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质问可谓一席险招,
话说完,心在胸腔砰砰直跳,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圈,
盛夏蝉鸣不绝,叫的满屋躁动,满心烦躁,
她闭上眼,掐住手心默默等着,等那人一句话定她生死,
等待好像漫长到没有尽头,
底气越来越少,恐惧越来越深,她甚至想开口求饶了,说刚才说了胡话,再自扇两个耳光,说自己恃宠而骄,敢和宋夫人作比。
突然手被包住,那人手指抵进她握紧的拳头,展开她掌心,与她十指相扣,握在了一起,
沈渊低低开口,
“真心既然只有一颗,那就给你吧。”
酒酿只觉得一阵眩晕,脑子嗡嗡在响,张开嘴,又不知该说什么,就傻傻愣着。
沈渊说,给她,不给宋絮,
真心给她,
她从宋絮那里抢走了真心…
她是多该死啊…
沈渊又说,“别人住过的你不住,别人用过的你不用…可是柳儿,真心真的只有一颗,你若是嫌弃,就用刀刮干净了,把属于别人的印迹一刀刀,一下下地刮掉,让它全然属于你…”
该死的蝉鸣戛然而止,
脖颈间渗出的汗珠把领口粘在她皮肤上,湿哒哒的,让她觉得厌恶,
她笑道,“老爷,那给了我,你再收回去给旁人怎么办。”
“那你就把它剜出来,扎它个千疮百孔。”
酒酿扭过腰肢,捧住那人脸颊,眸间尽是笑意,“这是老爷自己说的,我可记下了。”
“是我说的。”沈渊回望她,
她笑着,用虚假的笑意遮住探究的目光,她看了许久,试图从那人眼中找到说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他就像个赌咒发誓的孩子,说着最不着边际的蠢话,带着最认真的神情,
“那你呢。”他问,
胸腔里的那颗心骤然猛跳,一张一合间把血液推上了头顶,让她脑袋开始翁鸣,说不出话来,
她应该继续笑着,捧着那人的脸说她也一样,若是变心就让他把心剜出来,说完旋即再落下一个吻,
顺着他,哄着他,再找机会逃出去,
但她不敢说,
就好像一个誓言,立了誓再违背,真的会被那人剖心掏肺,
她觉得沈渊干得出来,一定干得出来…
似是等没了耐心,那人蹙起眉头,不等开口,酒酿忙道,
“老爷,说好了,真心换真心,谁先变心谁剖心。”
…
傍晚时分,皇帝一句口谕把沈渊传去了宫里,
酒酿终于得了空闲,
可得了空也不出了沈府大门,便四下闲逛起来,她还是不敢走太急,走急了,总觉得小腹会收紧得厉害,缓下步子才有所好转,
沈府被她逛了大半,最后还是进了竹林,想着在凉亭里歇歇,
石板小路刚走到一半,就看凉亭里已经有了人,她心头一跳,心虚使然,下意识就想走,却被两人一齐发现了,
宋絮向她招手,“妹妹,你怎么也来这里了?快来快来,几天没见,都想你了!”
酒酿硬着头皮往前,好在吹进竹林的风带着点凉,让她羞愧到发红的耳朵根没彻底烧起来,边走边把袖子往下拽,拽到彻底挡住手腕,
腕上戴着白玉手串,是从沈渊从朝珠串上摘下来的,匀了十八颗给她。
理好袖子的工夫就到了凉亭口,
圆形石桌上摆满了丝线和绣品,宋絮和翠翠挨着坐,姐妹一般亲密,
落座前飞快地看了眼翠翠,她唇色苍白,气色着实差劲,是和她刚落完胎的样子一样…
见她来,翠翠虚弱地笑了笑,又低头绣起香囊来。
三人同坐一张小桌,酒酿像那个局外人,浑身不自在,
翠翠捂嘴开始咳,还好能靠热茶压下去,
宋絮手上的绣针没停下,道,“我回头让大夫给你开副清热的方子,没准是小产后补得太过,毕竟火旺伤肺。”
酒酿早听玉珠说翠翠落了胎,宋絮这话一出,算是彻底坐实了沈渊和翠翠的那一段是真的…
她飞快抬眼扫过,被翠翠抓住了视线,
翠翠对她笑笑,“没想到这么难熬…吃了好几天的药才止住血…”
是啊,
她也是好久才止住的血,可她当时没药,全靠自己扛过来的…
“没事的…”酒酿安慰,“你好好调理,还会再有的…”
翠翠闻言垂下眼睫,掉下泪来,
眼泪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对酒酿刻骨的恨意也是真的。
还能再有吗…
或者根本就没有过…
是她自己没用,宋夫人都已经帮她灌醉了老爷,亲手把她送进紫竹苑的卧房,
可老爷即便醉了也不要她,
可笑啊,连醉了都不要她…把她赶了出去…
她无路可走,只好再求宋夫人,
可宋夫人没再帮她爬床,
反而…反而…
反而当晚就在外面找了个男子,让她与那来历不明的男子共度**,又不知说了什么骗过老爷,让老爷真的以为酒后失控,让她怀上了沈家血脉…
她怕,怕得成天胆战心惊,但她做梦都想留在老爷身边,于是铤而走险。
孩子有了,一切顺利,
但酒酿突然走了,老爷便让人一剂落胎药给她灌了下去,封住了消息,没让任何人知道,对外只说声她自己犯了错,跪没掉的,
被灌药的那晚连宋夫人都惊住了,
大声质问老爷为何残害亲生骨肉,那天是老爷第一次和宋夫人置气,没回答宋夫人的质问,反而大声问她为何不经他同意就放走酒酿,
他们不欢而散,老爷摔门而去,
而她呢…
她被酒酿害得好惨,没了孩子,被老爷赶出回李悠那里,好在宋夫人心善,偶尔把她接回来小坐,也让日子有点盼头…
…
酒酿被塞了个香囊绣,她不喜女红,却不好驳了宋夫人的好意,只得低着头,一个劲地扎针,
手都酸了,才听宋絮开口,“妹妹,沈郎最近对你可好?”
酒酿一听半边身子都麻了,讪笑道,“好…”
“好…那就好,他是真的离不开你了…”宋絮笑着开口,穿针引线的工夫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那天他和我说了,要带你一起去西巡,还来问我该准备哪些女子用的日常物品,生怕你路上吃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