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第90章 祸起酒局

喝酒怕热闹。几个死党聚上了，行起酒令来必得有人喝醉。

刘中华今晚在一帮有钱哥们面前没了气场，加之心情郁闷，打老虎杠子一输再输。他的看口型本领也用不上了，越战越怯，很快头大起来。

这时候是喝酒的人都知道的“要酒喝”的节骨眼，自我感觉豪情万丈，“我没醉！”、“再喝半斤啥事儿没有！”实际上是已经醉了。

此时说出的话还没乱，口齿也还清楚，再那么一吹牛，常常让人觉得他确乎能喝。能喝就继续呗，结果搂桌腿的搂桌腿，趴地板的趴地板，洋相百出，各领风骚。

刘中华喝酒有个特点：当时不出酒，回去后也不大呕吐，第二天要在床上躺一天，这样让酒精长时间地折磨人是最伤身体的。

正因为他当场不吐，又能吹牛，常常被人误认为他还能喝。他还有主动请战的毛病，显得他厉害。今晚他虽没有气场，酒精刺激了他的豪气，他依然斗志昂扬。

渐渐地，刘中华感觉眼前有一点点模糊。他意识到得回去了，别人的谈话他插不进去，他只有听的份儿，索性回去睡觉吧。再走晚了，怕是走不掉了。

他站起身感觉了一下，还行，还能站得住。他提出告辞，许国庆问他，还能开车不？他说，没问题！2里路，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

哥几个正喝得热闹，也没送他，起身打了个招呼算是告别了。

他发动摩托车的引擎，扭亮了车灯。光束射那么远，那前方是哪儿？他眯着眼往前慢慢滑行，渐渐看到一个三岔路口。他的大脑混沌一片，往左是……往右是……他失去了辨别能力。

他努力开动脑筋，跟着感觉走，加了油门，驶上了背离二里庄的那条曲折山道。

这山道是水泥路面，高低起伏并不明显，路也较直。刘中华刚驶入并没觉得不对劲。

骑着骑着开始匀速上坡，刘中华的酒劲儿一股股地涌上来，他只看见前方的光束就那么照着，路两旁是黑黢黢的树木，依然没发现路是错的。

此时的路侧是水渠，连通水库。从路面到渠底高达七八米，渠底有零零星星的水坑。路两旁村庄稀疏，且相距好几里地。

刘中华不敢开快，努力瞪着眼睛辨认着前方的道路。他觉得今晚的路好长，怎么还没到家？平时再晚，路上都有人的，今晚是咋了？是不是走错了？

他的大脑在加剧地模糊，一分钟比一分钟混沌。陡然地，他感觉摩托车突然加速了，像是在快速下坡，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耳畔响起哐的一声，身体随之剧烈颠簸了几下，一股凉意浸入身体。紧跟着后颈一阵剧痛，他失去了知觉。

这条路的两边是山林，全是松树，早上空气极好，总有晨跑的，黄健就是晨跑爱好者之一，他每天从双石镇出发，往山路里跑步5华里再返回。

这天清早，晨曦未露。在他折转身的当儿，他听到有人在呼叫，声音微弱，像从渠底传上来的。他定睛细寻，朦胧中望见渠底的一个水坑旁似乎歪着一辆摩托车。

黄健赶紧扶着渠坡上的石块溜下去，走近一看，竟是刘中义的大哥刘中华。刘中华歪在水里，水淹到了脖子，脖子不偏不倚，正好枕在一个水瓢大的石头上。摩托车的车屁股淹在水里，车头翘向天空，像是要对着天空求救。

刘中华拿眼睛斜瞅着黄健，用手指着脖子，声音微弱，口气里还喷着酒味：“黄技术员，真巧……你找医生，我脖子断了，不能动……”

黄健大惊，瞅着刘中华脖子下的那块石头，心想这是咋摔的，这么巧？他有这个常识，骨折病人不能随便动。他跑步时有个习惯，把手机放在腰袋里放劲爆舞曲，跑步就特有感觉。这下子，手机有了大用。

黄健先拨了120，接着拨通了刘中义的手机。然后他蹲下身安抚刘中华，问是咋回事。

刘中华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水里，如果水再深一点的话就淹过了脖子，他就没命了。他先愧悔无极，不该喝醉，接着又庆幸捡了一命。他想从水里挣扎起来，但刚一动，脖子钻心地疼，他慢慢用手往脖子下摸，摸到了一个大石头，他想这下完了，脖子梗在了石头上，脖子该是断了。

他只能眼望天空，望渠面上的路，希望能看到人。但是夜里的山路哪儿有半个人迹？他在煎熬中渐渐等来了黎明，他开始呼救。但脖子扯着，他喊不出很大声，错过了几波行人。

合该黄健救他。黄健在折转身时，停了下来。他拿出手机准备换一首曲子，改变放歌的顺序。恰在这当儿，他听到了刘中华的呼喊。

黄健听完刘中华的话，心里又是可怜又是憎恶。他平时到二里庄见到刘中华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很少交谈。他不喜欢刘中义的这个大哥，他觉得刘中华不孝敬老人。当老三的花钱花力气，大哥二哥落清闲，这大哥怎么当的？

他和刘中华扯着闲话，安慰说，你老三很快就到了，从这儿到二里庄不到10里地，很快的。

刘中义带着大嫂比救护车先到。他看到大哥的惨状，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呢？连路都找不着了，不喝醉不行吗？”刘中华瞅瞅老三，叹口气，没言语，他累了。

顾广珍见到刘中华就骂：“我说你昨夜死到哪里去了呢？！原来在大水坑里做美梦呢！咋不喝死你呢？！咋不淹死你呢？！”

刘中华这次发不了脾气了，他有史以来第一次面对媳妇的谩骂保持着面部姿势的岿然不动。他翻了翻眼皮，又垂下了。

刘中义并不阻止嫂子，而是唠叨大哥：“你每次喝酒都特别能哄，拉着人家跟你玩，十次八次醉，一辈子都是这个毛病，60多了还这样，这下子你该记住了！”黄健示意他少说两句。

刘中华索性把眼睛闭上了，他太累了。恐惧、着急、焦灼、疼痛、求救无门……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救护车上4个男医生鼓捣了很久才绕道从渠底把刘中华抬上来，放进救护车，黄健和刘中义全程跟着帮忙，累出一声汗。

天早已大亮。水渠两旁聚满了围观的路人。消息不胫而走，路人越来越多。

返回的路上，顾广珍在车里对刘中义说：“你大哥这一下子在咱镇上是出了名喽！喝酒喝断了脖子，算得上头号大英雄，看谁能比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