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朝局的原因,但老太太的偏心也功不可没。
钱嬷嬷面带犹豫,问向李纨:“小姐,我听说您嫁妆单子已经定了?”
李纨点头,示意继续说。
钱嬷嬷面露难色,“小姐,荣府本就是勋贵,喜爱奢华,家里又对奴仆规矩约束不严,从上到下都重钱财。”
“说得再难听点,那府里人人都长着一双势利眼,全向着钱看呢。小姐嫁妆要是简薄了,恐要受委屈。”
李纨听了,知道她出发点是好的,安慰她,“嬷嬷为我思虑,我知道。”
“但是我们家本就不比贾府豪富,想让他们看得起,那得拿我整个李府去填。”
李纨:想让贾府看得起,嫁妆那得价值百万?
“那之后呢,我爹和弟妹怎么活?我真拿走后,就是和继母、弟妹结仇,要是父亲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娘家能倚仗了,嬷嬷也知道,女子没有娘家,就是任人欺辱。”
“另外,也是最最重要的,我们家是清流人家,嫁妆简薄才是正常。要是拿出大笔嫁妆,世人得思量爹爹为官贪墨了多少,我怕是得给爹爹招祸啊。”
虽然不能明面上带走很多嫁妆,但,暗地里拿,就没有问题啦。实惠我有了,面子倒不那么重要。
听李纨说完,赵嬷嬷默默颔首。钱嬷嬷也点头认可,只是想到自己听到的贾府情况,还是叹了一口气。
李府正院,继太太刘氏,也早拿到了李纨的嫁妆单子。
这段日子,她心中有些疑问,一直让人悄悄地打听。
只见她的奶嬷嬷快步走进来,“太太,打听到了。”
“老爷和大小姐身边篱笆扎得太紧,伺候的嘴太严,对于先太太的事情只字不提。还是去找离府的老人,拿银子才撬开了她们的嘴。”
“那些人都说,先太太的嫁妆在她离世时,就散得差不多了。”
“好像,好像是老爷拿走了。”
刘氏诧异,“我也以为在老爷手中,但大小姐的嫁妆单子上却一点儿不见。”
“平时看老爷那么疼闺女,不至于把着嫁妆,不给她啊。”
奶嬷嬷看她没理解,低着头又解释,“那些人说,先太太离世前,府里一度有些艰难,嫁妆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慢慢地散出去了。”
刘氏震惊地看着她,“嬷嬷是说,是老爷拿走用掉啦?”
“她也同意?半点不留给自己的女儿?”
奶嬷嬷不敢多说什么,只低着头看地上。
刘氏半晌才反应过来,“只看平时老爷那么疼她,弄得纭儿都有些嫉妒。”
“我是再想不到,老爷会用掉先太太的嫁妆,半点儿也不给她。”
“嬷嬷,我的嫁妆一定要看得死死的,那可是要留着,给纭儿她们嫁娶用的。”
见奶嬷嬷答应了,刘氏:“我原还想,就此事问问老爷。幸亏没问,不然再搭进去我的嫁妆,可怎么好”,说完还有些后怕。
奶嬷嬷点头,也跟着说道:“我们只做不知,给大小姐多少嫁妆,全凭老爷的意思。”
“哪怕后面给多了,您也不要同老爷闹。到底,府里用了她先母的嫁妆。”
刘氏也认可这话,点了点头,“我看这嫁妆单子,不像是要厚嫁。她还是嫁入荣国公府,这种高门大户呢,也才这么多嫁妆。”
边说,还有怕地抚抚胸口,“当初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幸亏我们稳得住。”
“不然拿着这些嫁妆,还是进入那种豪富的勋贵家中,怕是难过好日子。”
“以后我们纭姐儿,不管夫家门户高低,嫁妆一定不能这样。”
奶嬷嬷也安慰她,“太太放心,我们姐儿有您的嫁妆在呢,简薄不了的。”
未经包公断案,李父就已背上了口大黑锅。
李父内心:冤?谁有我冤?
