎为患。他和马晓琼不论如何清白，在贺雪梅眼里终是一团浑水，要洗清，真是谈何容易。

李涛不认为电视剧里的某些情节能在烟火人间发生。并非他思想狭隘格局太小，是活生生的现实让他悲观。贺雪梅和郭岩单独吃宵夜，照片发到他手机上，他首先想到的是妻子一定是因为生意而不得已，并未揪住不放。但贺雪梅呢，怎么总是不相信他？似乎他只有做个玻璃人，才能让她彻底放心，这样的夫妻关系才是正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