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说完之后,贾珠回来的少了,原先三、四天回来一次,现在七、八天才回来一次。
李纨看着他瘦得太快,问他:“之前给你炖的补身子的汤,你没喝?”
贾珠忙解释:“喝了,喝了,我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
李纨:“那后面,我继续给你炖。”
“你不是说,只是简单地练练骑射,不耗力气的吗,怎么瘦的这样快,对身子可有碍?”
贾珠虽然喜欢她的关心,却也不想让其担心自己,连忙给她说明,“之前骑射放下得太久,身上净长了些肥肉。现在练习了,肉慢慢紧致了,看着就瘦些。”
“你又不是不吃饭,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我才几天不见你,竟得不到一句实话了吗?”,李纨不信他的话,想让他说出实话来。
看了看,仆从都在屋外伺候,贾珠搂住她,“确实练习后,身子变结实了,这是其一。其二呢,最近老爷经常把我叫过去,考我学问,我有些不适应。”
李纨纳闷:“你做学问,不是一直跟着府里请的先生吗?老爷这还不放心?”
贾珠点头,面上也有些戚戚然,“老爷怕我功课不认真,让先生教我严些,他也常问我,怕我学了前面就忘了后面。”
“那叫你过去,你答得怎么样?”
“十次里,只能回答上六、七次”,贾珠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哪怕看过四书五经,李纨也是不熟悉科举题目和难度的。
不过,看他这反应,应该是不太好的意思。
“我虽然不了解题目,但你现在又不下场,还有时间的,你不要着急。那,你回答后,老爷满意吗?”
他摇了摇头,“不满意,说我没有经常温习,才会忘得这样快。”
“还说,以后要隔三差五地考我”,说完,满脸的生无可恋。
隔三差五地小考,这种感觉,李纨高三也体会过。
考着考着,要么自信从容了,要么麻木钝化了。
鉴于自己高三不愉快的经历,李纨给了一个建议,“要不要我写封信,帮着问问我爹爹?”
“要是有利的话,咱们就继续考;要是不利,就让我爹爹给老爷去封信劝劝?”
贾珠还是摇了摇头,“老爷也是为了我好,我确实漏掉了很多没有温习。再说,老爷也不是天天有空问我的。”
李纨不理解但尊重,自己给了建议,听不听取决于他自己。
再说,亲生父亲考问亲儿子,别人插不上话的。
看在他实在可怜的份上,看在曾经同病相怜的份上,自己能提建议,让亲爹冒险一试,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既然做了选择,剩下的,他就得自己受了。
“你身子能受得了吗?受不了的话,一定告诉老爷,他也是疼你的,肯定以你身子为重。”
同情他的辛苦,摊上个严父,也真是没办法,“你都住在前院书房里了,就别日日熬夜,对身子不好。学问深浅,不是全靠时间,有时候也放松放松。”
贾珠只点头,做不做得到,他自己有时也说了不算。
可能白天谈话中,涉及到了高三,李纨梦里都在做题,边做边绝望。
其实,她高中学习还算可以,在学校属于中等偏上,考个好些的学校不是难题。
但,高考前一个月,她得了水痘。
又因水痘具有传染性,在家待了一个星期。体温飙升到三十八、九度,持续高烧不退,不仅一点儿没学,还开始遗忘。
再次回到校园,本应努力追上进度、查缺补漏的。
结果,食堂饭菜制作中有猪肉,哪怕特意地剩下没吃,水痘还是复发,再次地回家吃药。
面对往日熟悉的题目,她也是有些茫然失措。
她也越来越怕做题,甚至考试,结果,转眼到了高考。
从那以后,李纨就看开了,怎么过都是过,活得开心最重要。
人生,本来就有些无常,除了接受,积极面对,别无他法。
李纨早上被叫醒时,感受到了从题海中挣扎出来后的解脱,感受到了平平淡淡的幸福。
请安回来后,李纨就打算把丫鬟们给安排了。
她绝对不会让贴身丫鬟当通房的。
熟悉自己的敌人最可怕。她知道你哪里是致命的弱点,也知道怎么算计你能得到最大好处。
所以,她们要么老老实实出去嫁人;要么不嫁人,当一辈子丫鬟。
至于成为通房,甚至当上姨娘,绝对不可能。
她们要是敢私自越界,李纨就敢放下自己的底线。
把丫鬟们叫进来,“之前我有跟你们提过,想放人出去。你们若有心仪的,可以先与我说,我看着合适就给你们指婚。”
“我这里给你们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嫁人,要么一辈子不嫁当丫鬟。”
“你们可以想想,要选哪一个?”
几个丫鬟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素竹先上前一步跪下,“谢谢奶奶的恩典,奴婢有心仪的人家了,到时候还请奶奶给指婚。”
李纨笑着点头,“好,除了你自己攒的东西,我再给你三十两银子、两根金钗、两身衣裳。”
素竹谢过恩后,就站在一旁。
其他人看素竹得了不少东西,纷纷回道愿意出去嫁人。有的想嫁给李纨的陪房小厮,有的想靠爹娘给找夫家。
李纨一一应允,都赏了东西。并且给她们了个承诺,“以后你们嫁出去,过得好也就罢了;如果过得不好,给我来个信,我派人去接你们回来。”
众丫鬟纷纷给李纨磕头,有了这句话,她们就有了退路。
要是在夫家过得不好、娘家又靠不住,她们还能抽身,继续回到李纨身边伺候,不用再陷在那里等死。
感觉交代得差不多了,李纨要么送她们回家备嫁,要么从自己的小院里把她们嫁出去,总归是,都有了着落。
却说贾珠那边。
先生有了老爷的吩咐,不敢不从,在日常教导贾珠时,严厉了很多。
讲课过程中,时时提问,课下又给他布置课业,弄得贾珠身心俱疲。
一日,贾珠刚出书房门口,就碰上贾政,屈身行礼后,躬身站着。
贾政:“你今日学问做完了吗?是要到哪里去?”
贾珠低声回道:“今日先生布置的课业已经完成。我是要到后院,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
“哼,就你那学问,还有脸到老太太跟前去?你不臊得慌,我都替你臊得慌。”
他低头不语,也是有些难堪。
贾政:“去,把你的课业拿过来我瞧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做了什么锦绣文章,也好拿出来说嘴。”
等他把写的文章拿过来,贾政一看,心里怒火中烧,“这是你写的?”
他低头应声“是。”
贾政:“你做文章时,心思约莫着早就飞了,题目解得浮于表面,典故用得穿凿附会,全无半点灵气。”
“真是难为你先生了,平常要看你这种诘屈聱牙、狗屁不通的文章,倒还得没话找话地夸你。”
“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自己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婿为好,免得带累你岳父的名声。”
贾珠被他一顿贬损,也只能受着,半点不敢叫屈。
其实那篇文章,题目解得,是过浅了些,但仔细看来,文中其实也有些可取之处的。
但贾政一心想着儿子上进,希望他能中举出仕,撑起荣国公府的门楣,所以点着他的缺点猛批,盼着他尽早戒掉这些弊病。
贾珠就这样,除了日常请安,以及偶尔回去看看李纨外,在书房扎下了根,把心血、精力都耗在了这里。
骑射也只偶尔过去一两次,简单练练,放松一下心神。