至于其中缘由,李父不便解释给刘氏。
所以,黑锅再黑,到底也是他自己愿意背的。
春去秋来,李纨在备嫁中过了半年,与贾府的六礼也在走。
一日下午,李纨坐在看着一本游记正入迷,听到快走的脚步声,一看是素竹。
放下书本,看向素竹。
素竹:“小姐,老爷刚递进消息来,让您去前院书房一趟。”
李纨点头,收拾好容表,让素竹扶着,步伐快速、不失仪态地去了前院。
进去书房,李纨问好后。
李父:“纨儿,贾府王二太太生了个衔玉的哥儿。”
以前还不太懂,衔玉意味着什么,现在理解这在封建王朝里有多突兀了。
衔玉,意味着生而不凡、天道宠儿。
一般只有帝王敢宣扬自己天命所授,生而不凡。
其他人敢这样,可能是嫌命太长。
好一点儿,可以理解成:将来必定富贵命格。
坏一点儿,也可以是:来日,就是谋夺皇位的乱臣贼子。
总结就是,生下来就叼着玉,还敢传出府,让别人知道,简直狗胆包天。
李纨:“…………”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我来的时候,婚就已经定了。
李纨:“爹爹,看看贾府如何应对吧。女儿这桩婚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想悔是不可能的。”
李父一个劲儿叹气,心里也是悔恨的不行。
贾府一群混不吝的,以为争爵位头破血流是极限了,结果,作死没有下限。
自己当初真是脑子发昏,怎么觉得贾家还可以的?
真是烂透了。
李纨看不下去了。
作死的明明不是李父,结果他面如死灰,坐立难安,满腹心事。
自己倒有点像是事外人。
有点儿没心没肺?
才不是呢,我靠爹的。
“爹爹,不用过于忧虑。您不要忘了,代善公离世没多少年,国公夫人仍在。”
“国公爷是救驾而亡,生前有深受宠信,恩泽尤存”,
“而且贾家军中人脉也尚在,不至于因此遭祸。”
还没死完呢,皇上都得等他们死的差不多了的,皇上真惨。
李父叹息:“贾府自己也知道,可能才敢这么作耗。这次就这么惊心动魄,以后?”
李纨:“他们要还想留下那孩子那条命,就不敢再这样胡作非为了。”
才怪,
他们会在作死的路上一直狂奔。
“爹爹,现在的四王八公,哪个不是气焰冲天?”
“文臣、武将又都在太上皇和皇上之间,左右为难,无一例外。”
“无论谁家,哪有真正四平八稳的?”
没差别,都在刀尖跳舞,谁比谁强了。
李父长长地叹了口气,宦海沉浮多年,他也知晓朝堂现已暗流涌动,以后势必更乱。
落子无悔,这门亲事只能继续了。
换了个话题,李父:“我见过贾珠,也考教过他的学问,他有些天资,也算努力,但起步太晚,人家寒窗苦读十年,他十四才开始苦读,现如今才两年。”
“幸好他家是勋贵,靠着监生身份,能直接乡试,不用过县试、府试。”
“有为父的助力,乡试能过,但他得吃番苦头。”
嗯?相当于不参加中考、高考,直接大学就读,备战考研?
还是教育部长一对一培训,手把手教他考研?
“只要过了乡试,成了举人,不管外放还是留京,都有他的一个官职。”
李纨明白了,考研得自己来,毕业不成问题,家里能给安排工作。
李父:“贾府这个乱象,你进去之后只管陪着贾珠读书,照应他的身体,其他的一概不要管。尤其,不要管家,名不正言不顺的,还要你耗费心力、左右为难。”
李纨使劲点头,嫁进去之后,自己任务就是只陪太子读书。管家?狗都不管。没得捉不住狐狸,反惹一身骚。
太有先见之明了,老爹英明!忙给亲爹倒了盏茶递到手里。
看着那副殷勤的狗腿样子,李父觉得茶水把五脏六腑都烫热了,心头阴霾终于散了一些,脸上也带了笑意。
尽管一想到女儿要嫁到别人家,心如刀割,还是得把方方面面给她思量到。
她亲母不在,自己再不给她筹谋,真的没人替她打算了。
自亲母生病去世后,整个像变了一个人,任性淘气、古灵精怪也看不到了,一下子长大了好多,没让人欣慰,却只叫人心酸。
和继母也能和睦相处,但从没闹过脾气。
说到底,隔了层肚皮,还是不亲啊。
心中明明愁绪千般,结果,看着李纨那张不带忧愁的脸,愁苦立马飞走了,还不由轻哼:生了个讨债鬼。
还拿她没办法,谁让是自己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